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自地縫怒號而出,揭去伏青骨的麵巾,吹得她衣發飛揚。
她召出木鶴,飛向上空,凝視那縫隙, 仿佛重回識海,置身北海之淵,可內心卻奇異地覺得平靜。
伏青骨不禁想道,當時的靈曄又是怎樣一番心情?
憤怒、恐懼,還是如她一般,靜若空潭。
柯亭抬頭望著她,神情興奮,那模樣好似已經看到伏青骨被妖獸撕碎的模樣,他咧嘴狂吼:“出來吧,妖獸們!”
伏青骨看著他,覺得這才是個真正的妖獸,毫無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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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境,厚德殿。
清風捏著一顆夜明珠,對著梁繪上伏魔的道人出神,忽然察覺刀刃峰上傳來劇烈的靈力波動,他迅速衝出門外,正撞上往厚德殿來的周簷。
“師父,藥王穀出事了。”
清風一抬手,“召集弟子隨我去刀刃鋒,路上邊走邊說。”
周簷正要問,腳下忽然晃動起來,他驚道:“怎麼回事!”
他話音剛落,刀刃峰上便傳來一陣怒吼,緊接著便見那薄薄的峰刃,便像被抽了山脊,軟塌塌垮落。
眾人駭然地看著這番景象,心頭陡然升起一抹恐慌。
清風召出佩劍,點足而上,迅速趕往刀刃鋒。
武陵派弟子紛紛禦劍而起,緊隨其後。
劍閣弟子見狀,也都跟了上去。
可當眾人來到刀刃峰,卻並未看見凶獸之身影。
清風四處巡視後望向方丈山,皺眉對周簷問道:“藥王穀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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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煞陣內,伏青骨內府大震,喉嚨中氣血翻湧,她連忙定神調息,隨後望向武陵境。
是了,地煞陣能召令妖獸,武陵境離藥王穀這麼近,刀刃峰上那凶獸,必定第一個受召前來。
伏青骨不禁苦笑,靈曄啊靈曄,忘記前塵又如何,這因果終究是要我來為你擔著。
她望著柯亭,隨即又看向他身旁垂首跪坐的九淵,最終將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神霄之上。
“神霄!”
伏青骨朝神霄攤開手掌,隨著她一聲喝令,神霄劍身微微顫動,隨即化作一道銀光,重重撞入伏青骨掌心。
柯亭驚愕地望著她,隨後冷道:“把劍還來。”
“還?”伏青骨一寸寸撫摸神霄,鋒利的刀刃劃破她指尖,隨後貪婪地汲取冒出來的血珠。“還誰?”
元丹內,那遊動的觸角,似乎感應到了神霄之存在,微微一頓,隨後釋放出熾白的電紋,將神霄緊緊包裹。
伏青骨以劍指天,天上立即翻騰起一排雲浪,隻聽她吟道:“神兵八百萬,騰散九重天,奉吾神霄令,予我風雷威!”
這才是真正的神霄引雷訣。
伏青骨揮劍一斬,厲聲喝道:“引雷!”
無數道紫雷攜撼天動地之威,劈向地煞陣,將正要冒頭的妖獸劈得縮了回去。
柯亭則猶如一隻老鼠,四處躲閃,心頭不禁疑問,她為何會使神宵引雷訣?
她究竟是誰?
雷雲在空中聚集,伏青骨右手揮劍,左手掐訣布陣。
如今也隻有先以伏魔陣一試了。
她以神識對白虺道:“白虺,讓夙重劍尊速來相助!”
片刻後,白虺回道:“來了。”
便是不用他去,聽到這般動靜,夙重等人焉能坐得住?
白虺與幾人碰個正著。
夙重問道:“怎麼回事!”
不等白虺回答,訾藐先喪了臉,替他答道:“地煞陣,他們開啟了地煞陣。”他們竟撇開她,另設了地煞陣。
又見伏青骨身陷陣中,訾藐臉色越發慘白。
其他人也都看見了。
白藏急切上前,召出三尺水劈砍幾記,地煞陣卻紋絲不動,他著急地對伏青骨喊道:“伏師姐,趕緊出來!”
夙重沉聲道:“她若能出來,早就出來了。”
白虺化出一柄龍鱗劍,也飛身砍向結界,卻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楚家兄妹臉色皆十分難看,他們本以為控製訾藐,奪取方丈山上的地煞陣,紫霄雷府便再無法施為。
卻沒想到,柯亭竟這般喪心病狂,不僅以紫霄雷府之弟子獻祭借魂,竟以九淵為祭,另開地煞陣。
楚嶼芳抓住訾藐的肩膀,問道:“訾藐,你既能解地煞陣,可知解法?”
