文盈倒是從來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如今這種情況,大公子同她和爹娘一起坐在飯桌上,麵前擺著的都是娘親平日裡舍不得吃的好東西。
陸從袛不動筷,其他幾人便誰也不敢動。
“吃罷,不必太過在乎禮節。”
陸從袛十分自然地開了口,而後主動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南鏡親自醃的臘肉。
他麵上沒什麼表情,好吃與否誰也瞧不出來,南鏡主動開口:“奴婢這小地方粗茶淡飯,沒什麼好招待公子的,還請公子莫要嫌棄。”
“無妨。”陸從袛淡淡應了一聲,而後一句話也不說,大有中食不言寢不語的架勢。
但文盈知道,他是從來都不講究這些的,平日裡也沒有什麼虛禮,如今這般,怕是因為心裡有氣罷?
依照文盈對他的了解,大公子定然不會生出什麼看不起她爹娘的心思,可如今既要留下一起吃飯,卻還是板著一張臉,難不成隻是為了叫她能看到爹爹?
文盈心中確實難以控製有了些觸動,但很快便壓了下去。
分明是大公子非要帶她走,這才叫她同爹娘分離,她為何又要因為大公子主動拉下臉麵來陪著吃口飯,便要心生觸動呢?
她主動給爹娘夾菜:“吃罷,這些東西你們尋常都舍不得吃你,我這一回來,倒是全擺出來了。”
南鏡在桌子下麵拉了拉文盈的手,隻對著她溫柔的笑,倒是爹爹一直沉默著,視線時不時往大公子身上瞟。
陳達米飯扒了幾口,壯著膽子道:“公子,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這種話一說,後麵緊跟著的都算不得什麼好話。
南鏡先一步反應過來他要說什麼,桌下的腿踢了踢他,而後笑著大圓場:“大公子彆見怪,他這人就這樣,高興了就愛說些胡話,您彆當真。”
陳達向來都聽自家娘子的,但這次卻是難得生了逆反的心思,話憋在口裡:“不,小人沒說胡話。”
南鏡還想再攔,但陸從袛卻在此時開了口:“叫他說罷。”
他神情淡漠,冷冷掃了陳達一眼,靜靜等著他的後文。
陳達低垂著頭,這一鼓起勇氣說話,低垂著頭暗自蓄力的毛病,陸從袛算是明白了,文盈這到底是隨了誰。
陳達深吸一口氣:“公子如今也要娶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叫小人這女兒放回家中?”
陸從袛眉心一動,但卻沒說話,叫人分辨不出他的喜怒。
但這屋子三個奴才出身的,誰不會些察言觀色?
陳達即便是看出了大公子對這話題的看中,也還是要說:“能得公子您看中,已經是把她這輩子能用福氣都用去了,這丫頭福薄命薄,若是在這般享福下去,這後半生還不知該如何過呢,公子啊,您若是膩了,便叫這丫頭回家來罷。”
饒恕南鏡在桌子下再是用力來踩他,也終是叫他將這話全然說出來了。
一時間,屋內安靜的落針可聞,三人都不敢動,靜靜看著陸從袛的變化。
隻見他在話語落罷後,又慢慢伸出手來,慢條斯理地夾著飯菜,狀似無意般開了口:“是嗎,那你想叫文盈什麼時候歸家。”
“自是越快越好。”陳達張口便回,但話音剛落,他便又找補了一句,“其實也沒多急,待公子身邊有合心的人了,再叫這丫頭歸家就好,也是不礙著您的眼了。”
他麵上露出些討好的笑,恭敬又期待地看著陸從袛,這模樣叫文盈覺得心疼。
當初她跟在夫人身邊開始,爹娘便已經在莊子上開始做活,在她的記憶裡,已經想不起爹爹上一次這般卑微的模樣是什麼時候了。
隻是她雖則心疼,但規矩不能壞,他們一家人本就是下人出身,即便是說破天去,在主子麵前也應當是這副模樣的。
否則一群下人丫鬟,哪裡有底氣與資格要什麼顏麵?主子的顏麵才是真的顏麵。
“但,我覺得文盈便很合我的心。”
陸從袛吃罷碗裡最後一口飯,慢慢將手中筷子放下:“陳叔,是誰告訴你,我要放文盈出府的?”
“這、這——”
陳達有些無措,視線看向了文盈。
而此時文盈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不敢去看大公子麵上神色,更是不敢去看爹爹。
南鏡此刻實在忍耐不住,對著陳達發了脾氣:“我就說你這人是想女兒想出病來了,咱們閨女得了公子看中是她的福氣,你少說這種給孩子添亂!”
她最是識時務,也更能屈能伸些,先將丈夫罵上幾句,把過錯都往他們夫妻二人身上攬,把文盈摘的乾乾淨淨。
而後轉過頭,對著陸從袛笑著道:“公子彆見怪,也彆跟他一樣的,這年紀大了想孩子也正常,奴婢夫妻二人也就文盈這一個女兒,隻要她過的好,奴婢怎麼著都成,她要是還能叫您看得上眼,您將她留在身邊解悶,要是閒她礙事了,您心善,也定然會將她送回來,對不?”
陸從袛的視線回轉到了她身上來,倒是對南鏡的了解更多了些。
這一家三口,還是屬南鏡最機敏,短短幾句話便給了他台階下,也試探了他心中想法。
他到時沒遮攔,直白道:“膩怕是不會,文盈在我身邊伺候了半年多,很是合我心,雖則有時多少有些脾氣,但還是很好了。”
說到這,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才意味深長地開了口:“二位思女心切,我自是不會放在心上,但今日這種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
南鏡與陳達因他的態度,後脊背不自覺發涼,但卻是一句話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做奴才的本就是這樣,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子女,都做不得半點的主。
陸從袛話說完,重新看向文盈,隻見她同她爹娘這般戰戰兢兢不同,隻低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可吃完了?”
文盈輕輕嗯了一聲,吃不吃完的,她也沒胃口了。
“天色不早,既吃完了便早些回府罷。”
陸從袛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對著垂頭呆坐著的文盈伸出手來。
文盈閉了閉眼,認命般將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上,隨著他一個用力拉了起來,作勢便要向屋外走。
南鏡心裡著急,既是怕女兒回去後會因他們方才的幾句話而受公子責罰,也是覺得這晚上走的太不安全了些。
“公子要不還是留下宿一夜罷。”
“不必了。”陸從袛直接開口拒絕,他扶著文盈的腰身,幫著她翻身上馬。
隻是自己上馬前,還是看著南鏡和陳達道:“文盈之人耳根子軟,我此前離京,憂心她在家中無趣,便叫她歸家待上今日,卻不曾想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再將她留下,我可是不敢了。”
南鏡麵色一白,眼看大公子上了馬後帶著自己女兒揚長而去,她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
這是叫文盈日後都不許回來的意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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