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嘮了幾句,也眯著眼睛休息一會兒。
眼看著天快亮了,遠處的大院傳來說話聲,圍坐在小廟周圍的人聽到動靜,紛紛醒來,開始低聲說話。
老頭也叫醒了懷裡的孩子,囑咐著:“趕緊撒尿去,彆亂跑,一會兒飯來了。”
我們扭頭一瞅,周圍的人紛紛掏出了粗瓷大碗,準備吃飯。
我倆相視一笑,忘了帶碗,一會兒人家都在呼嚕呼嚕吃飯,我們乾瞪眼,也不合適。
沒辦法,隻能站起身,又爬到樹上坐著了。
果然,沒過多久,遠處的大院裡抬出來幾個大木桶,開始給廟門口的人盛飯發餅。
可能怕驚擾了灰仙,沒有人亂說話,也沒有人爭搶,大家領了吃的,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來慢慢吃。
此時,天已經微微亮了。
來之前我們讓大車店烙了兩張蔥油餅,這時候正好拿出來,也趕緊吃了,填飽肚子。
大家正吃著,就見屯子外零零星星有人來了,估計是掐準了時間,來看熱鬨的。
看熱鬨,就像一種魔咒,不管大事兒小事兒,人人都喜歡看熱鬨。尤其是這種少見的事情,更是能吸引十裡八村的人。
太陽越升越高,小廟門前據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
我們這棵樹上,又爬上來幾個小孩子,年齡不大,嘰嘰喳喳,就跟逛廟會一樣,閒扯起來。
喧鬨了一陣子,忽然鐺鐺鐺一陣銅鑼聲,眾人安靜了下來。
我倆就像看戲一樣,趕緊湊到一起,盯著下麵。
就見一群人慢慢走過來,還是四個人抬著坐榻,張大仙晃晃悠悠坐在上麵,就像沒睡醒一樣,張小信跟在後麵,又換了一身深藍色的長裙,可能是早上有些冷,還披著一件黑色的短褂。
一群人慢慢悠悠過來,張大仙的坐榻也被抬到了高台之上。
沒有人說話,就連小孩子都站在大人身後,一言不發。
張大仙吸了兩口鼻煙,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似乎精神了很多。
“鄉親們,咱們屯子這些年沒餓死過人,都是灰仙護著呢!灰仙要娶媳婦,還來鬨事,那不是給咱們找不自在嗎?不合適。”
眾人站在下麵,一個個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都知道現在世道亂,想混口飯吃不容易,那就老實點,聽話點,跟著我們張家熬過去。好了,不多說了,看看昨天那個小夥子,和灰仙商量的咋樣了。”
張大仙揮了揮手,四個炮手用布蒙上臉,推開廟門進去了。
外麵鴉雀無聲,都伸直腦袋看著裡麵,我心中也盼著,趙春來能自己走出來。
然而,事與願違,四個炮手抬著一塊門板出來了,門板上蓋著白布,下麵明顯有一具屍體。
前麵的人一看,立刻往後退一退,但站在後麵的人看不清,又伸長脖子往前擠,場麵有點亂。
門板被抬到高台前方,放在了地上。
張大仙身後的人大喊:“都把孩子的眼睛捂上,一會兒彆哇哇哭。膽子小的,趁現在趕緊回家,彆嚇著了。”
我看了看旁邊的樹杈上,三個小孩子一手抓住樹枝,一手捂住眼睛,偷偷露出一點小縫看著下麵。
我們離得並不遠,那白布下麵蓋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趙春來的屍體。但從形狀上,有點小,不像。
等了片刻,張大仙揮揮手,一個槍手走上來,扯掉了白布。
那一瞬間,伸著腦袋圍觀的人,都叫出了聲。
旁邊樹杈上的孩子,掉下去一個,摔得哇哇哭起來。
床板上躺著的,是一具很奇怪的屍體。
屍體縮成一團,皮膚呈灰褐色,頭發也完全掉光了。最奇怪的是,屍體的皮肉好像被吸走了一半水分,皺巴巴貼在骨頭上。
從遠處一看,這確實像一隻掉了毛的大耗子——或者說,更像一隻乾瘦的猴子。
要不是屍體身上還穿著趙春來的衣服,我絕對不相信這就是昨天那個年輕人。
趙春來雖說不太強壯,但個頭不矮,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張大仙在上麵說:“灰仙把他帶走了!”
前排的人一聽,趕緊跪下磕頭,嘴裡喊著:“灰仙保佑,灰仙保佑。”
張大仙揮了揮手:“燒了吧,骨頭渣子給他家送去,也好安葬。”
說罷,他打了個哈欠,揮揮手,讓手下把他抬走了。
看著被點火燒起來的屍體,我低聲問:“水月,這裡麵有啥門道?”
“不知道,我也覺得奇怪。這個張大仙,看來不太好惹,咱們不要輕舉妄動,還是等老羅來了再說吧。”
趁著周圍有些亂,我倆悄悄下了樹,快步離開了屯子。
回到大車店,我倆又商量一下,覺得可能廟裡有暗道,那屍體是張大仙早就準備好的。他派人殺了趙春來,從密道運走,用這具屍體嚇唬老百姓。
如果真是這樣,張大仙就是個心狠手辣的家夥,更要小心他才行。
在大車店住了兩天,這裡是去向善屯的必經之路,如果李半拉子帶著羅老九來了,肯定會經過這裡。
我倆白天坐在外麵的樹下,找進出大車店的客人閒扯。到了晚上,就弄點酒菜,找老板和小夥計嘮嗑,聽他們扯張大仙的事兒。
就這麼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倆也等急了,商量著要是明天羅老九不來,我倆就再進屯子轉一圈。
到了後半夜,我睡得正香,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動靜。
睜開眼,就見連水月趴在窗邊,從縫隙看著外麵。
我慢慢下床,走到她身邊,正想問問怎麼了,她擺擺手,示意我外麵有人。
我也湊過去,就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前院過來,躡手躡腳躲在了牆邊的馬棚裡。
這時,前院忽然有拍門聲,有人大喊:“掌櫃的,開個門,我們要住店。”
片刻之後,我聽到了小夥計的聲音:“幾位先歇著,我把馬牽到後院喂上,一會兒就過來給你們安排住處。”
聽到這話,馬棚中的那個身影立刻鑽出來,躲到了旁邊的草堆後。
可能覺得不太合適,他又溜著牆根兒走過來,輕輕敲了敲我們的門。
“裡麵有人嗎,能不能讓我躲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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