訾藐搖頭,喃喃道:“我早就告訴過楚穀主,地煞陣一旦開啟,便無法破解,你們為何不聽我的?”
她死死盯著伏青骨,“為何都不聽我的?”
若楚綰一聽她的話,九淵也不會這般大費周章,柯亭也不會這麼不擇手段。
若九淵聽她的話,一早以診金相聘,不貪那顆扶體丸,便不會被察覺真實目的,不會被藥王穀忌憚,此刻也不會被祭陣。
若伏青骨聽她的勸誡,早日離開藥王穀,此時也不會被困在地煞陣之中。
為何?為何一個個都這般執拗?
楚家兄妹聽了訾藐的話,麵沉如水。
兄妹二人對視,楚嶼芳從楚綰一眼底品出一絲悔意。
可楚嶼芳卻並不後悔,即便再來一次,她也不會讓楚綰一犯險,更不會丟掉藥王穀的尊嚴,對紫霄雷府搖尾乞憐。
“來人!”楚嶼芳招來兩名弟子,吩咐道:“去找護陣長老,儘快開啟護穀大陣。”
白藏不解,“少穀主,此時開啟護穀大陣,還有何用處?”
楚嶼芳起身盯著地煞陣,堅決道:“不能讓妖獸出穀。”
白藏了然。
左長老清醒後,也趕了過來,見此情形差點噴出一口老血,千防萬防,竟還是出了這麼大紕漏,沒能阻止這些妖人為禍。
“長老來得正好。”楚嶼芳對他道:“您趕緊召集所有弟子,立即撤離藥王穀。”
左長老點頭,轉身便去,走出兩步後,卻被楚嶼芳叫住。
“等等。”她看向楚綰一,“將兄長帶走。”
楚綰一聞言一愣,隨後吼道:“你敢!”
“帶走!”
“是。”
“楚嶼芳!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兄長,還有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穀主?”楚綰一此時手腳經脈儘斷,無力反抗,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抬走。
楚嶼芳吸了口氣,轉頭看向地煞陣中的伏青骨,對夙重問道:“劍尊可有法相助伏仙子?”
夙重觀察陣中局勢後,沉穩道:“先等等。”說完,他對劈砍地煞陣的白虺喊道:“省點力氣吧,留著對付妖獸。”
白虺心有不甘,卻也隻能退回到夙重身邊。
訾藐回身看向楚嶼芳,對她乞求道:“少穀主,解開我身上的毒,讓我助她。”
楚嶼芳思忖片刻後,扔了一隻藥瓶給訾藐,“放在鼻下,三息可解。”
訾藐依言用藥,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嚏過後,力氣果然恢複,靈力運轉也逐漸順暢起來。
她調息片刻,隨後起身走到地煞陣旁,朝陣中注入靈力,企圖阻止陣法運轉,卻被狠狠彈開。
此舉乾擾到柯亭,使他躲避天雷的動作滯頓,被雷劈了個正著。
伏青骨趁機將其擊傷,隨後布陣,對白虺道:“借法!”
白虺立即催動龍珠。
伏青骨同時催動元丹,隨後從木鶴上躍入陣中,合二人靈力,將其注入陣法之內,一個金光閃閃的陣法頓時覆蓋在了地煞陣之上。
白藏怔然,“降魔大陣。”
他曾聽蓬萊的師兄說起過,若非半仙之體,要想驅使降魔大陣,需要極為強悍之靈力,否則便會遭到反噬。
顯然,光憑伏青骨和白虺,根本無法催動降魔陣。
夙重見陣法已成,上前相助,將靈力借由白虺,轉化到了伏青骨身上。
白藏、訾藐、楚嶼芳也陸續效仿。
在降魔大陣徹底打開那一瞬,一隻巨大的白骨凶獸自地裂中冒頭,吐出一口惡息。
伏青骨趕緊掩麵躲開,然後全力催動陣法。
“靈曄——”白骨凶獸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住伏青骨,“果然是你。”
伏青骨瞬間猜出這凶獸之來曆,她冷笑道:“看來刀刃峰鎮不住你。”
“三百年了,吾等了三百年,今日終於可以一雪前恥,報仇雪恨了。”白骨凶獸自地裂中爬出,其形竟是一隻穿山甲,難怪跑得快。
“三百年前靈曄將你封印,留你一息,是她仁慈,可你卻不知悔改,繼續助紂為虐。今日你既來,便必將你挫骨揚灰,以免再為禍人世。”
“好大的口氣!”
伏青骨冷笑一聲,將所有靈力注入在降魔大陣之中,“降魔!”
