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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明日安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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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江辭怎麼認識的呢。

快九年前江辭來雲州拓展生意。

他以前也是世家之子。

可以說他家當時雲州一霸。

江辭當時各個生意主要的競爭對手全是他們家。

那時候他才十六吧。

得知雲州出了一股新勢力,那時他還不屑一顧,屢屢明爭暗鬥,他被江辭玩得團團轉。

然後他就去查了江辭的資料。

從入選進貢,到因此家破人亡,到重新在京城嶄露頭角,江辭隻用了一年多。

然後已經有精力開辟新的版圖了。

那時魏明安想,江辭底蘊不足,鬥不過他的,一次次和他過招,過了一陣子以後,魏明安驚覺,江辭還真的在他們家這個雲州霸主裡吃下了不少生意。

他當時鬥誌滿滿,就是要跟他一決高下。

隻不過,事與願違。

還沒等他倆分出個勝負,局勢就徹底發生了變化。

他在宮裡當貴妃的姑姑,犯了罪。

那長長的罪名幾分真幾分假,他們都不清楚,也一點都沒收到消息。

與太監和罪召一起來的是他們全家都被帶進了京城下了大獄。

父親沒有機會疏通關係,也沒有機會得知姑姑的消息,甚至一點轉圜沒有,第二日就被判了全家問斬。

他們家的男人,誰都沒逃過。

無一例外都是一頓毒打,隻是他當時覺得,打他的那個,尤其得狠,五臟六腑他無一處不在痛的,反正已經得知了明日就要死了,他也不在意了。

痛就痛吧。

昏昏沉沉之間,他聽到獄卒報魏家大少爺卒。

可是魏家大少爺不是他嗎?

聽見他爹娘,弟弟妹妹都在哭。

他當時想,原來他死了啊。

可是怎麼能聽見聲音呢?

後來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後來再聽見聲音,他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嘴裡被塞了一個苦得能要命的藥丸,還有人不停地拍他的臉,喊他的名字。

等他四肢的麻痹漸漸退散,眼睛也能睜開了,發現拍他的人是江辭。

他臟兮兮的,鬼鬼祟祟的打扮,看他醒了立馬將他帶走了。

是了,他的命是江辭救的,其實更得算是搶的。

從那浩浩蕩蕩的羈押他們的錦衣衛那日下午來到雲州,到連夜將他們送往京城大獄,才不過第二日下午,他們就被判了全家抄斬。

江辭那時甚至還在雲州旁一個鎮子,回到雲州的時候已經深夜了。

得知了這個事,匆匆忙忙地往京城趕,到了京城已經第二日了,還沒等他怎麼查,他們就判了。

噢對,江辭那時候剛學騎馬沒多久,他都不知道這家夥是怎麼敢,黑咕隆咚的,自己騎了幾個時辰回京城的。

江辭毫無辦法,在獄卒那裡下了關係,打他打的尤其得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他喂的假死藥。

傷勢和氣息都像一個已死之人了,負責他們這個案子的錦衣衛指揮使親自來檢驗過,他就先一步被丟進了亂葬崗。

江辭親自去把他從一堆屍體裡刨出來的。

他先把他帶到京城的府上養了幾天,那時他不想活了,日日都想死。

江辭一碗一碗苦藥湯灌著他,一天得喝七八腕,本來就不想活,被灌那麼多藥他更不想活了。

自我了結幾次都沒成功。

他鬨過一陣,屋裡沒了尖銳物品後,連拿枕頭捂死自己和拿床單勒死自己他都乾了。

有一天給江辭氣得指著鼻子罵他。

他說,“我剛給你花了二百多兩銀子,你說死就死,我還不如買肉喂狗!”

真粗魯,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江辭。

見他油鹽不進,江辭就給他捆了,找了幾個人不錯眼珠地盯著他。

江辭一陣一陣的來,見他那個樣就恨鐵不成鋼地罵,他就記住一句話,“你當我二百兩買你的命行不行。”

他那本來就要命的傷養了兩個月才漸漸好。

能下地走的時候,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讓人把江辭喊來了。

江辭急匆匆地來了,他第一次行了一個下人禮,跪地喚他家主,和他的手下人喚他一樣,但他的手下是不需跪的。

他還說,“家主,您二百兩買了我的命,那我就是家主的人,請家主儘管吩咐,定為家主做牛做馬,還請家主賜名。”

江辭紅著眼給他揍了一頓。

那天給江辭這個江南風雅之地教養出來的文化人氣極了,什麼難聽罵什麼。

“不死了?”

