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影,是對劍體的“刻印”。
靈力脫離劍身之後,以劍為模,不斷吸取天地元氣。劍模空間有限,但元氣數量無限。受靈力壓縮,元氣在劍模中不斷凝結,最後化作晶體,即成劍影。
劍光、劍氣、法術及神通諸般,類同此理。其過程說來複雜,實則不過彈指間。
因此,劍影並非虛幻。
劍影,是有實體的。
既如此,劍影自然可以被抓住。
當然,這是按道理來;實際上能不能抓住,寵渡心頭也沒底,隻不過膽大心細,抱著試一試的心態。
萬幸運氣不差。
當先那道劍影行將劃過時,寵渡的右手落在了劍柄上。
搭住。
扣牢。
——哢!
從相對靜止到疾速狂飆,伴隨著頸骨輕微的脆響,寵渡不由自主脖子後仰,整個人被劍影瞬間帶飛。
呼呼呼呼……
狂風刮麵,將人臉吹變了形。
一排劍影緊跟在後,卻隻能不時將鞋底邊兒上鬆脫的線頭舔一下,始終夠不著,“嗚嗚”的破風聲,令人想起一群吃不到糖果的孩子在哭泣。
“我——來——也——”寵渡言辭含混,竭力調整方向,帶著劍影衝入戰圈。
老狼本受壓製,趁此得脫,跳出垓心緩口氣。那道人追老狼到半路,不防寵渡拐個彎兒,鬼魅一般再度飆過。
欻!
欻!
欻!
寵渡老母雞也似,一邊頂風叫喚一邊帶著一群劍影寶寶東飛西竄,幾息工夫已經來回穿梭了兩三趟。
狼伯與那道人雖是摸爬滾打老成精的人物,卻也自認未曾見過這等光景——自己兩個之間的拚鬥就這麼被一介煉氣嘍囉給攪和了
兩邊都愣住了。
氣氛一時有些詭異,片刻後還是老狼當先憋不住,簡直笑岔了氣,“人才。真是人才。”寵渡聞言暗罵:“笑屁。我這兒緊張著呢。”
看似愜意,實則並不輕鬆,因為劍影遠非元氣成形那麼簡單,還蘊含著彆的力量。
劍意。
縱橫的劍意順著氣流沿手臂侵伐,風中似暗藏著無數刀鋒,將人吹得遍體鱗傷,千瘡百孔儘是劍意穿刺的痕跡,寵渡幾近成了一個血人。
為撿一條小命,我容易麼我
太難了。
“哪裡蹦出來的臭小子,竟比個丹妖還麻煩!”獨臂道人也是想笑的,但到底覺得不合適,抿嘴蹙眉憋到現在,終於平複心緒,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要解決人,必先解決非人。
“且先留你狗命,稍後再抓本座一劍。”道人抬手一指,——砰砰砰,一片混響中,將寵渡身後的劍影碎成晶粉隨風飄散,便再不管他,隻防著他偷摸開傳送陣,麵色微凜轉望狼伯,“還能笑看來是傷口不夠疼。”
“沒本事讓人哭,怪老夫咯”
“但願你能笑到最後。”道人冷笑不語,掄劍畫了個圈,震蕩的靈力在身後化作疊疊劍影。
“‘樊籬劍訣’……”老狼臉色乍變,“你是淨妖宗的人!”
“將死之人何必多問”
正應了先前一人一妖偷窺時的顧慮,獨臂道人已然動了真怒。老狼神色凝重,見道人斬一劍,頓時毫毛倒豎,剛把妖光散出護體,便見劍影自四麵八方鋪天蓋地卷來。
劍光劍影黑壓壓一片不知凡幾,直如深海魚群,將老狼裹在當中,已然封死了所有退路。
光影交錯,乒乒乓乓。
妖光縱有三尺厚,也刹那間遍布裂紋。隨著劍意的不斷侵蝕劍籠急速壓縮,不過片刻妖光便四分五裂。
取而代之的是個狼首虛影,高有三五丈,幽芒耀眼與日爭輝,妖息暴烈攪動風雲,乍一出現便將劍籠一時震散,複又被劍影裹得更緊,渾似一隻蜷縮的刺蝟。
狼首向外撐,劍群往裡收。
兩相角力,劍籠忽大忽小。
烏藍交疊下,流光溢彩。
無奈老狼修為低人一截,那狼首虛影到底拚不過,越來越小,劍籠隨之越縮越緊。老狼身在垓心,看不透劍籠,難知外間光景,自不敢久做僵持,咬破舌尖把精血一口噴在虛影上。
卻說精血之力僅次於心血,甫一落下來,狼首倏忽大漲脹開劍籠。老狼趁隙跳出,急急反手一指。
轟!
