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穿梭在雲層裡,以龍須、毛發,感知那一絲微薄的魔氣。
伏青骨盤坐在它頭頂,暫失元丹,讓她被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白龍聽見後,趁機抖了起來,“怎麼這麼弱。”
伏青骨失笑,“人的身軀自然無法與妖獸相比,若無元丹,若失仙道,便極易折損。”所以孔方才會這麼焦急,若顏惻失去內丹,毀的不僅是他自身,泑山派上下恐怕都會動蕩。
“有得必有失,人天生靈智,是許多妖獸修煉一輩子也得不來的。”白虺原本隻是一條虺蛇,因得了機緣,修煉三百年才開靈智,五百年方成蛟,再修一千年才遇化龍劫,曆經滄海桑田,其中艱辛也隻有自己知道。
“人雖天生靈智,卻容易被**所糾纏,是以所行之道,也是萬萬千千,有長有短,最終能通天達命之人,寥寥無幾。近千年來甚至無一人飛升,足見其艱難。”伏青骨握著白龍堅硬的龍角,“精怪妖獸啟智雖艱,心性卻更為純粹,反而能潛心修煉,一如你所言,有得有失。”
白虺細細一想,確實如此,如今仙門林立,修士如雲,可連突破化神境的都沒幾個。
伏青骨抬頭望向更高的天,緩緩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它對誰都是公平的,唯有心誌堅定者,方能得窺大道。”
“那你為何會落到如此境地?”雖不願承認,可伏青骨是他見過,少有的心誌堅定之人。
伏青骨從容道:“落得這般境地,難說不是行到山窮水儘之時,上天給的另一條出路。”
成不了神仙,便作人間散客,這何嘗不是一種修行。
白龍吹了吹胡須,翻起舊賬:“你的另一條出路,就是挖我的內丹。”
“不是你先剖我的丹麼?” 這惡龍還學會先告狀了。
“那是因為你砸壞了我的聚靈陣,讓我無法抵禦天劫,自然該拿金丹賠償。”
“……”原來如此,伏青骨想了想,說道:“那你可知那聚靈陣是何人所設?”
“那我哪兒知道,我去時它便在那兒了,既然被我發現了,那就是我的。”白龍理所當然道。
伏青骨輕歎,緣起無由,一切都是天意,“那是我設下的陣法。”
白龍差點一頭從雲端栽下,險險穩住身形道:“你騙鬼呢?”
“信不信由你。”伏青骨揉了揉被龍角硌到的胸口,輕咳了兩聲。
白龍胡須都快絞成麻花了,也不知這妖道說的是真還是假,若是真的,那還真是一筆道不明算不清的孽債。
它感覺伏青骨握在自己角上的手越來越涼,以龍鱗化出一件白色外袍將她兜頭蓋住,“裹上,可彆凍死了。”
伏青骨鑽出腦袋,將外袍係上,身上頓時暖和不少。她舒服地眯起眼,心道:這四腳蛇倒是懂得討好契主了。
白龍盤旋在空中,終於在東南方,捕捉到了那股魔氣。
它分出一縷龍識,尋著魔氣探尋,在一處廢棄的道場上,找到了秋娘與那名魔修。
魔修十分警覺,察覺到異樣,猛地抬頭,白虺立即撤回神識,然後頂著伏青骨飛回了金玉樓。
他化為人形,攬著伏青骨落在金玉樓樓頂,隨後將元丹吐出,送回了伏青骨內府。
元丹入體,伏青骨身上寒意頓消,隨後解下外袍,扔到白虺頭上,輕輕巧巧地躍下,落在金玉樓門前。
白虺將袍子胡亂扯下,露出一頭亂毛,一臉不滿,他還沒嫌棄呢,她先嫌棄上了。
真是好心當驢肝肺。
他正想將袍子化去,卻忽然嗅到一股冷冷淡淡的藥香,他又將袍子湊近聞了聞,嘟囔了句“臭死了”,隨後卻將袍子收進了隨身的乾坤袋裡。
然後跟著跳下房頂。
“那女人在東南方的廢棄道場,與他同行的魔修十分警覺,你們若要討回死孔雀的內丹,最好立馬就去,否則人跑了我可不管 。”白虺將打探回來的消息告知孔方。
孔方立即對同門吩咐道:“快,召集所有弟子,立馬追捕那兩名魔修。”
“且慢。”伏青骨叫住他,提醒道:“那名魔修十分厲害,恐怕你們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我勸你們最好先派人跟著,再回泑山找人,否則不僅內丹拿不回來,還會白白送命。”
白藏點頭,語重心長道:“孔方師兄,秋娘雖不足為懼,可她身後那名魔修實力卻不容小覷,我和伏師姐都同他交過手,深知尋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事關顏少君安危,還是聽師姐的,先掌握其行蹤,再差人回黃金台,請顏掌門做主為好。”
“也好。”此事終究是瞞不住的,若真打草驚蛇,弄丟了顏惻內丹,那才真無法跟掌門交代。孔方連忙安排幾名擅長追蹤的弟子,前去打探秋娘與那名魔修的蹤跡,然後又安排兩名腳程快的弟子,回泑山報信。
而他,自此刻起,就寸步不離地守在顏惻身旁,以免再有差池。
弟子們領命而去,白虺炯炯有神地盯著孔方手中的捆仙繩,那眼神太過炙熱,孔方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他將捆仙繩雙手奉上,對白虺道:“多謝白師兄相助,此物從此便歸你所有。”
等白虺接過後,他又化了一道符咒,印在了白虺手心,“這是操控捆仙繩的法咒,有了它你就能隨意操控它了。”
白虺想了想,問道:“那往後你和那死孔雀可還能使喚它?”
