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人。”
張傳世沒料到自己一掌之威如此厲害,剩餘的話一說完,見於維德一倒地後,他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頓時眼珠震顫,提高音量喊了一聲:
“大人!”
這一聲喊話夾雜著顫音,是知道厲害了。
他忙不迭的退回了趙福生身後。
而師爺一見於維德倒地,頓時喊了一聲:
“死人啦!”
先前就被於維德的敲擊聲吵得心煩意亂的人群一聽這話,也明白大事不妙,眾人轉過頭來,見倒地的於維德,便都下意識的跟著喊: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張傳世不想自己一掌‘打死’了人,又慌又怕,悔得想伸手打自己嘴巴子:
“讓你出風頭!讓你出風頭!”
他真的怕於維德死了。
但又很陰暗的希望這老頭兒隻是在碰瓷,想博取眾人關注而已。
於家在萬安縣有頭有臉,老頭兒孫滿堂,若是死在自己掌下,恐怕於家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唯今之計,隻要趙福生肯保他,於家便不在話下。
張傳世想通這一點,連忙雙腿一軟,‘咚’聲跪下:
“大人冤枉啊——”
“他、他是碰瓷我啊,於維德早就年邁老朽,走路都在抖,我、我今日看他印堂發黑,便算出他早不對頭,沒想到會故意來碰瓷我。”
張傳世大聲的哀嚎:
“我隻是看他中邪,想幫他清醒啊!”
“我受了這麼重傷,就是打人又有多大力氣呢?何至於就將人打死了啊?不至於啊!不至於啊!”
他深恐自己說得慢了便要背上一口黑鍋,趁著趙福生還沒說話,便大聲的喊冤:
“我看這於維德不像死了,可能是裝的,大人讓我掐他人中,我不信將他掐不醒!”
這會兒張傳世學乖了。
他可不敢自己貿然動手,更希望借個趙福生由頭。
否則到時將於維德嘴唇子掙破,於家人還不得找他鬨事嗎?
有與於維德關係交好的鄉紳聽了張傳世這話衝他怒目而視。
但眾人在慌亂之餘,眼裡卻又露出一絲慶幸之色。
雖說有些不大厚道——但於維德在被張傳世打倒在地的刹那,那令人心煩意亂且又肝膽俱顫的敲擊聲瞬間就停止了。
眾人正暗自慶幸之際,突然人人的耳畔似是又傳來了若隱似無的敲擊聲。
‘鐺、鐺、鐺——’
這聲音一出,眾人頓時炸開了鍋!
‘嘩!’
不止是龐知縣等人倒吸涼氣,就是趙福生在聽到敲擊聲響起的刹那,都覺得後背寒毛倒豎。
“誰?誰還在敲?”
龐知縣驚恐交加的發問。
此時人人心悸且驚悚,最高興的就屬張傳世了。
他倏地抬起頭,歡喜的問:
“是不是於維德醒了?”
很遺憾,於維德沒有醒。
他癱軟在地,拐杖落在離他身體尺來遠的地方,敲擊聲不是他的拐杖杵地傳來的。
可不是於維德,這敲擊聲又是從哪裡傳來的?
眾人正驚魂未定之際,突然有人喃喃喊了一聲:“天黑了——”
這聲音如同一個訊號,驚得好些人身體直發抖。
“天黑了……”
“天黑了。”
近來天黑之後的萬安縣全城都聽到了鑿擊聲,兩夜之後,隨著大部分人家中陸續有人跟著莫名如失了神魂一般敲擊東西,眾人對這樣的‘鐺鐺’聲已經感到極度的害怕了。
從趙福生的馬車停在萬安縣鎮魔司大門前,再到眾人簇擁著她進入鎮魔司,坐下來說話不到兩刻鐘功夫,先前還天色尚早,頃刻間已經像是入了夜了。
外頭伸手不見五指。
今晚的黑暗來得又快又突然,外間範必死吆喝著讓人將燈籠點上,範無救大聲的喝斥:
“不要試圖偷大人的黃金,會剁了你們的手。”
“……”
明明是在如此緊張又詭異的氛圍中,範無救卻突然擔憂起趙福生的銀子。
這兩兄弟的對話與此時的氣氛十分不搭,卻奇異的解開了張傳世心中的隱憂。
這老頭兒大眼珠子裡的怪異之色飛快的一閃而過,他畏畏縮縮抬頭看了趙福生一眼,耳畔已經聽到外頭‘哐哐’的鑿擊聲。
那聲音初時若隱似無,久久才響一下,但頃刻之間已經被敲擊得很有節奏,且聲音越來越響了。
“大人!”
龐知縣深吸了一口氣,那種熟悉的、頭皮發麻的感覺伴隨著鑿擊聲又快又急再次出現了。
“就是、就是這聲音——”
“不要慌。”
趙福生擺了擺手:
“事情是要一件一件解決的。”
在大家六神無主,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黑夜、敲擊聲嚇得魂飛魄散之際,趙福生的鎮定與冷靜對於焦慮不安的眾人來說宛如洶湧海潮之中的一根定海神針。
先前還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的張傳世不需要趙福生喝斥,頓時收了哭聲。
“如今首要的,是先確認於維德有沒有死。”
趙福生沉聲道。
此次萬安縣的鬼案來得又快又離奇。
厲鬼沒有現身,悄無聲息間就令於維德中招倒地,實在是詭厲凶狠。
有了她發話,張傳世心中大定,連忙跪在地上挪行了數步,跪到於維德身邊了,把魂命冊往懷裡一揣,才伸手去探他脖子。
他做的是棺材生意,對鑒定人死多長時間有一定的經驗。
此時脖子溫熱,最重要的是脖頸上有一根動脈在‘突突’跳動。
張傳世一見此景,不由大喜:“大人,他沒有死!”
一旦確認人沒死,他頓時不怕了,將於維德上半身托起,以一隻手臂托住他後腦勺。
話音一落,張傳世伸出手指,用力往於維德的嘴唇上方掐了下去。
這老頭兒心黑手辣,出手不輕,那指甲又長,一掐便將老鄉紳的嘴唇掐出一個深深的壑痕,將他長指甲都淹沒了一截。
“啊——”
先前倒地恍若死去的於維德在昏昏沉沉間感覺到劇痛鑽心,接著慘叫一聲,眼睫顫了顫。
‘呼。’張傳世大鬆了口氣,接著興奮的道:
“大人,我就知道他是裝的。”
‘鐺——鐺——’
敲擊聲不絕於耳,仍響在眾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