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人噴出的熱氣,從農婦臉旁擦過,緊接著,她聽見身後傳來竹子被砸斷的劈啪聲響。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降臨,農婦睜開眼睛,卻不見那醜陋可怖的猿人。
她左右巡視,看見不遠處一隻猿人的屍首,正匍匐在被砸斷的竹子中。
周圍猿人受到驚嚇,嚎叫著四散逃去,卻紛紛被雷電擊中,砸進竹林中,成為焦炭。
“作孽的畜生,不該存活於世。”一道青色人影從天而降,背對農婦而立。
緊跟著,一道白色人影落到她身旁,然後猛然回頭,隔空削斷一根竹子,射向農婦身後。
一隻正要逃跑的猿人,被竹子貫穿,釘在了地上。
伏青骨回頭,冷冽的目光落在農婦身上,變得柔和不少。
“大嫂,你沒事吧?”
農婦愣愣盯著她,好一會兒才搖頭,“啊,啊。”
農婦張了張嘴,又似乎覺得自己聲音難聽,連忙合上,向伏青骨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伏青骨見她衣不蔽體,身上又都是傷,便替她施了個洗塵訣,給她換了身新衣,然後掏出洛義送的那瓶膏藥遞給她。
“這是藥,擦上很快就能好了。”
農婦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衫,遲疑地盯著她手中的藥瓶。
伏青骨揚了揚手,溫和道:“拿去吧。”
農婦接過藥瓶,抿了抿唇,然後撲通跪在地上,向她磕頭,將頭都磕紅了。
伏青骨上前虛扶,“起來吧。”
農婦嗑完頭起身,腿上一軟,又矮了下去。
“當心。”伏青骨連忙抓住她,想將其扶起,脖頸上卻突然傳來一陣刺痛,跟著半邊身子發麻,然後單膝跪在了地上。
她抬頭驚愕地望著農婦,農婦無措地看著她,隨後雙手合十,一個勁兒地向她作揖,滿臉涕淚。
伏青骨連跪都跪不住了,她撲倒在地,將農婦嚇得連連後退。
白虺發覺不對,正要衝上來,卻被四麵飛來的竹箭擊退。
他化出劍抵擋,未曾留意腳下,踩中了陣法,立即被陣法之中飛出的鎖鏈纏住。
這是陷阱!
“妖道!”他焦急地看向伏青骨,伏青骨躺在地上,毫無動靜。
白虺想掙脫陣法,卻被鎖鏈越纏越緊,想要化出真身,那鎖鏈卻如附骨之蛆,隨形變化,根本擺脫不了。
“彆白費力氣了。”一人從竹林中走出來,“這是困龍陣,特地你準備的。”
來人正是洛義。
農婦見到洛義,趕緊跪下,先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伏青骨,又指了指遠方,然後哭著朝他磕頭作揖。
洛義走到她麵前,伸手道:“把藥給我。”
農婦趕緊把藥捧給他。
洛義接過後,和善道:“去吧,你的家人在等你。”
農婦臉上露出一抹劫後餘生的笑容,隨後手腳並用地爬起來,飛快跑進竹林中,不見了蹤影。
洛義隨手摘下一片竹葉,放到嘴邊,一邊吹起小調,一邊走向伏青骨。
隨著小調傳開,幾道音刃射入竹林之中,割出一聲低啞的慘叫。
腳步聲中斷,竹林裡再無動靜。
一曲終了,洛義來到伏青骨麵前。
他彈去手中竹葉,屈腿半蹲,將手伸向伏青骨。
白虺冷道:“敢拿你的臟手碰她!”
洛義手一頓,朝白虺一揮,困龍陣中的鎖鏈,便重重向他抽去。
一道屏障自白虺身上彈起,將所有鎖鏈震開,掃向四周,撞斷一片竹子。
困龍陣破了。
洛義驚訝抬頭,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白虺一腳踹飛。
風裡傳來一道聲音,“彆把人踹跑了。”
白虺撇嘴,“哦。”
然後追了上去。
洛義還沒落地,就被白虺追上,又一腳又踹了回去,摔到一人腳邊。
他抬頭一看,正是伏青骨。
伏青骨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竹葉,低頭看著他。
“洛掌門,好巧啊。”
“……”洛義吐出一口鮮血。
白虺落地,‘不慎’踩了他一腳,踩斷了他一條腿,然後走到伏青骨身旁。
洛義悶哼一聲,一雙毒眼死死盯著二人。
他對伏青骨道:“你早知道那婦人有問題?”
