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座知曉內情之人,陸續反應過來,九淵對楚嶼芳動手的真正目的,是為了逼出楚綰一。
伏青骨盯著九淵,越看越覺怪異。
楚綰一自揭身份後,攬過東道主之責,對眾人拱手一禮,鄭重道:“諸位仙盟好友,此次是我楚綰一德行有失,對不住大家,我向諸位賠禮道歉。”
自己闖出的禍自己收拾,他不能總躲在楚嶼芳後頭,永遠當個縮頭烏龜。
“諸位若是不接受、不解氣,也都衝我來,要打要罵我楚綰一絕不吭聲。”
他轉向九淵,臉上露出一絲護犢的凶狠,“可若是有人想對我妹子不利,那便彆怪我不客氣。”
“穀主好生威風。”九淵絲毫不懼,反而翻起了舊賬,“可本君記得在神農塔前,少穀主告眾,說穀主靈竅受損,如今看來,不過是替穀主推脫責任之說辭。藥王穀這般行事,可無法讓人信服。”
不提神農塔不會死人!
楚綰一磨牙,索性承認自己腦子不好,“若非靈竅受損,本穀主能乾出那等丟人之事?”隨後又挽尊道:“不過本穀主天賦異稟,又有少穀主與醫師精心治療,自然複原得快。”
“哦?”九淵哼笑,“既然已恢複,又為何不出麵,給眾人一個交代?”
“這話恐怕得問你自己。”
“哦?”九淵挑眉。
“要交代、要賠禮、賠錢,於我楚綰一而言,並不是什麼難處。”楚綰一厚臉皮道:“之所以謊稱還病著,是因為有人覬覦本穀主,意圖對藥王穀不利,所以才借此機會,暗中調查。”
“穀主何必含沙射影?再找借口?”
“是不是借口,你九淵心知肚明。”
二人對峙,互不相讓。
此事本就是楚綰一理虧,得讓理平,才好說話。
楚嶼芳步入堂中,先對眾人一禮,而後宣告道:“藥王穀便是楚綰一,楚綰一便是藥王穀,藥王穀之作為,便是楚綰一之作為。”
顏惻應喝道:“對,說得沒錯!”
楚嶼芳朝他微微頷首,繼續道:“自事發以來,穀內對各派開廣義診,給每人贈一顆河洛丹,還有舉辦這落薇宴,都是藥王穀對諸位致歉之誠意。”
眾人紛紛點頭,彆的不說,光那五百靈石一顆河洛丹,就已是誠意滿滿。
“幸蒙諸位仙長、仙友寬宏大量,喝了這杯賠罪酒。”
楚嶼芳再朝眾人一禮,隨後抬手起誓。
“在此,我楚嶼芳以藥王穀少穀主之名起誓,保證藥王穀,往後不會再做出有失仙盟道義,損人利己之事。若違此勢,便身死道消,灰飛煙滅。”
誓言一發,天外便響起一陣滾雷,眾人皆驚。
“楚嶼芳!”楚綰一臉色一變,正要上前,卻被她一記冷眼釘住了腳步。
此刻,楚綰一才真正後悔自己不該肆意妄為,為藥王穀和她招來麻煩。
楚嶼芳轉頭逼視九淵,“如此,仙君可還滿意?”
九淵麵無表情。
顏惻痛心道:“不過一樁小事,少穀主何必發這般毒誓?”隨後轉向九淵,“九淵仙君,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眾人也紛紛對九淵投去不滿的目光。
“就是,傷也看了,藥也給了,今日還設宴賠禮道歉,卻非得揪著不放,逼得人發這般毒誓,也不知究竟存的是什麼心!”
“我看就是想獨吞扶體丸不成,便故意為難。”
“說不定真如楚穀主所言,有人對藥王穀圖謀不軌。”
九淵陰鷙地盯著楚嶼芳。
他倒是小瞧了這個女人,幾句話,一個誓,便籠絡了人心。
楚綰一拉回妹子,對九淵冷道:“九淵,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話都讓少穀主說完了,本君還說什麼?”九淵一笑,隨即無奈道:“隻是本君好說話,師門那頭可不好交代。”
伏青骨勾了勾嘴角,話總算是繞到了正題上。
“雷澤幾十年未開,弟子幾十年不出,一來你藥王穀,便受此奇恥大辱,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你待如何?”
“若楚穀主真有誠意,便該隨本君一同去雷澤,親自向本派掌門請罪。”
九淵終於將自己的目的說出口,在眾目睽睽之下,以咄咄逼人的方式。
這般審時度勢,精明算計,可不像九淵一貫作風。
伏青骨看向夙重,難怪一向與九淵水火不容的夙重,對其狂悖之言,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這便是你們紫霄雷府此次來藥王穀真正的目的?”九淵將來意說明,楚綰一倒氣定神閒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封元虛究竟是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病,非得讓本穀主去一趟?”
眾人竊竊私語。
九淵掃視一眼後,對楚綰一道:“楚穀主沒誠意、不想去直言便是,又何必出口傷人,汙蔑本派掌門?”