孔方點頭,“隻要通曉法咒,便能催動或解開。”
白虺眉頭一凝,“那若是死孔雀往後反悔,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孔方乾笑,他確實心存僥幸,他雖答應以捆仙繩作為酬謝,可等顏惻醒後,要不要憑法咒召回捆仙繩,他就管不著了。
伏青骨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隨後上前拉過白虺印了符咒那隻手,再以靈氣劃破他手指,然後就著他的血,在符咒上添了幾筆。
符咒發出青色光芒,隨後化成一個手掌大的陣法,將捆仙繩收了進去。
孔方和白藏頓時瞪大了眼睛。
待陣法消散,青光隱去,伏青骨鬆開白虺的手,對孔方道:“試試。”
孔方催動法咒,卻再召不出捆仙繩,他木了。
伏青骨轉頭又對白虺道:“你也試試。”
白虺心念一動,捆仙繩便出現在他手中,他歡喜道:“它認主了!”
伏青骨點頭,她改動法咒,讓捆仙繩改認白虺為主,杜絕了往後顏惻和孔方反悔的可能。
白藏好奇道:“往後這捆仙繩除了白師兄,旁人便用不得了?”
“嗯。”伏青骨頷首,旁人可不包括她。
白虺來回又試了幾遍,才心滿意足地將捆仙繩收了起來,妖道倒是沒誆他,真讓他拿到了這捆仙繩,往後看那死孔雀還敢不敢惹他!
孔方訕訕,沒想到伏青骨竟會這改符換咒之法,而且還滴血認主,這捆仙繩怕是拿不回來了。
想著顏惻醒來後勃然大怒,雞飛狗跳的場麵,他不禁頭皮發麻。
幾人在門外等到雞鳴天曉,蓮衣才打開房門,疲憊地對眾人道:“好了。”
孔方趕緊進屋,衝到顏惻床前,查看他的情況。
換上佛骨舍利後,顏惻恢複了生機,臉色紅潤,神情安詳。
蘭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囑咐道:“少君雖換上了舍利,卻不可輕易動用靈力,否則容易使靈力暴走而衝破經脈,使其遭受重創,屆時即便奪回內丹,也回天乏術了。”
孔方替顏惻捂了捂被子,應道:“我記下了。”隨後又起身朝二人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兩位仙子出手相助,此恩此情,咱們泑山上下定銘記於心。”
蓮衣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冷淡,當初藥王穀蒙難,也不見他們出手相助,往後認不認這份恩情,那可說不準。
蘭覆倒還算和氣,“我們不過是行醫者之本職,你要謝便謝伏仙子吧。”
醫者之道,本在治病救人。無論對象是誰,她隻看對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違不違逆自己的道心,和能不能踐行自己的醫道。
一絲慚愧湧上孔方心頭,當初為求自保,他們不顧仙盟道義,棄藥王穀不顧,而今人家卻不計前嫌幫忙救人,實在讓他無地自容。
他先向幾人道謝,後招來掌事,退還幾人入樓的花費,留人道:“諸位不如就在金玉樓住下,待少君醒後,親自設宴答謝各位的救命之恩。”
伏青骨婉拒道:“多謝好意,不過今日咱們便要啟程前往蓬萊,就不多留了。”
孔方麵露遺憾,“我們本可同行前去觀禮,可少君現下這般情形,怕是隻能錯過了。”他們要在此處等宗門和前去追蹤弟子的消息,不好妄動。
“少君身子要緊。”顏惻行事雖輕浮放蕩,卻並非奸惡之人,何況他還替自己付了在藥王穀的診金,伏青骨對他其實並不厭惡,所以才會相幫。
不過,也不大欣賞就是了。
蘭覆收拾完東西,看了眼顏惻,對孔方道:“若尋回內丹,山海祭還沒結束,可往蓬萊尋我。”
要是山海祭結束,他們也自該知道,往何處求醫。
孔方了然,朝幾人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對蘭覆和蓮衣說道:“來日定備厚禮,攜少君一起,親自到藥王穀登門道謝。”
蘭覆和蓮衣隻是笑了笑,隨後同他告辭。
幾人在孔方和掌事的相送下,離開金玉樓,回到了無舍。
出乎意料的是,白虺竟未對無舍的簡陋,表示不滿,反倒自在許多,很快便與劍閣的弟子打成一片,挨個向人家顯擺他新得的寶貝。
伏青骨叫來白藏,問道:“咱們何時啟程?”
