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劍池底,伏青骨立即嗅到一股夾雜著血腥與靈力焚燒之氣味,十分刺鼻。
洞底一片死寂。
白龍盤臥在洞底,原本漂亮的鱗片,大片大片剝落,露出鮮血淋漓的骨肉。
夜明珠四處散落,散發出幽幽清光,淡青色的靈力,徐徐浸入瀕死的白龍體內,試圖為它修複傷口。
伏青骨走向白龍,卻踩進一片泥濘,她低頭一看,腳下泥土已被鮮血浸透。
她繼續前行,距離不長,卻像跋涉千裡。
伏青骨來到白龍身旁,感受到微弱的龍息,高懸的心緩緩著地。
還有救。
她佇立片刻,伸手撫上一塊完好的鱗片,然後閉眼注入靈力,探入神識。
“白虺,醒一醒。”
靈力注入,白龍身軀微微一顫,緊繃地筋骨放鬆,然後沉沉垂倒,露出護肚皮下,包括白藏在內的幾十名試劍弟子。
伏青骨手微微一顫,然後將靈力與神識探入白龍靈台,攏住其即將潰散之靈識。
體內元嬰抱珠盤坐,將雷元之力徐徐注入其中,伏青骨抽取龍珠內的那一縷龍魂,將其注入白龍靈台之中。
白龍靈識終於重新聚攏,然後顫顫巍巍地朝伏青骨元神靠攏。
伏青骨安撫道:“沒事了。”
她的元神接納了它,然後借機解開了它對靈契的封禁。
神魂被撕裂的劇痛,霎時席卷而來,伏青骨身子驟然緊繃。
“妖道……”白虺虛弱的聲音傳來,“我疼。”
伏青骨也疼。
靈契解封後,契獸受創之元神,會本能地通過靈契,將痛楚轉嫁給契主,並向她索取靈力,為自己療傷。
契主可以拒絕,但伏青骨不想拒絕,於是任由白虺索取。
待白虺靈識徹底凝聚後,她才問道:“怎會傷成這樣?”
“跟小白追賊人……到此處,賊人引爆魔元……炸……”白虺說得斷斷續續,伏青骨卻聽明白了。
她推測,應當是賊人潛入千仞峰,偽裝成試劍弟子,分彆潛入劍池與劍閣。
白虺與白藏發現其蹤跡,追趕至此,將賊人逼得走投無路,引爆了魔元。
潛伏在劍閣中的賊人,聽到動靜後,則趁機自爆,炸毀劍閣,困住淩霄,還順帶陪上一個夙重。
伏青骨睜開眼,見到被白龍護在中間的眾弟子,問道:“你為什麼要救他們?”
“不想小白死……”
“你可以喚我。”
“來、來不及了,也不想……”
也不想什麼?
白虺神識歸於混沌,沒了動靜。
這麼重的傷,來不及將它帶回藥王穀醫治了,況且掌罰使與魔族虎視眈眈,她也不一定能安然脫身。
伏青骨讓元神歸位,然後收回靈力,將白虺化為人形。
化為人形後的白虺,渾身滲血,很快便將一襲白衣染紅。
伏青骨摸了摸他蒼白的臉頰,將他扶到被炸得隻剩半邊的劍台上,然後召回所有夜明珠,為他設下聚靈陣。
再以聚靈陣為基址設下淨化陣,淨化魔元爆炸後在他傷口上殘留的魔氣,才為他的傷口止住血。
夜明珠引動山川靈力,為白虺修複傷口,他的臉色開始漸漸好轉。
隻是這都是暫時的,靈力一斷,他的靈識和元神,便會潰散、衰弱。
被白虺護下的弟子們,紛紛轉醒。
白藏‘噌’地坐起來,甩了甩差點被爆炸攪翻的腦子。
他抬頭搜尋,一眼便看見聚靈陣中的白虺,和守在陣外的伏青骨。
“白師兄,伏師姐!”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朝二人跑去。
跑了兩步,身子一晃,吐出口血來。
伏青骨過來扶住他,然後探其靈脈。
還好傷得不重,隻是臟腑震蕩,並無大礙。
伏青骨替他衝開瘀阻,白藏又吐出兩口血。
伏青骨問道:“可好些了?”
白藏點頭,吐完之後,好受多了,腦子也清醒不少。
他看向白虺,抓住伏青骨的衣袖,急切道:“師姐,白師兄如何了?”
