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退片刻,回退到椿剛剛被赫羅伯斯放逐的時候。
【湮滅】之力裹挾著她拋入虛空,流向那無窮多個即將被湮滅的世界,可就在這時,一雙星辰之眸睜開在了她的頭頂,不過是一個冰冷的眼神,便將她周遭濃鬱的【湮滅】之力儘皆驅散。
椿活了下來,但她並未意識到自己眼前的這雙眸子代表了什麼,她的心思還在與林稀對決的戰場上,不敢置信的想著林稀竟然引來了赫羅伯斯。
對方一定是為了祂丟失的令旗尋來的,可問題是這位【湮滅】令使的到來讓這場本應順利的狩獵變得再無懸念,不僅自己會死,程實也會被自己害死。
那可是神明啊,哪怕祂隻是從神,都遠非真正的偽神所能比擬。
於是椿在恢複意識的第一時間,便脫口而出道:“小心,程實!”
可話音剛落,她便對上了麵前那一雙明明瑰麗又絢爛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震溫度冰冷的之眸。
這一下她突然“開竅”了。
她意識到眼前的這一位也是一位神明,並且不是從神,而是那十六張神座之上的真神之一!
尤其從祂散發的神秘氣息和虛空對祂的反應來看,祂大概是那位【虛無】的主宰,程實的恩主,【命運】!
椿愣住了,繼而惶恐至極,她快速垂頭躬身準備向真神問候,可“讚美【命運】”還沒來得及吐到嘴邊,那雙冰冷至極的眸子便好似看穿了她的一切一樣,一口回絕了她。
“你無需讚美。”
這句話直接讓椿僵在了原地,冷汗直流,說實話,此時此刻她的心裡或有恐懼,但並不多,更多的是對那場未竟報複的遺憾,以及對能否親手了結林稀的不確定。
她知道,當有神明插手這些事情的時候,選擇權就已經不在自己了。
【命運】的冷漠還在繼續。
“世人皆將悲劇歸咎於命運,那麼於你而言,何為命運?”
懵懵的椿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再次想到了與林稀的國網,而後便一臉堅定的恨聲道:“手刃背叛者,便是我的命運。”
那雙眸子無喜無悲的瞥了她一眼,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所以我說你無需讚美,我也並非是來救你的。
我來這裡是為了懲戒褻瀆既定的人,而你並非既定之一。”
說完,虛空再次被撕裂,審時度勢的赫羅伯斯大手一揮,從試煉的現實中鑽了進來。
可祂萬萬沒想到一進入虛空,自己就撞見了一雙永遠也不會想要看到的眼睛。
【命運】!
那雙眸子冷冽的掛在高處,俯視著犯下了瀆神惡行的赫羅伯斯,隻開口問出了一個問題,便讓這位在程實麵前無比狂傲的從神麵色劇變。
“螻蟻之軀,談何滅世,憑你也配稱為滅世者?
你要滅的又是什麼世?
哼,赫羅伯斯,你可知罪。”
赫羅伯斯無疑是聰慧的,祂二話沒說便直接湮滅了自己,將自己敬獻給了祂的恩主,以期用這種方式從【命運】的手中逃脫。
祂知道此時此刻隻有恩主才能保得住自己。
果不其然,當祂發現自己順利回到了即將湮滅的世界,來到了恩主的眼前時,祂長舒一口氣,儘管心中依然後怕,卻無比虔誠的朝著那片“虛無”懺悔道:
“恩主在上,我失敗了。”
【湮滅】縮在一片無法被外人看清的黑暗中,搖頭歎息:
“你小覷了【虛無】的珍藏,也低估了祂們的決心,下次,小心些。”
赫羅伯斯的姿態越發虔誠。
“是,恩主大人。”
另一邊,眼睜睜的看著赫羅伯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命運】並未惱怒,因為這都是祂故意為之。
祂從未想過直接將赫羅伯斯處死在這裡,畢竟每個人成長的路上都會有墊腳石,諸神手下的令使並不算多,數來數去,幾乎沒有幾個合適的了。
所以祂這是為在既定中行走的某個信徒挑選了一個目標,也算是給這位【虛無】行者增加一點磨礪。
祂所謂的懲戒也不過是借由赫羅伯斯之口警告【湮滅】不可再次親身下場,否則,【沉淪】和【虛無】早晚有一途率先沉入虛無。
【湮滅】看懂了【命運】的警告,所以才囑咐祂的令使小心些,因為下次再碰到,對決的雙方就不再有恩主的庇佑,全憑各自本事了。
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後,那雙眸子毫無留戀的離開了這片虛空,隨著祂消散而產生的冷冽之息將椿吹落回試煉,恰恰就落在了程實的麵前。
程實確認麵前正是椿後,並未回答椿的問題,而是將剛剛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椿。
作為這場悲劇的當事人,她有權力知道一切。
椿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她甚至不確定在殺死了背叛自己的愛人後到底是該笑還是該哭,隻是表情劇烈變換著陷入沉寂,許久過後,才囁嚅著開口,問出了一個似是求證又好像自問的問題:“他死了?”
聽著對方這毫無生氣的語氣,程實心裡咯噔一聲,總感覺事情要開始不對了,他點了點頭,想起了大貓,沉吟片刻做出了一次試探的挽回。
他回答了椿的第一個問題。
“人生有很多意義”
可話還沒說完,那柄被林稀湮滅的隻剩刀柄的匕首便猛然插在了椿跳動的心臟上。
兩根肋骨都卡不住的匕首,一顆心臟卻可以。
這未竟的一刀終究是刺了下去,隻是刺出的人和被刺的人,變成了同一個
“你”
儘管早有預料,程實的瞳孔還是猛地一縮,他快速衝到椿的身邊將其抱住,看著那鏽爛的匕首隨著心臟鼓動而上下搖擺,熾熱的鮮血隨著溢灑噴濺染紅那空洞的胸腔,他直接掏出了蓊鬱角冠,準備跟那位大人搶人。
然而椿用儘最後的力氣拉住了程實,淚流滿麵的搖了搖頭。
見此,程實哀歎一聲:
“值得嗎?”
椿笑了,這是她第一次對著除了愛人林稀以外的人露出如此真摯的笑容。
“不值得
之前我還有恨,可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程實,我什麼都沒有了。
彆複活我,求你,我從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我早就想放棄了,讓我解脫吧。
就把我葬在這裡,不,葬的遠遠地,我不想靠近他,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係
抱歉,承諾你的令旗被拿走了但其他的我還有很多,我也用不到了”
說著,椿抖落了她隨身空間中的所有道具,這些亂七八糟的道具堆在一起,程實打眼而過,發現除了追獵定位用的,就是追獵定位用的。
甚至於在之前賠償自己藥劑的時候,她都未曾留下哪怕一瓶續命用的後手。
椿很耿直,也很自知,就像她所說的,除了仇恨,她似乎早就一無所有。
眼見椿的生機正在慢慢流失,作為這場試煉中唯一的牧師,程實沉默了。
他並沒有違背椿的意願動手治療,而是默默收起了角冠,任由繁榮走向死亡。
“謝謝,謝謝你程實,你果然是個大好人”
這不是椿的遺言,卻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
椿死了,因為【命運】曾說,祂不是來救她的。
抱著椿的屍體,程實五味雜陳的喃喃自語:
“我們到底為什麼活著?”
片刻後,他猛地站起,眼神堅定的朝著遠方走去。
“為了活著!
為了那些他曾存在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