他笑了,“報仇也報恩。”

他記得相當清楚,當時他倆並肩坐在地上,江辭忽而正色跟他道歉,“時間緊迫,隻救下了你,其他人我無能為力,抱歉。”

他當時也很認真道,“救命之恩湧泉相報,所以還請家主幫我換個身份,我來替家主做事。”

江辭又給了他一拳,“你有完沒完了,在雲州不是要讓我從哪來回哪去嗎,那會兒不是橫得很嗎!我讓你當下人了嗎!”

後來他拗不過江辭,沒有再喊過家主,就喊江辭。江辭也拗不過他,讓他當了管事。

還給他改了名字。

魏明安。

明日問斬,明日安好。

後來他略一想就能知道江辭為什麼救他,一夕之間家破人亡,連反應的功夫都沒有,他倆同樣都行商,同樣都是大少爺。

跟他太像了。

許久以後他其實問過這個問題,江辭彆彆扭扭地說是因為他能喝酒,二百兩買他回來就是陪他喝酒的。

行唄,那就陪他喝唄。

等他養好了身子,開始隨江辭做事,才知道他那一陣為什麼隔幾天才來一次,“你們家的家業,瞬間被人瓜分了,我剛搶下的那點也風雨飄搖。”

後來他倆聯手,將他們家以前的家業一點點搶了回來,又啃下了最難的糧食生意,一點點擴大了版圖。

他雖然不管江辭叫家主,但戶籍就是江辭替他辦的,他的管事,他領著管事的錢,江辭要交給他的他們家以前的產業他一個都沒要,利潤也一分都沒拿。

他最開始隻當最低級的管事的。

也領最少的錢。

後來在江辭獨創的層層管事製度裡,他一點都沒走江辭的關係,自己升成江辭的大管事的。

最開始他一個月才拿五兩,後來慢慢多起來的。攢夠了二百兩以後,他誠懇地跟江辭講,“救命之恩我今日報個開頭,這是二百兩銀子,謝謝你冒死將我救下。”

真的是冒死,從京詔獄裡偷出一個死刑犯,江辭乾的真是殺頭的事。

江辭笑吟吟地收了,遞給他一個鑰匙,“呐,你家祖宅,二百兩被你買下了,便宜吧。”

他很難用言語形容那時候的感受,還沒等他五味雜陳完,江辭又罵他了,“成天住下人院,怎麼,你不自己升職了嗎,仗著自己是管事虐待自己的,我還是頭一次見,神經病!”

後來江辭開拓生意,他真的很瘋,行行業業他都想摻一腳。

他曾經問過為什麼要參與這麼多種類的生意。

江辭眺望著遠方,幽幽答,“如果隻有一種生意,說倒就倒。種類多了,生錢的渠道就多了,狡兔三窟,誰也拿不住我。”

江辭家以前就是隻有造紙。

再後來他真的跟著江辭拓展了一個又一個行業,觸類旁通,江辭的生意規模大得不得了了已經。

再也不是那個彆人說捏死就捏死的江南江家了。

他已經快富可敵國了。

畢竟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他樣樣都有生意。

錢生錢,利滾利。

但他一直沒有怎麼碰京城。

京城有他的仇家。

有一次江辭將他留在了雲州。

“行了,在這守著你的和我的那點東西吧,遇到誰鬥不過了,就喊我。”江辭叮囑人都彆具一格,“一年給我去京城一趟,彙報一下你死沒死!”

他當時心裡罵,神經病。

但是每年都準時得去,每年他倆都喝得爛醉。

不是買他來陪他喝酒的嗎,那他得給他喝趴。

今年的書信裡,他念叨自己有了妹妹和弟弟,妹妹這好那好,還要成婚了,妹妹娶夫。

他還說妹妹以前就是他的心上人,但是對他實在沒意思,隻把他當大哥,那他就當他哥好了。

他看完隻覺得江辭像炫耀。

但是雲州這邊有人收糧,他覺得奇怪,就先留下了,今年還沒去京城。

這不,他沒鬥過。

而且抽絲剝繭,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其實他被抓走的時候還不知道江辭動身了,在地牢裡睜眼看到安王的時候,他就覺得他猜對了。

他和江辭的關係,任誰查,他都是江辭的大管事,包括江辭自己的人也都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安王其實也隻是威逼利誘他背叛江辭,然後幫他做事。

但是其實他當江辭是朋友。

江辭也從來沒當他是下人,一直都是朋友。

這不,挨了幾天的嚴刑拷打,好像都回到八年前了,他還是在地牢,還是要等江辭來救。

安王拿匕首在他身上亂捅的時候,讓他背叛江辭,他當時痛得嘴都張不開,咬了咬舌頭,一個字一個字道,“絕不可能。”

安王就與他有了那段對話。

“魏明安,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犟骨頭!你一個做下人的,對主子這樣忠誠圖什麼!!”

