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含仙尊又問道:“那他說過,以後他做的任何決定,你都得先來問過我的意見嗎?”
陳墨不知為何,冷汗就忽然下來了,背和頭都不自覺下垂得更厲害了,“也、也沒有……”
玉含仙尊輕笑出聲,溫柔道:“既然都沒有的話,那你為何來找我明示呢?”
陳墨垂著頭,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隱約明白……自己犯忌諱了。
他沒猜錯,玉含仙尊對秦至的確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或許也有心要栽培對方,可……這是他們私人的事情,容不得他人插手。
他為了在玉含仙尊麵前表現,也為了能得到更好的提升機會,故意這般巴結,惹了玉含仙尊的不悅……
恐怕,若非看在秦至的麵子上,他連這玉含宮都進不來!
“弟……弟子……”
“回去吧。”玉含仙尊溫聲道,“秦至的事情,秦至他自己做主,他想下山曆練也好,他想在雲霄宗安穩度日也罷,那是他的選擇,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置喙的,就算他做錯了選擇,也得他自己來承擔。”
而後溫柔一笑,“人生在世,哪能事事讓彆人擔責?”
陳墨後背已經濕了。
隻是三兩句話便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可是也讓人猜測不透,他與秦至是否真的關係那般親密。
陳墨找了個借口,連忙離開了。
走出玉含宮後,他雙腿便忽然軟了,差點就摔在地上,甚至都不敢禦劍飛行,就這麼抖著腿一路走下去。
很快,秦至便發現他的異常了。
陳墨師兄雖然對他還是頗為關照,但不會再在私底下找他,偶爾見了他,甚至還露出頗為忌憚和害怕的表情。
哪怕是笑的時候,也帶著幾分忐忑和不安。
秦至十分不解,還以為他們之間生出了什麼誤會,想找陳墨聊一聊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被調到了采購處當管事師兄。
而他們這邊的管事師兄便換了一個人。
秦至更為納悶,還以為他是犯了什麼事,結果一問才知,是他自己自願去的。
采購處聽著是個可以撈油水的地方,但自從老胡子的事情出來後,這種事情就被管得很嚴格,接著又出了嶽師兄的事情,這個部門不但沒有油水,甚至還成了比灑掃處還要低等難熬的部門。
一旦采購的東西出現任何問題,領頭的必定會被嚴格盤查;如果數額對不上,就會被懷疑貪汙了;若是底下有人狐假虎威欺壓山腳下的百姓,那領頭的也要第一個被處罰……
總之,成了一個吃力不討好的部門。
正是因為一直無人願意繼續當管事的,所以這部門的管事師兄可以說是換了一輪又一輪。
很多人都寧願去灑掃處,都不願意在采購處。
秦至覺得,如果不是犯了錯事被強行調到那裡,是不會有人主動要去那種地方的。
所以他特意去找了陳墨。
陳墨以前在靈藥坊的時候,前途不可限量,南殿殿主對他也頗為看好,宗門內的不少弟子都會專程來討好他,見麵了也都是噓寒問暖的。
可是他自請來采購處後,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犯錯被貶職,曾經那些噓寒問暖的師兄弟立馬就換了一副嘴臉。
哪怕還有那麼幾個是願意同他說話的,但從語氣和神態也可以看得出來,其實早就不看好了,也許是礙於情麵,也許是想著他總有一天還能再爬起來,所以便裝裝樣子繼續哄著他,當是留個底。
倒是秦至,居然是第一個主動跑來看他,而且還帶了禮物的。
趁著無人的時候,秦至小聲問道:“師兄,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陳墨笑了笑,“沒有。”
這種問題,幾乎每個人都會問,他都會如實回答。
秦至點點頭,但還是說道:“若是你真的得罪了什麼人,可以跟我說,我想辦法幫你……”
頓了頓,他又說道:“隻要不是你犯錯,我一定幫你回藥房處做事。”
這倒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肯定地說要幫他。
陳墨問道:“你打算怎麼幫我?”
秦至想了想,說道:“得看你得罪的人是誰,如果隻是師兄們,錯又不在你,我去找林師兄和賀師兄商量,或許他們有辦法,再不濟,我便去找南殿殿主,她若知道你是受了委屈,也一定會主持公道的。”
而後又道:“不過,若你得罪的人就是南殿殿主或是其他殿主……那恐怕就難辦了,要不……我去找玉含仙尊為你說說情?”
之後他自己又滿臉失落道:“可是我現在也見不到他了,說不定他已經出去忙了,根本不在雲霄宗內。”
陳墨沒想到,秦至為了幫自己,竟然願意將玉含仙尊搬出來。
他問道:“你從來沒去玉含宮找過玉含仙尊嗎?”
秦至便說道:“不是有規定說,不能隨意上玉含宮打擾他嗎?他每日那麼忙,不是在山下忙著處理魔修的事情,就是忙著回來處理雲霄宗的事情,我又沒什麼大事,為什麼要去玉含宮打擾他?”
陳墨頓時啞口無言。
好一會兒後,他又道:“那你若是有事找他,該怎麼辦?”
秦至仔細想了想,說:“我沒什麼事情是必須要找他啊,遇到麻煩了我可以自己解決,若是解決不了可以去找其他師兄幫忙,再不行……我身為靈藥坊的弟子,也能找南殿殿主為我主持公道,為什麼一定要找他?”
“你……你來雲霄宗那麼久,總有遇到麻煩的時候吧?難道每次遇到事情,你都不想著找他幫你解決嗎?”
“想啊,”秦至誠實道,“可是想歸想,玉含仙尊又不欠我的,乾嘛事事都得幫我?再說了,我……我將來還想去玉含宮當個內門弟子呢,不行的話,外門弟子也可以的,若是我一身麻煩,什麼都要仙尊來幫,那我豈不是很沒用?我還如何有臉待在他身邊?”
陳墨這回徹底說不出話來。
他還以為,玉含仙尊說那些話,隻是單純為了警告他。
卻沒想到……人家隻是說了實話。
還有一些話,秦至沒說出來。
雖然他很少主動找玉含仙尊幫忙,可是……這個人,每次都能在他需要幫忙的時候主動出現。
陳墨最後也沒要秦至幫忙,他本來就是主動請求來采購處做事的。
他沒把自己去找玉含仙尊的事情告訴秦至,既是因為羞愧,也是覺得沒麵子,畢竟這種事情傳出去也丟臉。
而且,玉含仙尊最後說的那句話,雖不是怪罪,可卻是一次提點。
是他當了太久的內門弟子,被人吹捧多了,道心就變了。
曾幾何時,他也如秦至這般,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入了雲霄宗,一心隻想為蒼生奉獻。
可到了最後,卻學那些蠅營狗苟,為自己染上了一身汙泥。
自請來采購處是他對自己的處罰。
他現在需要的不是往上爬,而是要學會如何沉澱。
把失去的道心再重新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