隨著她一聲敕令,無數鎖鏈自降魔陣中飛出,將白骨凶獸死死鎖住,伏青骨沒給它喘息之機,飛身躍上它的頭顱,一劍刺入凶獸額心。
正在此時,柯亭卻閃身而至,擋住了伏青骨的劍。
“你究竟是誰?”彆人或許聽不懂獸語,可他作為地煞陣陣主,卻能聽清二者方才之語。
柯亭死死盯住伏青骨,試圖拚湊其真容,難不成她真是靈曄?
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是靈曄?
伏青骨並未回答,而是趁其愣神之際,狠狠一腳將其踹開,隨後一劍插入凶獸頭骨之中。
凶獸狂吼掙紮,將她甩得差點站不穩,而此時,又一隻妖獸從地裂中鑽出,朝伏青骨扇出一道罡風,伏青骨躲閃不急,被風抽飛在地。
那是一隻鷹。
“伏師姐!”白藏見眼見那鷹又朝伏青骨煽動翅膀,忙提醒道:“快閃!”
伏青骨翻身閃開,隨後扯出伏魔陣的一根鎖鏈為武器,抽向了那隻鷹。鎖鏈正好抽中那鷹的翅膀,順勢將其絞住。
危機暫解,伏青骨順著白骨凶獸的骨頭,跳到它頭上,然後化出一把重錘,將神霄劍狠狠釘入它顱骨之中。
“你說你若是安安分分地待著多好,非要來湊熱鬨。”伏青骨化去重錘,手中浮起一團電光。
穿山甲僅剩的那一息魂魄,在電光之下情不自禁地發顫,“你、你敢!”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敢不敢的?”伏青骨將那團電光狠狠拍在神霄之上,熾白的電紋,貫穿凶獸的每個關節,最後將其腦中那點靈光,舔舐乾淨。
凶獸連慘叫都來不及,便化作一堆散骨。
伏青骨拔出神霄,收回電紋,仿佛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滿足的歎息,再查視丹府,總覺那元丹上的幾根觸角粗壯了些。
她忽然想起楚綰一的話,讓她吃些補益之物,還有比這些凶獸之靈識、靈丹,更補的嗎?
何況這還是送上門來的。
伏青骨看向那隻鷹,有心想再試一試,那隻鷹接收到她的目光,立即瘋狂地掙紮起來。
這女人該不會也想吃了它的內丹吧!
說乾就乾,伏青骨一劍抽飛追擊上來的柯亭,朝那隻鷹衝去。
幾十個回合下來,伏青骨身上見了血,也濺了不少鷹的血,最終她取得鷹之內丹。
白藏見伏青骨掏了那隻鷹的內丹,以雷電將其分化,最後納入體內,便不解道:“伏師姐這是在乾什麼?”
白虺隻覺肚皮涼颼颼,隨即乾巴巴道:“乾缺德事兒。”
夙重卻皺眉,這功法不像出自正派,這伏青骨究竟是什麼人?
楚嶼芳一見伏青骨此舉,便大致猜想出其禁術為何了,她看向訾藐,想起訾藐那一聲‘師父’,又不覺驚心。
若真是如她所猜想,那麼紫霄雷府早在三百年前,恐怕便已經包藏禍心了。
化完鷹的內丹後,伏青骨乾脆守在地裂旁,冒出來一隻妖獸,便掏一顆丹,掏得渾身是血。
柯亭怎會便宜了她?他索性再次借巫危行之力,將地裂撕開,釋放出更多妖獸。
妖獸太多,降魔大陣支撐不住,很快被衝破,伏青骨與眾人皆受創,紛紛吐出鮮血。
附魔大陣一破,妖獸便越湧越多,幾乎要將結界撐破。
伏青骨見一隻妖獸在啃食九淵的腿,本想視而不見,可出於人之道義,還是將其從妖獸口中奪下。
二人落在穿山甲的頭顱上,伏青骨卻見九淵還有氣,不禁感歎,真是命大。
柯亭見時機已至,想要撤去結界,放出妖獸,“儘情享用吧,今日本君設宴……呃。”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一劍穿心。
而那柄劍,正是神霄。
伏青骨居高臨下地盯著柯亭,眼底充滿不屑與鄙夷,她手一撣,神霄便回到了她手中,“早就該了結你的性命。”
至於席玉那隻狐狸,便由得他自己想辦法,這人她是不會再留了。
柯亭倒在地上,雙眼卻不敢從伏青骨身上挪開半分。
他仿佛看見自己潛入銀厝峰,意圖盜取神霄劍卻被她發現之時的場景。
那時,她並沒有殺他,而是放他離開,隻警告道:“再有下次,這把劍必會要了你的命。”
一語成讖。
眼前人到底是不是她,柯亭已經等不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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