“我當他是朋友。”

“你當他是朋友?說不定人家都不來救你這個下人呢!!”

他就沒再說了。

江辭肯定會來的。

那天被從架子上放下來,他右腿已經斷了,但是安王手下人給他蒙了眼,捆著他的手,在前麵拽著他走。

他看不到路還斷了條腿,一路上的台階,凸起,障礙,他磕了個遍,剛到一個地方,他一腳被踹了出去,但是努力站直,就聽到了江辭的聲音。

他被塞了嘴其實還偷偷笑了下,說過了江辭肯定會來的。

然後就聽到江辭要用糧莊今年一成利換他。

糧莊一年的一成利,少說也有兩千兩。他氣極,想江辭你昏了頭不成?

被掀了黑布他就能看到江辭了。

拚命想告訴他彆答應彆答應,安王說什麼都彆答應,後麵的人踹著他的斷腿讓他跪下,真他娘的疼,但是他要提醒江辭啊,趕緊走,有陰謀!

他就挨了幾腳,江辭轉頭就加到了五成,那得上萬兩了。

他的命哪有這麼貴。

後來他被帶走了,也不知道後麵了,那天沒被綁上架子,安王把他扔到地上,直接命人打斷了他的左腿,就斷了好幾節。

到這為止,他的右腿斷了不停活動,左腿也斷了幾節,其實那時候他就猜到接不好了。

後來安王又給他綁上了那個架子,說一天不答應給他做事,就打斷一個胳膊。

他一點沒怕,雖然不知道江辭走沒走成,但是隻要他活一天,他就不可能背叛江辭。

他這條命都是江辭救的。

全天底下有幾個人敢從京詔獄搶死刑犯啊,所以他不會背叛他。

唯獨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次江辭來救他,也把自己搭進去了。

...

“那得幾個二百兩啊。”魏明安思緒回籠,笑道,“還沒說呢,江辭,好久不見啊。”

江辭被逗笑,“真是神經病。好久不見以後我應該接今年收了多少好酒,可惜今年咱倆誰都喝不了了。”

魏明安緩緩道,“拿你當朋友。一直,救了我命的好朋友。”

江辭翻了個白眼,沒忍住笑了,又罵他,“婆婆媽媽的。為了不讓我這個朋友被安王毒死,我真是豁出去了。”

魏明安眼眸幽深,話音一轉,望著他的臂,“那你呢。”

江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來,勾了勾唇角,“算我做好事吧,為了黎民百姓,犧牲了一下。”

魏明安嘖了一聲,“正經點!”

江辭斂眸,“沒想過安王這樣狠,他還說要講我們兩個關進鐵籠子裡,跟著他的大軍一起打到京城,再把我們關進宮裡給他做事呢。敢讓我們兩個給他辦事啊,不怕咱倆給他指溝裡去!”

魏明安抬了抬左臂,“這不嘛,距離兩個鐵籠子裡的禁臠,隻剩一隻胳膊了。”

兩人相視而笑。

“治得好嗎?”

江辭揚眉,“古往今來,你聽說過手腳筋被挑還能恢複的嗎?”

“他們呢?治不好嗎?”

江辭朝窗外看了看,“沒說,但我估計不行,他們仨偷偷哭過好幾回了。依我猜,我妹妹今天肯定要回去問師父。”

“說到底還是我害的你。”魏明安語氣淡淡的,垂下了頭。

把驕傲無比的江辭害成了隻有腦袋能動的廢人了。

“你有病是吧。以前喜歡虐待自己,現在喜歡自己給自己攬過錯。”江辭恨不得現在揍他一頓,“你又不是想不明白,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不解氣似的還罵,“你要是這麼說,還是我害你被抓的!明明安王目標就是我。”

“不過安王倒是把你沒報完的仇報完了,先皇他弄死的。”

魏明安指尖緊繃,語氣堅定,“他這樣對你,他該死。”

江辭笑了,“當然得死了,你不知道我都攔了多少次了,我弟弟妹妹妹夫天天都想去弄死他。”

“因為你不甘心。”

江辭眉頭一挑,“我當然不甘心了,難道你甘心?”