“等三師叔與我們彙合後就能動身了。”白藏算了算時辰,“應該快到了,她很守時,從不彌晚。”
“三師叔?不是你師父?”
“師父近日去了浮屠山,沒功夫來觀祭禮,掌門和其他師叔又要準備試劍大會,也來不了,所以才請三師叔代表劍閣赴山海之約。”
既然劍閣這般忙碌,夙重這時去浮屠山作甚?
伏青骨按下心頭疑惑,閒扯道:“你三師叔是個怎樣的人?可好相處?”
可彆又來個夙重,成日凶著個臉,讓人瞧了食欲不振。
白藏想了想,說道:“三師叔雖性子孤僻,不喜與人往來,性子卻是幾位長輩中,最溫柔和善的。”
伏青骨想起自己在武陵派鬨出的笑話,謹慎問道:“你這位三師叔姓甚名誰?是男是女?”
“三師叔道號素月,是名女劍修。”
既是女劍修,性子又溫柔和善,想來不難相處,伏青骨見白藏時時打望外堂,便放他與同師兄弟們作樂去了。
忙了一宿,蘭覆與蓮衣此刻正在歇息,伏青骨不好攪擾,又閒得無聊,想著還有些時辰,便徑自出門,逛到街上去了。
街上人潮洶湧,穿著仙門道服的人不少,隨著山海祭臨近,魯縣也越來越熱鬨。
伏青骨在人潮中,無意間瞅到一抹紫色,腳步一頓,盯著那人打量起來。
紫霄雷府之人,也要去參加山海祭?
伏青骨想起席玉曾說,幽人宮偷了蓬萊的東西,又想起他在藥王穀下的餌,不禁猜測,這是不是他引來的魚。
興許是她打量得太過直白,又或許是那人本就機敏,他微微側頭,灰暗的眸子輕易地捕獲了伏青骨的目光。
兩人視線交彙,一個審視,一個坦然。
那人見她不避不閃,微微皺眉,正要上前查問,卻被一輛馬車擋住。
待馬車經過,再看過去,已不見女子蹤影。
一名弟子前來稟報,“鐘遇師兄,東西都收拾好了,咱們這就動身麼?”
鐘遇收回視線,“先去神墟。”他聲音低沉而肅然,落在人心頭,猶如石碾壓過,讓人不敢拂逆其意。
弟子恭順應道:“是。”
鐘遇望向東南方,神墟那兒有他師父故友的墳塚,他既路過此地,自當替師父前去祭拜。
見著紫霄雷府之人,伏青骨難免想起楚綰一那個將自己坑進雷澤的坑貨,她正想上前去找那人打探,卻被一輛馬車阻攔。
恰在此時,四腳蛇神識找來了。
“你去哪兒了?”
“逛街。”伏青骨問道:“有事?”
白虺悶聲道:“小白的三師叔到了。”
這麼快?
伏青骨道:“我馬上回來。”
白虺催促道:“趕緊的。”那女人的目光看得他發毛。
伏青骨切斷神識,轉身往回走。
紫霄雷府之人既然要去蓬萊,總會碰麵的,不急在這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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