炸響聲中,劍影紛飛劍意肆虐。
卻獨不見那道人蹤影!
正自惶惶四顧,突感一股瀕死懼意驟然襲來,老狼驚怖不已,悶哼聲中爆出幽藍火焰緊裹全身。前後腳的工夫,頭頂上方傳來低喝。
道人單手持劍,“納命來。”
一道烏黑匹練,轟然落下。
一聲狼嚎哀鳴,隨即而起。
循聲回眸,斜上方煙霧翻滾藍焰繚繞,老狼頭上腳下自煙火中射出來,沒有半點反應,隻是下墜。寵渡看了看下方開啟的傳送門,猛一咬牙,一把炸符掏在手中。
轟——轟轟——
炸響不絕,氣浪層疊。
借著炸符爆開的氣浪,寵渡不斷變向。萬幸一人一妖雖則方位不同,但距離還不算太遠。等到老狼落下來,時機剛剛好。
寵渡接住老狼,見他左眼滲血,肚腹上一道豁口,險被攔腰斷作兩截,胸骨也似斷了兩根,已然人事不知。
此時已錯過了傳送門的位置,要想走脫,便隻能搶在道人出手前另射珠子。寵渡正要再開傳送門,猛聽頭頂上獨臂道人一聲隆隆天音回蕩半空。
“小子,再抓這把劍試試。”
烏晶劍化作一抹黑光激射而至。
此非先前那種顯化出來的劍影,而是法寶本身,其上蘊含的劍意,不論數量、強度或威勢,比之劍影可謂天差地彆。
加之道人欲雪前恥,可謂全力拋擲,便是元嬰老怪遇上也不願直攖其鋒,叫煉氣境的小嘍囉又如何敢抓
好在炸符還剩有七八,寵渡一股腦兒扔出去,本想借氣浪削弱劍威,卻是一廂情願收效甚微。
唯見連珠炮似的炸響中,烏晶劍絲毫不受影響,化作一道流光勢如破竹,穿透沿路五顏六色的光圈,仿佛穿出一串糖葫蘆。
這一回,怕是保命絕招也保不了命。
但能擋一下算一下,總不至就此任人宰割不是寵渡指夾刃葬符,看準時機就要射,不防身後破風聲起,未及細看,便被一道氣浪拍在空中打轉,隻借著眼角餘光晃了一眼。
一束玉光倏忽而過。
叮!
餘音嫋嫋,一柄白劍抵住了烏晶劍。
劍尖對劍尖,元氣層層震蕩,所過之處土崩石裂樹倒葉散,摧枯拉朽直如翻江倒海;附近巍峨聳立的山頭,無不當中開裂,變作“一線天”。
事起突然,寵渡驚駭不已,忽覺被一隻手掌穩穩托住後心,側頭看時,見一白袍文士。
木簪道髻,鬢垂華發。
玉麵蠶眉,溫文爾雅。
“一切有我。隨狼伯先走。”白袍文士溫言勸過,順手將一符貼在老狼肚腹的豁口上,拂袖接住彈回來的“天罡劍”,扶風而上。
“哼。陰魂不散。”道人居高冷眼。
“道兄比泥鰍還滑,”文士笑道,“要追上可不容易呀。”
“你我無仇無怨,何以死纏著不放”
“其他時候我管不著,但威脅到白靈寨,可就有胡某的事了。”
“一個妖寨而已,與你何乾”
“道兄與黑風族又是何關係”
“想不到勾連妖族的敗類,非本座一人。”道人話鋒一轉,冷笑了幾聲,“今日見到你兩個,我心無礙,論起來還得說聲‘謝謝’。”
“留下便是最好的謝禮。”
“那就讓本座看看你的本事。”
“好說。你我手底下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