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天氣漸漸轉熱,燕京出現了罕見的高溫,空氣形成了一股接一股的熱浪。
攝影棚熱得就像個蒸籠,劇組人員各個熱汗直流,大汗淋漓,甚至熱到拿攝影機拍火苗子已經看不到顏色,得虧《霸王彆姬》沒有古裝戰爭戲,要不然,這種天戴頭盔穿甲胄,非中暑不可。
於是乎,劇組專門搭建了個倒水的棚子,除了水以外,還提供防暑的藿香正氣丸和涼茶。
此時此刻,陸陸續續地有人往搪瓷缸裡倒上涼茶,餘光不經意間地瞄向緊閉大門的戲院。
院內的戲台上,張國榕以及京劇老師們正演著《貴妃醉酒》這一出京劇中的經典劇目。
“啟娘娘,高力士敬酒。”
“高力士,你敬的是什麼酒?”
“奴婢敬的乃是通宵酒。”
“呀呀碎,哪個與你們通宵?”
緊接著,相當於戲曲樂隊的“文物場”開始伴奏,古箏、京胡、琵琶等,吹拉彈唱。
“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
盯著監視器裡的畫麵,龔樰目不斜視,哪怕是熱的額頭、脖子和臉上滲著顆顆豆大的汗珠。
整個戲院裡的空氣悶熱,所有人都像呆在桑拿房裡,但沒有一個人在鏡頭裡表現出熱的跡象。
過了一會兒,直到整出關於《貴妃醉酒》的戲份都拍完了,龔樰才拿著導筒,喊了一聲:
“哢!”
“給大家10分鐘的時間,卸妝、換裝、休息、上廁所,然後我們再拍下一場戲。”
此話一出,在台下充當觀眾的龍套演員呼出一口氣,在陳凱哥的調度下,井然有序地退場。
演“高力士”的老人揩去脖子上的汗,伸手接過徒弟遞來的涼茶:
“這位演‘楊貴妃’的,學了幾年的戲?”
“師父,他可沒學過戲,人家是香江鼎鼎有名的明星。”
徒弟笑了笑,自個師父是名京劇名家,號稱“梨園第一名醜”,但對香江娛樂圈卻是一無所知。
“嘶,沒學過還能演的這麼好啊!”
老人大為意外,立刻把目光投向正在下台的張國榕。
《貴妃醉酒》一折,因為做工極其繁重,一般都是由具備武功底子的刀馬旦應工,學戲多年的普通旦角,都不一定拿得下來,但是剛剛戲中的一個“舒廣袖”的旋舞臥魚動作,張國榕卻能一氣嗬成地演下去,既沒有用替身演員,也沒有利用電影後期剪輯拚接,足可見在戲曲上的天賦之高。
“您老也不是第一個這麼誇他的。”
徒弟顯然是張國榕的粉絲,聽到自己的師父誇自己的偶像,臉上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
一邊遞上毛巾,一邊說:“聽彆人說,跟他合作過的大家沒有一個不誇他的天份,怪不得方老師、龔導他們一眼就相中了張國榕來演‘程蝶衣’,真的像是從裡走出來一樣。”
“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掌握到這種火候,光靠天份是不夠的,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老人白了一眼,然後來到化妝間,抱著結交的心態,和張國榕相約有機會共演一出折子戲。
就在此時,工作人員嗦著冰棍,闖了進來,臉上洋溢喜悅道:
“龔導自掏腰包,請大家夥吃冰棍、喝冷飲,大家卸完妝以後,記得去屋外拿。”
“龔導說了,千萬不要跟她客氣,但是就有一條,彆貪多,吃壞肚子可就不好了。”
“………”
走廊裡,同樣回蕩著類似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
劇組裡很快地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叫好聲,一個個不約而同地跑了出去。
被包圓的小商販們就站在院子裡,掀開蓋在冰櫃上的小棉被,從裡麵取出冰棍、雪糕和冷飲。
龔樰拿著幾瓶北冰洋,來到化妝室,就見張國榕和鞏利儼然好友一般,正在研究劇情和演技。
“辛苦了,辛苦了。”
“千萬彆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張國榕搖了搖頭。
龔樰笑而不語,回想起《霸王彆姬》拍攝至今,張國榕、鞏利、薑聞這三位主角沒少折騰,特彆是張國榕,經常是滿臉都是戲妝,在城門樓的那場戲,還得被塗得亂七八糟,身上裹著稀爛的戲服。
“你現在的狀態就像電影台詞裡講的,‘不入魔不成活’。”
鞏利不禁感歎了一句。
看到張國榕翻翻白眼,龔樰強壓下嘴角的笑容,左顧右看了一番,輕咦了一聲:
“怎麼不見薑聞?他人去哪裡了?”