“不甘心啊。”魏明安話音一頓,“但是要是能用我這樣換你平安,甘心,用你那樣換也行,心甘情願。”

江辭緊跟著就道,“那想殺人的就是我了。彆婆婆媽媽的了,跟我去江南。”

魏明安笑,“咱倆現在在雲州必須查無此人,去啊,我可是你大管事的。”

“昂,大管事。”江辭吊兒郎當的,“和我一起把安王全家鏟了吧。”

“肯定啊。”

沈離在門口跟他們說收拾完了,江辭喊他們去吧。

說完他倆默了默,江辭挑了話題,“你說我倆這樣狼不狼狽。”

魏明安偏了下腦袋,笑,“狼狽啊,為了咱們那點正義,把自己交代癱了。”

江辭溫朗一笑,“是吧,被他們救回來,我自己都好嫌棄我自己,渾身的腥臭,我還進過水牢,頭發也亂糟糟的。沒回來的時候我還想,哪都動不了豈不是要事事求人了,得多糟心啊。結果我左手被妹妹握著,右手被妹夫握著,中間弟弟給捏腿。三個人都紅著眼看著我,眼淚啪嗒啪嗒的掉。我當時覺得人生好圓滿,我沒白活。”

魏明安眼睫輕垂,眼眸含笑,“我怎麼感覺你又要炫耀呢。”

“聽我說完啊。”江辭嘖了一聲,“我以為我裝的挺好呢,結果他們各個都能看出來,嫌棄啊,謝謝啊,辛苦啊,這些都不讓說。一說就急眼,因為我是阿兄,就應該的。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以為我都活這麼大了,什麼都見過了,情緒控製的很好呢。但是我是真想哭。”

魏明安勾著唇望著他。

多好玩啊,感動還得偷摸哭。

江辭真哭了。

紅著眼垂著頭,白皙的柔和麵龐上掛著兩道淚痕。

他聲音有點顫了,還說呢,“我不是跟你說我都嫌自己臭嗎,他們仨走都不舍得走,弟弟還陪我睡。我的小妹夫給我擦臉,擦身子,那亂七八糟的傷他小心翼翼地繞過,一點都不疼的,平時就屬他最喜歡跟我頂嘴了,他們那靈力不要錢似的都往我身上砸。還有我妹妹,不是跟你說過她以前是我心上人嗎。不是故意瞞你的。”

江辭終於歇了歇,喘著氣,魏明安笑意滿滿,“是你沒追上人家,怕我笑話你吧。”

江辭還沒緩過來呢,眼眶紅紅的看過來,淚水爬了滿臉,“有這原因吧,但是也不全是,因為你也看到了,普通人與他們不適合在一起的。而且他師父特意找我說過這個事。他們普遍壽命長,她師父就是愛了一個普通女子,現在愛人去世了,他隻能看著。但是我以前真的覺得我們好配的,連名字都配。”

江辭吸了吸鼻子,扭過了頭,“不告訴你,還有覺得你可能也會喜歡她。”

“嘿!”魏明安還是笑笑,“防我呢啊,我怎麼可能跟你搶心上人。”

江辭幽幽道,“沈離太好了,是個人都喜歡,我不是怕你跟我搶,我都不可能你就更不可能了,沈離還救過我的命呢,就是我被趕儘殺絕那次。”

魏明安點點頭,心裡了然。

“誒呀總之,我現在是真拿她當妹妹!看不出來嗎!當妹妹是真好啊。妹妹一勺一勺給我喂飯吃,就今天早上,還在床邊給我洗了頭發,給我說的又想哭了!!!”

魏明安樂得不行了,“彆哭了,我可推不動輪椅,也沒帕子,不怕妹妹看到啊,你自己想辦法擦眼淚吧。”

“我想個屁辦法。”江辭沒忍住罵了一句,“我要有辦法還能讓你看見我哭?真憋屈,眼淚都擦不了!”

“所以我說啊,還是得讓安王嘗一遍我們這些,他不是把他爹關你那屋嗎,咱們也得把他關那屋。”

“我就是這麼攔的他們,把安王殺了,他兒子該謀反還找我。”

“你覺沒覺得賬有問題?”

“有啊,應該有秘密賬本,安王離京那麼多年了,有個密格裡塞的書信就是他和一個京城人寫的。”

“他可能有內應,而且地位不太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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