“是早知道你有問題。”婦人隻是山裡百姓,顯然是受其脅迫才來害人。
見到伏青骨之後,整個人都在發抖,而她自己卻不知。
伏青骨將靈力探入洛義內府,發現他的確是金丹期醫修。
可他方才所使的音攻術,卻讓她想起一個人。
伏青骨道:“你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洛義眼神晦暗,“誰?”
“一個死人。”伏青骨看他的目光,也像在看一個死人。
“你也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巧了,也是個死人。”洛義笑得陰森,“所以我才會說,與你一見如故。”
伏青骨再問:“你到底是誰?”
洛義胳膊斜支在地上,“你不妨大膽一猜。”
“可惜,我沒空和你玩兒猜迷。”伏青骨耐心告罄,直接將靈力探入其靈台,抽取其元神,“是人是鬼,抽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洛義頭痛欲裂,催動靈力抵擋,可以伏青骨如今修為,他又怎會是對手?
他雙眸充血,整個眼眶霎時變得漆黑,身上爆發出魔氣。
伏青骨拉著白虺,閃身退開。
下一刻,無數黑色魔氣,從四麵八方朝她和白虺襲來。
“魔?”她撐開屏障,將魔氣擋下。
數十道黑影從頭頂落下,林立於洛義四周。
伏青骨掃了一眼,粗淺估算約有四五十人,陣勢不小。
洛義哢嚓幾下接好腿,從地上站起來,走到伏青骨前方,其陰鷙嗜血的神情,與伏青骨印象中的某個人重合。
伏青骨試探道:“柯亭?”
“真是榮幸,你還記得我。”洛義一張嘴,卻吐出兩道聲音,聽起來格外詭異,“靈曄仙尊。”
還真是他。
他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伏青骨打量他,這樣子不像是附魔,倒像是……奪舍。
她的心不禁一沉,“真正的洛義呢?”
‘洛義’表情越來越像柯亭,透著對人命的輕賤與狠毒。
他輕描淡寫道:“自然是灰飛煙滅了。”
伏青骨眼中浮起殺意,她繼續追問:“是誰派你來的?巫危行還是封元虛?”
“就不能是我自己?”柯亭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著她,透著貪婪和興奮。
“你知道嗎?知道你沒死的時候,我有多高興,又有多麼不甘心。”
他臉色瞬間變得瘋魔,“所以才會情願被煉成魔,也要回到這個世上,向你討回仇和債。”
“何仇何債?”
“侮辱之仇,索命之債。”
索命之債算她頭上不冤,這侮辱之仇,又從何說起?看來,這裡頭不光有她的新仇,還有靈曄的舊恨。
靈曄啊靈曄,你都招惹了些什麼人!
伏青骨看著柯亭身旁的魔使,更加確信,紫霄雷府已經被魔修滲透,與炎州赤火宗早有勾結。
“你既知道我的身份,為何不告訴封元虛?你們幽人宮和紫霄雷府,還有赤火宗,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說過,來找你是我自己的主意。”
柯亭舉手化出一把骨笛,“你不用著急,等我抓住你,自會將一切都告訴你。”
如此,他才能真正討回她虧欠自己的東西,真正地向她複仇。
“大言不慚。”白虺冷哼,“連你們那勞什子魔王,都被我們打得四處亂竄,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雖然被羌烙趕得四處亂竄的是白虺自己,可這會兒在其同夥麵前,牛自是要往大了吹。
何況如今真對上那魔王,誰輸誰贏還真說不一定。
“你是說玄羅?”柯亭卻很是不屑,“什麼魔王?”
他譏笑道:“不過是個半魔產下的雜種,沒有我們宮主,他早就被做成了血嬰。一個雜種,如何能與本君相提並論。”
血嬰是祭祀邪神的祭品。
羌烙不是赤火宗宗主的兒子麼?竟有這般身世。
伏青骨看著柯亭對其鄙夷的模樣,對幽人宮與巫危行越發好奇。
這幽人宮不像是掌控在封元虛手裡,連區區一個下屬,對赤火宗少使,竟也能這般不屑一顧,他們到底是何來頭?
席玉對其又知道多少?
伏青骨看著柯亭與眾魔使,魚既然上鉤,那便抓起來問問,自然也就知道水的深淺了。
她負手從容道:“既處心積慮為我而來,那還等什麼?”