伏青骨望向聚靈陣中的白虺,凝眉道:“情況很不好,靈識、元神皆受重創,需要立即為他療傷,否則便會被打回原型,道行儘毀。”
聞言,白藏猶如被人砍了幾刀,臉色慘然。
他自責道:“白師兄本可以自保,都是為了救我們,才會受這麼重的傷。”
在那賊人引爆魔元之時,白虺分明可以逃走,是為了救他們……不,確切而言,是為了救他,才會化出真身抵擋爆炸,以致重傷垂危。
白藏抓住伏青骨的衣袖,乞求道:“伏師姐,請你一定要救救白師兄。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隻管吩咐,哪怕是要上刀山下火海,白藏絕不推辭。”
被白虺救下的其他弟子此時也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發願。
有不少弟子將自己攜帶的靈藥都拿了出來,遞給伏青骨,請她相救白虺。
“他是我的人,我自會相救。”
伏青骨收下靈藥,轉頭對白藏道:“賊人潛入千仞峰,不止炸了此處,劍閣也被炸毀,淩霄掌門和你師父,都被困在了廢墟之中。”
“什麼!”白藏大驚,隨後召出三尺水,就要去幫忙。
可當他看到白虺之時,又猶豫了。
白虺此刻生死未卜,他若離開,豈非不仁不義?
其他弟子也陷入兩難,他們本該留下,可又擔心自己的師門。
也有有想去劍閣幫忙,或尋找自己同門的,卻因通往出口的階梯被炸毀,而無法脫身。
“劍閣眼下有素月仙君主持大局,各處弟子也正趕過去幫忙,你們先彆自亂陣腳。”
伏青骨安撫住眾人,神色凝重地道:“更棘手的麻煩,恐怕還在後頭。”
白藏心頭狂跳,“師姐的意思是說,這些賊人還有後招。”
“他們既然動手,便不會隻為炸劍閣和劍池這麼簡單,定會以此為突破口,向劍閣發難。”
伏青骨掃視眾人,沉緩道:“事到如今,無論你們是不是劍閣的人,都已與劍閣站在了一條船上,唯有同舟共濟,才能安然度過難關。”
眾人相對默然,片刻後,一名外門弟子出聲道:“我願意跟劍閣共同進退。”
“我也願意。”
“還有我。”
“好。”伏青骨看了白虺一眼,白虺的傷總算沒白受。
“過會兒我便將你們送回地麵。”
她拿出素月給的令牌,對眾人道:“你們回去後,以素月仙君之名義,將我方才的話和此處所發生之事,轉告給你們的仙長和師兄弟。並請求他們攜手一心,與劍閣共同禦敵,可能做到?”
眾人見素月之令牌,更覺她可靠,鏗鏘道:“能!”
得到答複,伏青骨也不再耽擱,她抬手一揮,卷起一陣風,將眾人送了出地洞,“諸位請多保重。”
眾弟子回到地麵,簡單合計後,便各自尋自己宗門而去。
劍池中,隻剩下伏青骨、白藏,和昏迷不醒的白虺三人。
白藏雖然擔心師父和掌門,卻更放心不下白虺,他對伏青骨道:“我留下來照看白師兄。”
“此處有我便足夠了。”伏青骨透過洞口,望向蒼穹,然後對白藏道:“小白,我想讓你幫我做一件事。”
“但憑師姐吩咐。”此時彆說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他都在所不辭。
“我要為你白師兄療傷,但此事有三重風險。”
“哪三重?”
“一是你白師兄有可能會觸動護山陣,招致陣法攻擊。”
“二是你白師兄可能會引來天劫,劈毀護山陣。”
“第三,紫霄雷府的掌罰使正在追捕我,此時應當已至千仞峰。”
伏青骨身上翻起一陣疼痛,她停頓片刻,待疼痛過去後,才繼續道:“紫霄雷府本就與魔族沆瀣一氣,我擔心他們會趁機裡應外合,打破護山陣,給劍閣帶來更大的災禍。”
白藏領悟了她的用意,“師姐是想讓我掩護白師兄,不讓護山陣攻擊他,並設法守住護山陣不被雷劫和賊人擊破,對嗎?”
伏青骨點頭,“不錯。”
白藏是劍閣弟子,有他掩護,白虺即便在療傷途中失控,也能避開護山陣的攻擊。
“至少在我出去之前,一定要設法守住護山陣。”
這任務不僅艱難,且十分關鍵,白藏卻毫無懼色,“師姐放心,哪怕是拚上這條命,我也會守好護山陣,不叫那些賊人得逞!”
