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從袛在合州查案雖有些收獲,但總體來說並不順利,就拿背上這傷來說,便是他不順利的開始。
他應當是摸到這起貪墨案的命門了,否則為何合州背後的人,會冒著被發現的風險,貿然來刺殺他?
隻是背後的人想要讓他同之前那個欽差一樣,在合州永遠的閉上眼睛,那可真是太小看他了。
陸從袛眼裡閃過冷厲的寒光,在隻有些許月光的漆黑屋子之中,好似這副在暗處的猛虎,隻等著獵物出現,一口死死撕咬住,叫其無法在翻騰一下。
墨一此時推門進來,看著公子坐在圓凳上,眸子裡的關切流露出來,幾步上前壓低聲音道:“公子,去床上歇息罷。”
陸從袛手中握著奏折,沒有應他的話:“我們的人手不夠,需有個正當理由加派人手過來。”
墨一看了一眼他手中握著的奏折,當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屬下回京都一趟,十日之內,必將援兵帶到。”
“不,需得我親自前去。”陸從袛緩緩呼出一口氣來,“京中必定有人相護,若是有人阻你,我們剩下的人怕是真的要生生阻在此處了。”
話出了口,他便已經定下來了決定:“墨一,此處我隻相信你,無論日後你要收住這件屋子,不能叫任何人發現我離開。”
圓月悄無聲氣變換地方,月光灑在陸從袛麵上,更襯得他心有成算,叫人下意識信服。
同一輪月光之下,文盈坐在鄉間田野旁,一雙腿順著耷拉下來,漫無目的地晃呀晃,她抬頭看著天上月光,白日裡夏嫵念的話在腦海之中反複重現。
事已至此,其實已經沒有她選擇的餘地,但她卻控製不住生出些猶豫來,不知是害怕即將要迎來大公子的震怒,還是因為她將真的永遠同陸府的人與事遠去。
“妹子,你咋在這兒呢?”
孫憑天的聲音從身後想起,文盈下意識回頭,瞧著他笑著向她走來。
這笑容頗有些憨態可掬的意思,好似一抔淨土,是文盈所羨慕的心無雜念。
“晚飯用的有些多了,出來消消食。”文盈隨口編了個回答。
孫憑天靠近過來,從懷裡拿出了個紙包來,朝著文盈身後灑了些雄黃粉:“這時候蛇蟲鼠蟻啥的都活了,妹子你細皮嫩肉的,它們指定都饞,可得小心著些。”
做完這些,他撓撓頭,後退幾步與文盈拉開距離,不遠不近地蹲在她身後,她若是回頭看他,他就趕緊抬頭看天。
文盈覺得好笑:“大哥怎得在那蹲著?”
“這烏漆嘛黑的,若是從哪冒出來個人看到咱倆在一起,對你的名聲不好。”
“那瞧著你蹲在那麼遠看著我,豈不是更不好嗎?”
孫憑天認真道:“那頂多會有人覺得我對你圖謀不軌,但你的名聲肯定沒事兒。”
文盈沉鬱了一整日的心,卻是實實在在因為他這句話消散了些鬱氣。
她笑著在身邊的空地拍了拍:“大哥既說了蛇蟲鼠蟻多,我這邊有了雄黃粉,你還是坐過來罷,咬了你可怎麼好。”
孫憑天有些受寵若驚,頗為不好意思地慢慢靠近她,同她還有些距離時坐了下來,也學著文盈的樣子一起看天。
“妹子,我是粗人一個,但我爹說,對月吟詩最有感覺,你方才是不是在作詩?”
文盈不知如何回答,其實她方才……確實想的所有事都不離大公子。
她能感覺出來,孫憑天是在用最不冒犯的方式,來儘可能的想多了解她些許,同她多親近些。
她沉默了半響,突然開口:“孫大哥,你想同我成親嗎?”
孫憑天一口氣沒上來,猛地咳嗽了好幾聲,臉直接就紅了起來:“你、你說啥?”
文盈沒回答他的問題,隻自顧自說下去:“你知道的,我如今雖頂著陸府奴婢的名頭,但在大公子身側,做的是通房的事,通房你應當是知曉的,不隻是……伺候床榻。”
她即便是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但當著另一個男子的麵,說出這種事,還是免不得有些不好意思。
“伺候過後,因大公子未有正妻,我需還得服用避子藥,我沒找過千金科聖手看過,不知我身體還能不能有孕,但我想,大抵子嗣艱難,你可嫌棄我?”
一番話說的孫憑天難以消化,最初的震驚過後,他便已被狂喜砸暈了頭。
“哪有什麼嫌棄不嫌棄,妹子配我,不嫌棄我便已經很好了,子嗣不子嗣的無所謂,村裡鎮裡可憐的孩子那麼多,咱們隨便領一個來養不就成了?也算是做了善事哩。”
喜悅過後,他更多的便是生氣:“那陸大公子也太不是個東西,不給你名分,竟還對你——”
他後麵的話說不出來,但卻揮了揮拳頭:“等我見了他,定然要狠狠給他一下,叫他知道知道,你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欺負的!”
文盈雖隻當他是在說笑,但被他這般明晃晃的在意與堅定的選著,她心中柔軟的地方好似被戳了戳,泛起絲絲縷縷的養意。
這些是她在大公子那絕對沒感受到過的。
隻是慢慢,她笑容收斂了下來,麵色認真來問他:“孫大哥,你且同我說實話,你為何會同我家走的近,可是有人點播了你和孫大娘?”
相處這些時日,她已經能拚出來孫家母子待她和她爹娘的情誼,都是十分認真的,不參雜半分虛假。
但情誼是真,可她絕不相信孫大娘同夏五相識是偶然。
孫憑天是個直腸子,若是拐彎抹角問出來,他怕是答不到正地方,但如今這般問,他倒是知無不言,將孫大娘去夏府做活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甚至還有些生氣,畢竟這都這麼久了,他居然才知道。
文盈抬頭看天,雖覺得一切都好似有雙手般死死壓著她,叫她按著這條路來走,但幸而結果不算壞。
她是不是還要謝謝夏五,給她尋了個這麼憨厚老實、家底尚可、婆母好相與的未來夫婿?
她喃喃自語:“許是天意罷。”
五日後,夏嫵念叫人去辦的戶籍準備好了,托人交到了她手上。
送戶籍的小廝還帶了句話,既是祝福,又是催促般帶了句夏嫵念的話:“祝文盈姑娘與孫郎君,百年好合,子孫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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