“汙蔑?”楚嶼芳對左長老遞了個眼色。
左長老會意,高聲對堂外呼喝道:“將人帶進來?”
下一刻,藥王穀弟子便拖著四人進門,扔在了堂中。
楚嶼芳對九淵問道:“仙君可認識這些人?”
九淵掃了一眼,“不認識。”
左長老一揚手,藥王穀弟子立即對幾人搜身,隨後從他們身上搜出了令牌和通行符。
左長老接過令牌與通行符,對九淵和紫霄雷府眾弟子展示道:“人不認得,東西總該認得吧?”
弟子們神情變得尷尬難堪。
楚嶼芳拿過一麵令牌,注入靈力,令牌立即顯現出一麵紫色雷雲紋,“這是你們紫霄雷府的紫雷令,持令者為金丹修為之弟子。”
九淵盯著令牌和通行符沒有說話。
楚嶼芳撤回靈力,接過令牌數了數,譏諷道:“四麵令牌,加上你和訾藐,共六名金丹弟子,還有方丈山上的地煞陣,要論誠意,我藥王穀確實不比你紫霄雷府。”
方丈山?地煞陣?在座一片嘩然。
“地煞陣,聽聞是你紫霄雷府禁法,可在兩軍對壘之時,召喚凶獸為己所用,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之殺戮之陣。”楚綰一將幾麵令牌吸入手中,將其捏成齏粉,再以靈力震散,撒向九淵與他身後之弟子。
九淵立即捂住口鼻,怒目而視。
楚綰一揚眉,“這份大禮,本穀主消受不起,便隻好還給你們了。”
眾賓客,除知情的伏青骨與席玉外,聽到地煞陣後,臉上皆露出震驚之色。
羅華轉身看向席玉,席玉對他露出一個無辜的神情。
他眉頭一皺,隨後起身對楚綰一道:“楚穀主,酒也喝了,禮也賠了,蓮台之事便一筆勾銷,我蓬萊不再追究。我們另有要務,不便多留,就此告辭。”
見蓬萊領頭要溜,二十八派與黃金台之人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朝楚綰一和楚嶼芳辭行。
楚綰一想挽留,卻被楚嶼芳攔住。
她上前對眾人敬道:“此乃紫霄雷府與我藥王穀之恩怨,諸位若不想參與、不想招惹麻煩,大可就此請去,藥王穀為各位準備了餞行禮。若有想留下為藥王穀明公正道的,藥王穀記這一份情義,來日必將報答。”
強扭的瓜不甜,何況這關係到門派之爭與個人生死,藥王穀沒資格要求任何人留下。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選擇不蹚這趟渾水,朝兄妹二人辭行後,便陸續離開了。
九淵見狀,眼底充滿得意與嘲諷。
羅華見夙重還粘在席上,問道:“夙重劍尊不走?”
夙重搖頭,“我要等我徒弟。”
他招來兩名弟子,吩咐道:“你們帶著師弟們先走,去武陵境落腳,等我找到二十三後,再去與你們彙合。”
“我們同師父一起……”二人最後在夙重堅持的目光下,隻好息聲應“是。”,隨即率領劍閣眾弟子離開。
席玉與楚家兄妹告辭後,來到伏青骨與白虺麵前。
“伏仙友,白師兄,後會有期。”
白虺扭頭,死妖道,還不趕緊走,誰跟他後會有期?
席玉盯著他一頭亂毛,揉了揉自己屁股,心道這也算兩敗俱傷。
伏青骨看了九淵一眼,對席玉道:“扔了餌就跑,仙君就不怕落得一場空。”
席玉自得一笑,“隻要線夠長,網夠大,魚兒是跑不了。”說完,反倒對她勸道:“倒是仙友得多加小心,這城門失火,可是會殃及池魚。”
“可惜小道並非池魚。”伏青骨朝他拱手,“不送。”
並非池魚,那是什麼?
席玉帶著滿腔疑惑,被羅華拉走了。
那頭,顏惻正依依不舍地同楚嶼芳道彆,楚嶼芳仍舊是那副客客氣氣的模樣。
顏惻唉聲歎氣地往外走,眼睛掃到伏青骨,見她與白虺並無離開之打算,有些驚訝,隨即上前問道:“伏仙子不走?”
伏青骨答道:“病未痊愈,不宜遠行。”
“病可以慢慢治,命可就隻有一條。”顏惻勸道:“仙子不如先跟我走?待此處事了後,再回來醫治?”
“呸,誰要跟你走?”白虺鄙夷地看著他。“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膽小怕事?”
平時‘嶼芳仙子’長,‘嶼芳’仙子短的,為其爭風吃醋,還拿捆仙繩捆他。不知道是還以為他對楚嶼芳有多情深似海,結果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軟腳蝦,跟那妖道一樣惹人厭煩。
一個狡猾,一個虛偽。
顏惻為難地看了楚嶼芳一眼,辯解道:“我倒是想留下與嶼芳仙子共患難,可我爹就我這一根獨苗,若是折在此處,黃金台這麼大基業可就斷送了,我不為自己,也要為門下弟子們著想。”
說著,他長歎一聲,“江山與美人不可兼得啊。”
白虺滿臉嫌棄,這是他聽過最惡心龍的話,耳朵都臟了。
顏惻對伏青骨道:“仙子放心,我昨日已讓人在藥宮留了診費,你大可安心治療。”隨即盯著伏清骨的眼睛,真誠道:“你若治好容貌,也定然是個美人。”
伏青骨朝他一禮,“多謝顏惻少君。”
顏惻滿臉慚愧,隨後領著黃金台的弟子走了。
白虺舞袖扇風,惡聲惡氣道:“死孔雀,臭死了!”
