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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安縣。
一個不大的小縣城,城中有一條運河北連寧州路,南通上安府港口,一條直道聯接莫州路、南林路以及寧州路。
南來北往的財富天天從縣城匆匆而過,卻沒有給當地的百姓留下一點,城市周邊地勢平坦,為運河的暢通,連護城河都沒有修築,典型的易攻難守之地。
所以李總兵是在城外一處險要地帶的驛站屯兵,但卻正中叛軍下懷,部隊駐紮不過一天的時間,一些士兵就開始上吐下瀉,軍中練氣士都無法醫治。
不過,李總兵也是狠人,他發現的第一時間強行將消息壓製,然後派出快馬向金淮府城報信,隨後果斷將病重的士兵和驛站的官吏全部斬殺。
如此才有此刻叛軍與他對峙的局麵,否則早就被圍而攻之。
可儘管如此,他麾下剩餘的兩千餘府兵如果沒有援軍的話也是岌岌可危,因為叛軍至少有一萬之眾,關鍵的是他們裝備有數十架重弩。
驛站內原本用來抽水的水車頂端,此刻被改造成臨時的瞭望台,李總兵一身簡易的鎖甲立於一塊厚木板前,打量起三麵將他包圍的叛軍。
“這些叛軍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
說話的看他腰帶裝飾,應該是一地參將,他顯得有些急切,“我們等著也不是事,當他們重弩架設完成,我們就毫無反抗之力,不如趁現在衝出去殺他個天翻地覆,也比等死要好吧。”
沒有人接話,但其他兩位參將都是一個態度,至於投靠叛軍,他們的家小都在金淮府城,他們隻要敢投降,那就和謀反沒有區彆,是要被誅九族的。
十多息後李總兵說道:“本安縣常年南來北往的商隊很多,特彆是水路,每次商船路過運送一兩件刀槍和輕甲沒什麼人注意。”
“大人是說,他們很早之前就在準備這場叛亂?”
“可能吧,不過大概率不是為今天,今天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個意外,對於我們而言也是一個意外。”
“什麼意思?”
“雖然朝廷早有法度,個人不得私藏刀槍超過兩百,盔甲不得超過十具,可世家大族怎麼可能遵守這個規定,他們有事沒事就會買一些藏起來,等待不時之需,這是他們自存在以來就有的通病,當地官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下沒有人再說什麼,因為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大家族出身,他們最清楚這裡麵的事情,自然也沒有臉去說彆人。
短暫的沉默後,最先開口說話的參將又說道:“大人,再有半個時辰,叛軍的重弩就會架設好,猶豫下去兄弟們可就真的隻要白白丟掉性命。”
他話還沒說完,叛軍軍陣中突然走出來一騎,他手持簡易的節杖,身穿縣尉的官服。
“這是打算招降我等?”
這話一出口現場眾人麵色都有輕微的變化,他們這些軍中高層肯定不能投降,可那些守備和把總就不同了。
“我去斬了他!”
“等等…”
李總兵攔下人,“聽聽他要說什麼,另外去集合我們的騎兵!”
他也不是等死的人,如果有必要確實可以血拚一回,就當是殺回本,同時也給家小賺一點功績。
他吩咐完又隨意的指著從叛軍中走出來的那人,說道:“我去大廳裡等著,誰去將他拖過來。”
“我去!”
最先說話的參將麵露猙獰的笑容。
李總兵也沒說什麼。
少許時間後。
驛站敞亮的大堂外麵,一位魁梧的大漢手裡提溜著一位身穿八品文官官服的縣尉,像是提著一隻小雞,縣尉雙手死死的拽著臨時製作的簡易節杖,努力讓自己保持著鎮定。
“砰!”
大漢走進堂內,將手中提溜的縣尉扔在地上。
縣尉被摔得呲牙咧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依靠著節杖站起身,正要向前方端坐的李總兵行禮,就聽李總兵先說道:“你既食朝廷俸祿,為何要做不忠不義的叛賊?”
“大人,何必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各家有各家的難處,大人如果在我的位置上,必定也會和我作出一樣的選擇。”
“好膽!”
旁邊立刻就有校尉嗬斥。
李總兵無所謂的笑了笑,問道:“說出你的來意吧,我相信我們都沒有時間浪費。”
縣尉聞言整了整衣冠,抱拳道:“我家主公想與大人打個賭。”
“哦?怎麼個賭法,賭他怎麼死的嗎?”