這不僅是為了白師兄,更是為了劍閣。
伏青骨叮囑道:“出去後,去找你三師叔,不要逞強,這並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我曉得的。”他已因為冒進,讓白虺受傷,眼下事關劍閣和白虺安危,他不會再衝動亂來。
“去吧。”伏青骨朝他微微一笑。
白藏正要禦劍而去,忽然回頭看著伏青骨,“師姐,白師兄對你……”
“我知道。”伏青骨目光清明。
白藏有些驚愕,隨即自嘲一笑,是啊,她這般通透,還有什麼是看不明白的。
他跳上三尺水,“師姐,我等你和白師兄出來。”
說完,便禦劍而去。
白藏走後,伏青骨在洞口設下封禁和防護陣。
確認無誤後,她來到劍台前,解開自己身上的障眼法與壓製修為的封印。
她走入聚靈陣,將白虺扶坐起來,自己則盤坐到他對麵。
“原本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地點,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
她腰間的玉佩一閃,化出一道人影。
三郎隱在昏暗中,沉聲問道:“你要與他還丹解契?”
“隻有這樣才能救他。”
“那你會如何?”
“總歸死不了。”
她元丹已經修複,元嬰也已化形成胎,此時解開禁術,將內丹還給白虺,雖有可能會致使境界跌落,卻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往後大不了再重新修煉,多挨幾次天雷。
三郎卻很擔心,“你又要如何應對掌罰使?”
“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歸有辦法的。”伏青骨催動同心陣,將劍閣的消息傳遞給席玉。
席玉卻並未回複,也不知他趕不趕得及。
三郎望向白虺,眼中帶著一絲憐憫,“你不問問他嗎?”
伏青骨切斷同心陣,抬頭看著對麵之人,眼中露出一絲無奈。
“無論是當初融丹,還是如今還丹,都是身不由己,又何必再問?”
況且,白虺如今並不清醒,告訴他難節外生枝。
三郎歎氣,然後化出古琴,盤腿浮在空中,“我為你護法。”
“多謝。”伏青骨並未拒絕,三郎琴聲可織幻境,亦可撫慰心神,對她和白虺都有益處。
二人準備就緒,伏青骨闔上雙眸,摒除雜念,然後運轉靈力,同時催動元嬰和龍珠。
白虺似有所感,立即皺起眉頭。
內府中,元嬰察覺伏青骨意圖,緊抱著龍珠不放,並釋放出雷元,將其緊緊包裹。
伏青骨回想當初融丹所用禁咒,眼前再次浮現當初在荒劍山之時,識海中所見之場景。
有人在施展禁術,吟唱禁咒。
她屏氣凝神,在將禁咒一一拆解,組成新地咒術。
待咒術成形,眼前場景,頓時一變。
仍舊是那昏暗之地,兩人一坐一立,正劍拔弩張地對峙。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冷道:“你以為利用禁術,奪取我的修為,便能順利渡過化神劫?簡直癡心妄想。”
是靈曄。
“不嘗試,又怎麼知道?”另一人原來是封元虛。
禁術?伏青骨心頭豁然開朗。
她明白為何封元虛要帶走楚綰一,又為何不惜代價,派出十二掌罰使來追捕她了。
封元虛對靈曄蠱惑道:“隻要師妹願意幫我,待我渡過化神劫後,亦可助你重新修煉,幫你渡過化神劫。”
靈曄不為所動,她反問道:“封元虛,你忘了師父是如何隕落的?”
封元虛沉默須臾,低聲道:“我沒忘,就是因為忘不了,才不想步其後塵。”
“你已在步其後塵。你執念太深,已走火入魔。唯有拔出心魔,勘破劫數,潛心修煉,參悟天機,方是唯一出路。”靈曄聲音一軟,勸告道:“師兄,趁眼下還未泥足深陷,收手還來得及。”
“來得及?”封元虛的聲音似有一瞬恍惚,“來不及了,化神劫就在眼前,渡不過就是死,我不想死……呃!”
緊接著,一陣咒語響起。
封元虛發出痛苦地嘶吼,“你在做什麼!”
靈曄沒有理睬,繼續吟唱咒語。
這咒語,與伏青骨拆解重組,一字不差。
“靈曄!”伴隨封元虛之怒吼,眼前場景驟然碎裂。
伏青骨睜開雙目,然後逆轉靈力灌入丹府,猛地衝向元嬰。
低沉的咒語在地洞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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