伏青骨勾了勾嘴角,看向遺留在角落那尊玉像,那玉像巧奪天工,卻又空洞虛無,一如顏惻本人。
顏惻自入穀後,便對楚嶼芳處處示好,鬨得聲勢浩蕩、人儘皆知,一時傳為各派美談。可真當要緊之時,卻隻重利弊,是個看似多情,實則薄情之人。
不過,楚嶼芳也沒放在心上就是了。
很快,堂內賓客除伏青骨、白虺和夙重外,都走乾淨了。
九淵望向夙重,問道:“劍尊不走?”
夙重看了他一眼,“本尊在等自己的徒弟。”
見二人對上,正想上前道謝的楚綰一,立即停下腳步,然後將眼皮一耷,把白藏在藥寮之事瞞下了。
九淵壓著嗓子問:“在這兒等?”
“就在這兒。”夙重、重新落座,然後為自己斟了一盞酒,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九淵又看向伏青骨與白虺,二人也坐下了。
他不動聲色舔了舔犬齒,勾起一抹笑。
很好,該死的人,都在這兒了,也懶得他費勁搜羅。
楚嶼芳朝三人施了一禮,隨後吩咐兩名弟子去穀中找白藏。
楚綰一心虛地彆開臉,見九淵正盯著他,便對其說道:“現下此處沒彆人,你又何必再裝模作樣?”
“不錯。”九淵也不再隱瞞,“我的確是來帶楚穀主回雷澤的。”
楚綰一伸手一劃拉,指了指他身後的弟子和地上躺屍那四位,“就憑你們?”隨即他頓了頓,“哦,忘了,還有個訾藐。”
“訾藐果然在你手上。”九淵毫不意外。
“你怎知她在我手上?”楚綰一恍然大悟,“是你將她藏在那座藥師塔的?”
伏青骨忽然插話,對楚綰一問道:“訾藐在若耶溪?”
楚綰一點頭,“我在一座藥師塔裡發現了她,將她救醒後,她便將她和九淵的來意告訴了我,勸我跟她回雷澤。”
伏青骨看向左長老,左長老目光遊移。
難怪怎麼都找不到人,原來是有人揣著明白裝糊塗,作戲呢。
伏青骨想了想,問道:“二十三也在你那兒吧?”
若劍閣原定今日動身,白藏昨日應當會去找楚嶼芳道謝告辭,隻可惜昨夜楚嶼芳去了方丈山,不僅讓他撲了個空,還遇上了個坑貨。
楚綰一見被戳破,飛快掃了夙重一眼,見他拿眼刀戳自己,忙道:“人好好的,有吃、有喝,還有美人相伴,逍遙著呢。”
夙重更想戳死他了。
“兄長!你又妄為!”楚嶼芳訓斥後,責備地看向左長老,“您也幫忙瞞著?”
左長老無奈道:“穀主之命,老兒不得不從。”
誰叫穀主最大?且他若不答應,也得被鎖裡頭,那藥寮已夠擠的了,再多他一個像什麼樣?
楚嶼芳轉向楚綰一,“兄長為何不同我商量?”不等他回答,又追問道:“難道你想答應她,去雷澤?”
“沒有!”楚綰一見她又要動氣,忙分辯白道:“我若答應,早答應了,又何須等到今日?”
楚嶼芳這才緩了神色,“事關藥王穀之基業與尊嚴,不得妥協。”
“你放心,我若想妥協,便不會任由你抓人,又將訾藐拘著了。”楚綰一對九淵道:“封元虛要治病,讓他自己到藥王穀來,要本穀主出診,他還沒那麼大臉。”
九淵偏頭笑道:“我想楚穀主誤會了,本君不是來同你商量的。”
楚綰一呲出一口白牙,“本穀主也沒同你商量,訾藐與地煞陣,還有這幾名金丹弟子都在我們手裡,你還能做什麼?”
“是麼?”九淵話還未落地,忽然朝地上幾人射出幾枚袖箭,幾人一哆嗦,立即氣絕。“楚穀主該不會以為,沒了這幾個廢物,便能阻止我將你帶走吧?”
四名金丹,同門師弟,說殺就殺,其出手之狠絕,態度之漠然,讓在場之人不寒而栗。
楚綰一將楚嶼芳擋在身後,戒備道:“他們是你同門師弟,你竟下得去手?”
“楚穀主說錯了。”夙重端起酒盞,將最後半盞喝下,抬眸盯著九淵,“他與這幾人,並非同門。”
楚綰一問道:“劍尊此言何意?”
“他不是九淵。”夙重說完,手中酒盞便直衝‘九淵’胸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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