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無恙覺得諷刺。
他有點不知道該將黎安擺在什麼位置上去對待了。
是救他命的恩人,還是覬覦虞家財產的豺狼?
也許,該見一麵。
見一麵,就該打消他對那個人所有好的幻想了,就像葬禮上,將他敲打清醒的那個輕佻玩笑。
他聯係過黎安,提出了見麵,但黎安從來沒應過。
語氣冷淡得比陌生人還不如。
這多少打消了他心中的某些幻想,說服自己他是一心想要虞家財富的豺狼。
為了穩住這種心態,虞無恙開始頻繁聯係黎安,黎安偶爾回應他兩句,冷漠得不能再冷漠了。
他大概是很享受這種,黎安明明不耐煩卻不得不應付自己的騷擾的感覺,於是越發頻繁地要求黎安見麵。
親眼看見他不耐煩的模樣,定然更加有趣。
他想著那張冷峻的眉眼微皺著露出不耐,唇角總無意地上揚。
既然想借自己的名義掌控虞家,就該忍受自己的折騰、
虞無恙如此為自己那點隱秘的愉悅所開脫,他是在為了惹了黎安不高興而享受報複的快感。
黎安最終是被他磨得忍不了了,答應了會在他複學前來見他一麵。
過完最後一個月的暑假,他就高三了。
黎安說他既然身體好些了,最好回學校多跟人接觸,交點朋友什麼的,不至於自閉。
那是他那麼多次騷擾,黎安唯一一次跟他說那麼多話。
虞無恙搞不明白他怎麼突然那麼能絮叨,嘮叨得像個老頭子,對他的話不以為意。
這麼多年斷斷續續的學業,短短十幾年的人生,半數都是自己一個人待在病房裡,他要自閉早該自閉了。
心裡吐槽著黎安的絮叨,他卻也聽完了,掛斷電話時心裡竟然覺得空落落的。
虞無恙突然覺得黎安的話有些道理了。
他似乎一個人待得太久了,有這麼個人願意接下他每一次的電話消息騷擾,竟叫他對此,有些上癮了。
說起來,昨天發的消息,他好像沒有回自己。
被嘈雜聲音吵醒的虞無恙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側身摸了床頭櫃上的手機。
他的聯係人不多,除了已亡的爸媽,就隻剩下了黎安一個。
指尖在屏幕上劃了一會兒,虞無恙看著那沒有回複的消息,視線落在時間上。
淩晨四點五十七分。
他的消息已經發出去快十二個小時了,那個人回複他的消息從來不會超過十二個小時。
眼看著時間跳過五點,對話框裡沒有回應。
虞無恙繃緊了唇角,被外麵喧鬨的聲音吵得心煩。
搞什麼?
掀了被子下床,虞無恙赤腳踩著地板就出了門。
門口值班的護工看見他出來,熟練地從旁邊架子上拿了拖鞋給他穿上,習慣性地告誡,“您再生氣,也不該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大概病久了的人總是這樣,心中無法排解的煩悶苦痛,最後都化作了任性的小脾氣。
虞無恙在被家裡人放棄那段時間,性子稍微收斂了些,但這一年來過的太好了,反倒是被養得比以前更驕縱了,有一點不順心就喜歡耍性子。
護工見怪不怪了,始終端著疏離禮貌的好態度。
拿著一天幾千的工資,沒什麼不能忍的。
虞無恙比起他以前見過的奇葩病人已經好太多了,最多也就是冷著臉叫他滾出去。
跟老板鬨脾氣的時候會砸屋裡的東西,醫院裡什麼東西貴,他就砸什麼,倒是不會對人動手。
醫院裡的人也不會攔著他,反正老板會給錢,隻要他不出事,其他事隨他高興。
虞無恙不滿護工對自己的教訓,但也還是穿了鞋,但將他遞上來的外套扔了出去,冷眉吊眼,“底下在鬨什麼?”
“吵到您休息了?”
護工不在意地撿起外套,撣了不存在的灰後整齊搭在手臂上搭著,“好像是老板來了,醫生護士都被叫過去了。”
虞無恙愣了一下,喃喃低語,“他不是說過兩天再來嗎?”
護工上來換班時瞅了一眼,聽他問,就習慣性答了,“似乎是受傷了,來治療的。”
他們這些有錢人,受傷生病都是大事,輕易不會讓外麵的人知道,治療自然也是到自己的醫院,對外封鎖消息。
“受傷?”
虞無恙皺縮著的眉皺縮得更狠了,趿拉著鞋快步往下走。
他所在的是醫院頂層,視野開闊,推窗花園裡帶著花香的空氣就能湧進屋裡,樓下卻是急症室,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方便他立刻接受治療。
但現在,樓下的急診室喧鬨著,為了那個本該在幾天後來見他的人。
怎麼就突然受傷了?
早上明明還接了他的電話。
虞無恙等不及電梯上樓,踩著鞋把著扶手走了旁邊的樓梯。
他走的急,到樓下這點路,對普通人來說沒什麼,他卻已是氣喘籲籲,額上冒了一層汗,麵上不自然地帶出抹紅。
護工緊隨在他身後,手虛張著,如果他站不住了,能立馬接住他。
但在那之前,是絕對不能上手的,會惹壞脾氣的虞少爺生氣。
守在門口的黑衣保鏢緊繃著身體,手伸進了西服底下,看見是虞無恙才放鬆下來,將按在槍上的手收回來,朝他微微低頭。
“怎麼回事?”
虞無恙扶著樓梯扶手,剛喘勻一口氣就朝守在門口的人不客氣地問了,“他怎麼會受傷?你們是飯桶嗎?連個人都護不好,廢物!”
黑衣保鏢微微皺了眉,但顧念著黎安沒有說什麼。
這件事也確實是他們失職了。
“讓開!”
虞無恙見他不說話,不耐煩地往裡麵闖。
保鏢攔住了他,“黎爺在接受治療,您去了也沒用。彆在現在鬨,回樓上待著。黎爺醒了會去看你。”
混著煙塵和血汗的氣味從保鏢身上衝入鼻腔,虞無恙聞到了點硝石硫磺的味道。
他被那點灰塵嗆得咳了兩聲,兩頰的紅愈甚。
虞無恙退了一步,仰頭惡狠狠瞪著他,“我才是虞家家主,我命令你,讓開!”
保鏢朝護工使了個眼色。
護工為難為虞無恙說話,“小少爺心臟不好,老板交待過,不能刺激他的情緒,凡事儘量順著他。”
保鏢盯著虞無恙看了一會兒,側身讓開了路,但也在虞無恙走過自己身邊時警告,“黎爺在手術室,您最好彆鬨。守在裡麵的人,就不見得有這麼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