“大人派去金淮府求援的人我們沒有阻攔,想來現在已經抵達金淮府城,金淮府現有府兵一萬餘人,集結起來不過半個時辰,先鋒急行軍至此地最多五個時辰,我家主公想要與大人打個賭,如果明天早上大人的援軍沒有來,大人留下三千將士的備用軍械,我家主公放大人離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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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拖延時間整軍備戰吧?”有一位參將厲聲嗬斥。
“如果大人答應,我們馬上拆掉快要架設好的重弩,大軍再後撤兩公裡!”
縣尉這話一出口,就連起初提他進來的那位性子急切的參將都閉上了嘴,剛才的打生打死是在必死的局麵下才會有,可如今有一線生機,誰又想放棄呢?
李總兵卻是暗自苦笑,他同意這個交易,隻怕就算脫困也得擔責,最輕都是丟官罷職!
“你們就這麼篤定,巡撫衙門不會派遣援兵?你知道金淮城除巡撫衙門外還有道宮,他們隻需要一刻鐘的時間就能來到這裡!”
“哈哈,大人身居高位,還不明白這世間的真相嗎?一刻鐘都算多的,千木山那位,隻要一個想法我等就會身首異處,可我等卻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裡,你說是為何呢?”
“大膽!”
“放肆!”
“你找死!”
頓時就有此起彼伏的嗬斥響起,是堂內的諸位參將和校尉,因為剛才縣尉的發言在褻瀆他們心中的信仰。
“鏘…”
有兩位校尉直接拔出佩刀,大有一副將其斬殺的架勢。
縣尉麵露嗤笑,打算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就聽李總兵警告道:“禍從口出的道理,你活這麼久還不明白?再說下去,你頃刻間就會變成一堆肉泥!”
他的警告起到了作用,縣尉臉上的嗤笑隨即變成害怕,因為堂內的殺意讓他渾身發起雞皮疙瘩。
“將他拖回去!”
那身材魁梧的參將當即出列,一把抓起縣尉的衣領就往大堂外拖拽。
李總兵對左右吩咐道:“去看看兵馬點齊了沒。”
左右校尉當即離開。
片刻後,其中一個校尉回稟,部隊兩百騎兵已經點齊一百二十人,其餘都因為腹瀉無法上馬。
隨後,又有一位參將回來說道:“叛軍拆掉了重弩,而且正在後撤。”
…
一天後的下午。
道宮駐地首席所在閣樓內的頂層,秦子峰站在天台之上眺望城西外麵亂糟糟的潰軍,身後一位身穿淡紫色道衣的道宮偵查組的築基期弟子快速彙報道:“總兵李向在回來的路上就被按察使親自拿下,隻怕要被判個流放…”
秦子峰打斷道:“我對他的結局沒有一點興趣,叛軍的情報都整理好了嗎?”
築基弟子當即更改話題道:“已經在整理,府兵的潰敗讓很多人都冒出了頭,但我估計都是一些表麵上的人物,還有更多的人牽扯其中。”
“很好,去辦你的事情吧。”
“是!”
築基弟子剛離開,身後的房間裡就閃過轉移法陣的光芒,隨後是子欒顯現而出。
秦子峰第一時間走進房間行禮。
“行啦,我這裡有一件事情需要你跑一趟,去寧州路,找你太山師叔,告訴他,以後他的道觀可以改名為六心教。”
“太山師叔?”
“對,是他,如今能將六心教的名號傳承下去的唯有他,他的眼光好,這些年過得很是瀟灑,隻怕晉升第三境也是水到渠成。”
“這事就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嗎?”
“我們算什麼,想想寧州路的李妙臨,他當初從東洲不遠萬裡來到我們這地方,為的是什麼?他師父為支持府君放棄了一切,我們再不跟上隻怕連湯都沒得喝。”
子欒看著秦子峰,歎了一口氣,說道:“至少我們的傳承還有保存,祖師爺的廟宇也有人供奉,辦完這件事情,你去西北道宮駐地,我在西北那邊早年有一些布置,會全部交給你。”
“西北?”
“對,未來中州的局勢如何,就看西北的龍爭虎鬥到底是誰贏誰輸!”
“師父希望誰贏?”
“自然是府君,隻有他贏得勝利太衍教才有可能重立,隻是這件事情很複雜,首先就要保證海州路那位可以順利繼承她師父的衣缽,南林路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甚至未來我們還得投入大量的資源,來維持玉清教的基本穩定。”
秦子峰聽得雲裡霧裡,但他有件事非常明白,那便是…西北是重中之重,於是他趕緊抱拳說道:“弟子這就去寧州路!”