“不知道啊,剛才還見他在這兒。”
鞏利偷偷打“小報告”,說薑聞最近這段時間,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她和張國榕。
“竟然還有這種事?”
龔樰挑了挑眉,但從鞏利和張國榕的口中,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臉色漸漸地沉了下來。
於是,趁著休息時間,和導演助理等人分頭尋找薑聞的蹤影。
就見一棵大樹之下,薑聞正蹲在地上納涼,嘴裡含著冰棍,和劇組工作人員說說笑笑。
“你怎麼在這裡呆著,不進屋裡嗎?”
龔樰走了過來,“裡麵可是有電風扇。”
“我在這裡挺好的,吃完一根冰棍可以接著下一根。”
薑聞嘿然一笑。
“真的隻是為了吃冰棍?”
龔樰旁敲側擊地詢問他與張國榕、鞏利之間的關係,誤以為三人有什麼誤會或者矛盾。
“沒那麼回事!”
薑聞不禁失笑道。
龔樰注意到他的笑容裡帶著幾分彆扭和刻意,“那你倒是說說,你們到底是什麼個情況?”
“這……”
薑聞張了張嘴,但仍是沒說出口。
“要不等我先生從香江回來以後,我讓他親自找你聊一聊吧?”
龔樰投去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彆介彆介,多大的事,怎麼能勞煩方老師特意跑一趟呢!”
薑聞猛地一個激靈,如實相告,不管是戲內,還是戲外,張國榕總是目不轉睛始終盯著自己,而且那眼神很不對勁,含情脈脈,仿佛情人你眼裡出西施,盯得自己整個人心裡直發毛。
“噗嗤!”
龔樰笑出了聲。
“您看看,您看看,我就說了不該跟您講的。”
薑聞很是無奈:“我就是受不了他的眼神,所以每次拍攝結束,就想方設法地躲他遠遠的。”
“就為了這個?你好歹也是正經中戲畢業的高材生,難道還不知道這是體驗派的風格?”
龔樰直截了當地說,當時張國榕苦於沒法入戲,還是方言特意給他支的招兒。
“合著這餿……好主意是方老師給他出的呀!”
薑聞苦笑連連,“方老師真的是……真的是害苦了我啊!”
龔樰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他呀這幾天要回京一趟,要不你把你心中的苦跟他傾訴一下?”
“方老師要回燕京啦!?”
薑聞脫口而出,嗓門之大,立刻引起院子裡來來往往所有人的注意,方言要回京啦!
…………
四天後,方言搭乘的飛機,抵達了首都國際機場。
來迎接他的並不是龔樰,而是王碩和餘樺,自己離開香江前,特意聯係了《推理世界》編輯部。
“方老師!”
王碩這個自稱“方言門下第一大走狗”,屁顛屁顛地跑到跟前。
“瞧你們倆的樣兒,夠富態的啊?”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那還不是托您的福嘛。”
王碩說,現在《推理世界》編輯部和工作室的名頭雙雙打響,越來越多的電視台、出版社、製片廠找他們約稿,稿費賺的簡直像喝水那麼簡單。
“你既然這麼土豪的話,那今晚接風宴就由你來請客好了。”
餘樺嘿然一笑。
“成啊,我請就我請,不過我事先說好了,我請客,你買單!”
王碩開玩笑道。
“嘿,剛自己還說賺錢如喝水那般簡單,現在倒是一毛都不拔,你這人數貔貅的啊!”
餘樺調侃了一句。
看兩人鬥著嘴皮子,方言抬手打斷,然後在他們的帶領下,來到一輛拉達汽車的麵前。
拉達跟嘎斯、伏爾加一樣,是老毛子國民級的汽車品牌,造型設計跟菲亞特124不能說是一模一樣,但至少可以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因為拉達的生產線就是從菲亞特那裡引進過來的。
雖然被稱為東歐四大破之一,但繼承了老毛子工業的優良傳統,彆看小,但跑得快,衝的猛!