就是這般神情,仿佛一切都不被她看在眼裡,讓人痛恨,又想讓人追尋。
柯亭神魂躁動,紅色瞳孔微微顫動,命令道:“抓住他們。”
魔使隨即紛紛化作黑霧,朝伏青骨與白虺撲去,撞在了屏障上。
伏青骨以神識對白虺道:“你引開他們,我去抓老鼠。”
“知道了。”白虺化身為龍,衝破屏障,盤旋而起,將周圍黑霧攪散,“你自己當心。”
“好。”
黑霧很快重新聚集,朝白龍追去。
白龍穿梭在竹林中,遛傻子似的,拖著黑霧橫衝直闖。
一時間,千杆同鳴,萬葉齊飛。
柯亭吹響骨笛,漫天竹葉在空中凝滯,隨後化作鋒刃朝伏青骨襲去。
伏青骨紋絲不動,任由竹葉穿身,身影被片片割裂。
柯亭笛聲一斷,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
“可是在找我?”一道聲音自耳邊響起。
他悚然回頭,脖子卻被掐住,身子頓時懸空,然後狠狠砸向地上。
砸在地上的瞬間,柯亭化成一灘黑霧,從伏青骨手中溜走。
骨笛尖利的聲音回蕩在山穀中,無數音刃裹著竹葉,朝伏青骨卷去。
伏青骨側身而立,手鬆鬆一拂,撩起一卷風撞過去,將音刃與竹葉撞散。
音刃與竹葉向四麵射去,將躲藏在竹林中的黑霧逼出。
她腦海中傳來一聲抱怨,“你看著點,彆誤傷啊!”
疼死龍了!
“對不住,沒注意。”伏青骨伸手一握,將音刃與竹葉召回,將其裹成團,朝向自己衝來的黑霧彈去。
竹葉與音刃撞入黑霧,再次炸開。黑霧立即被扯成絲絲縷縷的碎煙,然後凝成一個人,摔在了地上。
柯亭欲再吹響骨笛,手中骨笛卻不翼而飛,下一刻出現在伏青骨手裡。
骨笛在伏青骨手中轉了一圈,化作了白色粉末。
“你壓製了修為。”
“否則又怎能引你出手?”
伏青骨化出捆仙繩將人五花大綁。
柯亭動念,想召回魔使,沒想到卻召來了白龍。
白龍盤旋在二人頭頂,然後張嘴,吐出一大團黑霧。
黑霧化成魔使,砰砰砸下來,落地開花。
它一頭紮下來,落在伏青骨身旁,變成了玉樹臨風的白師兄。
伏青骨誇獎道:“乾得不錯。”
白虺被她誤傷的怨氣頓時消散,哼哼道:“也不看看本大爺是誰。”
伏青骨看著地上死狀慘烈的魔使,叮囑道:“彆什麼東西都往嘴裡塞,多臟。”
白虺咕嚕嚕吐出一口水,“我漱口了。”
伏青骨歎氣。
她走到柯亭麵前,居高臨下道:“你如果棄暗投明,將紫霄雷府和幽人宮的陰謀老實交代,我便留你元神,替你超度,送你重新做人。”
“我謝謝你。”這不還是讓他死?柯亭氣笑了。
伏青骨大方道:“不必客氣。”
柯亭並非天生魔體,掙脫不開捆仙繩,可讓他就此背叛宮主,引頸就戮,那簡直是做夢。
他狠厲一笑,眉心凝出魔印,隨之將洛義的所有靈力,彙聚到金丹之中。
伏青骨察覺到異常,立即封住其靈脈,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柯亭引爆了金丹。
一陣巨響回蕩在竹林中。
伏青骨化去盾牌,朝柯亭看去,隻見地上散落著幾節斷掉的捆仙繩,而不見其人。
她望向上空,一團閃著紅光的黑霧,正要衝出竹林。
伏青骨隔空將其吸住,一個黑色陣法忽然顯現,將她震開。
白虺將手中劍擲向魔陣,還未碰到它,就被彈回,然後直衝他胸口而來。
伏青骨扯開他,眼疾手快地握住劍柄,被其後勁震退好幾步。
白虺大怒,想要衝上去,被她及時攔住。
“久違了,靈曄。”一聲歎息自魔陣中傳來。
伏青骨挽劍收在背後,壓下翻騰的內息,寒聲質問:“爾乃何人?”
“巫危行。”那道聲音帶著一絲遺憾,“看來,你連我也不記得了。”
真是他。
伏青骨暗暗警惕,此人僅通過一個魔陣,便能輕易擋下她和白虺,並順勢反擊,足見其修為之高。
“你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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