子欒揮了揮手,起身走到剛才秦子峰站著的天台上,看向道宮前院裡正在喝茶的巡撫,這位巡撫此刻看起來很著急,卻又不敢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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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來我道場!”
是王平的聲音。
子欒下意識的向千木觀方向抱拳行禮,隨後將自己的身份牌祭出,在道宮弟子的注視下往南方疾馳而去。
半個時辰後,他出現在千木觀的登仙台,與之前來時不同,這次山頂道場的接應弟子管齊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讓他暢通無阻飛上了千木山。
子欒收拾好心情進入道場,還沒看見王平的人,先聽到有人在談話,似乎在評鑒這裡的藏酒,這讓他下意識的猜想來的是哪一位。
等他走到老槐樹前麵時,第一時間就認出來的客人是誰,當即就拜禮道:“見過長清府君、榮陽府君。”
老槐樹前是王平和榮陽府君麵對麵坐著,雨蓮保持著三丈的身軀趴在槐樹樹枝上假寐。
“過來坐吧!”
王平的情緒完全沒有因南林路的叛軍受到影響,此刻表現出來的態度似乎很高興。
子欒走過去,卻是不敢坐的,他規規矩矩的站在離榮陽府君和王平兩丈外的區域,安靜的等待著接下來的話題。
“玄淩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他學東西很快,現在在六心教坐鎮,已經初步穩定了六心教的局勢。”
“叛軍的問題都處理好了吧?”
“嗯,就是各府衙門有些慌張,需要有人穩定他們的情緒。”
“這一點你放心,朝廷的旨意馬上就會到。”
“那就沒問題了。”
子欒說到這裡低垂下眼皮,該問的事情已經問完,接下來就是這次來千木觀的正事。
王平也沒有墨跡,直接就說道:“這次找你來呢,是想讓你代表我們去一趟太陰教,太陰教會協助你整合我們在東南群島的傳承,卻彩道人也會給你提供便利,另外,我們與太陰教的溝通也需要你。”
“是!”
子欒沒有猶豫。
王平看向榮陽府君,後者補充道:“去之前到福明府找我弟子花雲,她現在狀態不怎麼好,你要多擔待,她會將真陽教在東南海域的暗棋交給你。”
“謝兩位府君信任!”
“去吧。”
王平揮了揮手。
子欒離開時,雨蓮一隻眼睛睜開打量了他背影兩眼,隨後又陷入到假寐。
王平端起身前的酒杯,說道:“希望玉清教這次不要給我機會,否則我還真想試一試我們手裡的刀。”
“你不會如願了,我敢保證,就陽德府君的性格,我們有一萬種理由在二席會議上編製他的罪名,還有,他不止一次公開反對過玄清真君,我們拿下他,連玉清教的弟子都會叫好!”
榮陽府君笑嗬嗬的回應。
沒錯,王平現在改變了主意,一開始為防止玉清教內亂,打擾到支弓的晉升儀式,他打算先穩定玉清教的內部局勢。
後來派人各處打聽消息,讓他發現這位玉清教的陽德府君非常不得人心,以及太陰教的不配合,於是他就有了新的打算。
他打算在必要的時候,以迅雷之勢拿下陽德府君,最好的辦法是以擾亂靈性為名義,將他流放到域外邊境。
於是,他找來榮陽府君商議,榮陽府君欣然同意。
不過他們明麵上還是要繼續主張維持玉清教的穩定,為此他們派出子欒去做這件事情。
榮陽府君喝下一口酒,轉移話題道:“地窟門那兩位已經有些不安分,西北地區隨時都有可能亂起來。”
王平卻說道:“玉清教的事情給了我另外的想法,既然遲早要亂,我們何不先下手為強。”
“可以是可以,但對你的名聲可不好,畢竟我們沒有罪名對他們發難,強行做下去,怕是要被史書記錄數百年,強行更改就會照成更大的殺戮,這對你修行神術大為不利!”
王平聞言,不過思考數息,就改變了主意道:“既然如此,還是按原計劃來吧,就是苦了百姓。”
樹枝上的雨蓮聞言,睜開一隻眼看向王平,隨即又閉上眼繼續假寐。
王平看著杯中酒一飲而儘,其實他也不算是雨蓮說的‘偽善’,隻是下意識的感歎而已,為那些無辜的百姓而感歎,為他們悲慘的命運而歎息,可事情卻不得不這麼做,這天下許多事情就是這麼矛盾,矛盾的人性,矛盾的人生,矛盾的善與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