甚至於一直流傳著,“俄羅斯有四大怪,拉達開得比火箭快”。
本以為這車會是王碩的,但沒想到車主兼司機竟然會是葉晶。
“方老師,今晚給你接風這一頓,我們就安排在他的川菜館裡,您覺得怎麼樣?”
王碩直截了當地說這家館子是自己和葉晶聯手開的。
“正好我在香江吃厭了西餐、粵菜,就拿川菜換換口味。”
方言把行李放進後備箱,然後坐在後駕駛座上。
位於副駕駛座的王碩半轉過身,態度殷勤道:“方老師,這回您可要在燕京多待幾天?”
方言笑了笑,“這是為何?難道你們還有什麼特彆的安排嗎?”
餘樺回答道:“這不是下一周,《渴望》就要首播了嘛。”
“《渴望》這麼快就拍好了?”方言倍感意外。
“主要是鄭小龍、蘇雅他們催的緊,拍得快,而且在宣傳上還花了不少心思。”
餘樺說,除了燕京電視台會播放預告以外,電視藝術中心的人還專門找上了首鋼。
為了感謝首鋼對《渴望》拍攝創作的幫助,特意在廠裡安排了試播,還約了不少主流媒體。
“看起來他們對《渴望》寄與厚望啊。”
方言嘴角微微上揚。
餘樺點了點頭,畢竟《渴望》的總編劇可是方老師,主筆是自己和石鐵生。
再加上燕京電視藝術中心把大部分的資源都投入到這部劇裡,質量完全有目共睹,甚至有自信到要跟中央台打一打擂台,拿《渴望》碰一碰陳道名主演的《末代皇帝》電視劇,來個一較高下。
“既然你們都誠心誠意地想要我多留幾天,那我就在燕京多呆幾天。”
方言沉吟了片刻,便做了打算。
餘樺、王碩等人相視一笑,很是興奮。
車飛快地駛向什刹海,方言把行李放在四合院裡以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雍和宮大街。
當著《推理世界》編輯部所有人的麵,滔滔不絕地講起創辦《漫畫世界》的過程,以及準備把《漫畫世界》引進內地發行的計劃,一下子就激起了眾人的興趣,特彆是《鬼吹燈》和《軒轅劍》。
“等漫畫雜誌出了,我一定先睹為快!”
餘樺脫口而出。
王碩、石鐵生、侶海晏等人也是如此,儘管對武俠這種通俗文學,或多或少有些不屑,甚至不承認武俠算上文學,但都非常期待方言口中的“玄幻”題材到底是什麼樣的。
“等《軒轅劍》有了一定的人氣和影響以後,我們再討論下創辦一本刊登修真、武俠、玄幻、奇幻、靈幻等幻想類文學的可能性。”方言環顧四周,“你們覺得怎麼樣?”
在座所有人都沒有異議,唯獨在這本雜誌的起名上,分歧不斷,未能統一。
………………
就在《霸王彆姬》如火如荼地拍攝之際,燕京也跟著熱鬨起來。
先是中央台頻頻地宣傳《末代皇帝》電視劇,而且是借著同名電影拿下奧斯卡多項大獎為噱頭。
然後越來越多的報紙都在關注一部叫《渴望》電視劇,源頭來自於《燕京青年報》的一篇報道:
“前不久,一部叫《渴望》的電視劇在首鋼試播,在這座擁有上萬人的鋼鐵工廠裡,《渴望》幾乎贏得幾乎百分之百的好評,全體職工下班以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趕緊守著電視看《渴望》。”
“就在昨日,該劇劇組應邀來到首鋼,受到員工們的熱烈歡迎,表達著對這部劇的喜愛。”
“首鋼的一位員工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看《渴望》就像吃多了油膩,泡壺釅茶,再嚼口脆蘿卜,清心敗火;就像老街坊串門,說說老宋、老王家這些年有什麼變化’。”
這年頭沒有正經的收視率統計,完全就看媒體怎麼吹,怎麼吹得天花亂墜。
關鍵這篇報導出來後,緊跟著又冒出幾篇,全是文藝界、媒體界看了內部試播後的溢美之詞。
他們越報,老百姓越好奇,越好奇,偏偏燕京台越不播,照方言支招的那樣,搞“饑餓營銷”。
等捂到差不多時,才終於公布:“《渴望》將於5月18日播出,每日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