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源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他的情緒同樣微妙且複雜。
公司裡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董事長是年輕有為、家境堪稱無敵的頂級富二代，因為有身份的差彆所以大家能跟他保持著一個非常安全的距離。
這距離讓陳源很舒服。
隻需要戴上麵具，那麼在董事長的這個新身份中，他可以飾演的很好。
可薑凝不一樣。
薑凝知道他是大學生，知道他性格幼稚，知道他暗地裡是個靦腆中二的男生，那麼他裝起酷來的時候就格外的心虛，甚至此刻不敢去看薑凝的眼睛。
一開始陳源是想裝死的，不然也不會在那捂著臉頰了，可是聽著薑凝被麵試官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詢問，他的內心很不舒服，或者說被激起了護短的心理，而且凝凝在走廊裡一定是看見他了，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陳源這才主動開口。
他好不容易做了些心理準備，拿起手中的文件，準備調整好情緒將現在這個麵試的局麵先應付過去。
陳源抬起臉，然後他就跟薑凝對視了。
他發現薑凝的眼神似笑非笑，正鎖定在他身上。
陳源一下子就裝不下去了，瞬間移開了目光，臉也通紅起來，他確實從來沒設想過會有這麼尷尬的局麵……自然就破功了。
“咳咳——”
他手握成拳，放在嘴前輕輕咳嗽兩聲。
薑凝那端莊臉頰上勾起不易覺察的弧度，有種給陳源抓包了的感覺。
“薑女士，我想問一下你是從什麼渠道知道我們公司在招聘新人的？你對紫荊花公司的初印象又是什麼？”陳源好不容易擺正態度，低聲問道。
屋裡各個領導正襟危坐。
他們平時很少聽到董事長說話，會議上也隻有隻言片語，乍一聽江董的詢問還挺新鮮的，尤其是部分女性領導，內心居然暗暗覺得陳源的聲音好聽，這麼正式的場合想這個也是沒誰了。
話說這姓薑的女士也是好福氣，有機會被董事長親自麵試。
她們兀自羨慕。
“從朋友那裡聽說的，她跟我一樣離開了原先任職的地方，最近正巧在找工作，然後就打聽到了貴公司在進行招聘。初印象的話……感覺公司的製度嚴苛，管理井井有條，年輕人不少。”
“嗯嗯，下一個問題，如果你有機會入職紫荊公司，你三年內的目標或者說個人發展的傾向？”
“我是為了更加了解金融投資行業而來，畢竟紫荊公司在嵐京當地比較有名，算是很成功的投資品牌，所以目標是以學得經驗為重，如果可以走到管理崗位、項目的戰略發展規劃上，對我來說會比處理信息和數據更容易接受。”薑凝回答十分有條理，雲淡風輕。
她說著，陳源在前麵不停的點頭。
似乎很認同她的回答。
作為戀愛關係，他看自家凝凝老婆當然是帶濾鏡的，哪怕薑凝說“我不知道”陳源仍會覺得誠懇大方，真知灼見，更不用說薑凝回答的非常完美。
其他麵試官跟著董事長一同點頭。
倒是裴友文眼皮一掀，盯著薑凝的目光逐漸變得深邃起來，似乎在考慮其他的東西。
薑凝的履曆確實完美，但問題在於她並沒有金融投資行業相關的經驗，所以莫娜娜此時有些猶豫。
如果她有經驗，憑這麼從容的麵試過程，入職可以說是板上釘釘了。
陳源繼續瀏覽著文件上的一行行問題。
諸如“你是否有過失業的時光，又是如何麵對當時的壓力？”
“你對於工作和生活兩樣東西的權衡？”
“你認為自己在集體裡是屬於哪一種類型？”
這些都沒什麼好問的，陳源自己心裡有答案，接連問了幾個他感覺麵試已經差不多了。
“好。”他放下文件。
在一旁摸著下巴沉思的莫娜娜聽到他的聲音，恍然醒過來，這會兒該輪到她拍板了。
原本，她想按照慣例直接說讓回去等通知。
因為部門下的招聘最終決議權在她這個部長手裡。
但陳源沒等到她說話，竟直接道：
“薑女士，我對你的履曆很感興趣，請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隨後，陳源又對裴友文說：
“麵試繼續進行，這邊你盯著。”
裴友文一挑眉，隨後好像明白了什麼，眼中的深邃意味更濃了，他趕緊點頭。
眾人是一頭霧水，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陳源已經走到門口處了，公司裡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否認他的決議。
薑凝拿起拿起自己的皮包，稍微猶豫，起身跟上了他的腳步。
短暫的一片寂靜後，麵試的流程又恢複如初。
莫娜娜蹙起眉尖，表情充滿疑惑，往裴友文那裡看了一眼似乎想通過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可這個混蛋跟她眼神接觸片刻，便扭過頭去，不再講話。
莫娜娜頓時很生氣，用眼神剮了他一下。
……
走廊中。
兩雙鞋子敲擊著地板，“嗒嗒”作響。
窗明幾淨，外麵的陽光也算溫和，斜斜的籠罩了過來，照在陳源的黑西裝和白襯衫上。
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遠一些，步伐變慢，聽到腳步聲漸近了，步伐也加快。
始終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
旁人看了會覺得非常正常，時快時慢的腳步，傳入兩人的耳朵裡，卻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直到，陳源打開電梯，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他按下了17層，跟薑凝肩並肩站著。
忽而，陳源耳邊幽幽傳來一句：“陳同學兼職的地方挺不錯的。”
他扭過頭去，看見薑凝那有意取笑的表情後瞬間尬住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說，哪還有剛剛那副高冷董事長的樣子。
“凝凝，你聽我解釋……”
“好啊，你解釋。”
陳源正欲張嘴，電梯“騰”一下頓住，隨著叮咚一聲，門不知是被哪個樓層按了一下，緩緩拉開。
一個身穿工作裝的嬌小女生出現在眼前。
兩人頃刻住了話音。
那染著亞麻頭發的嬌小女生原本打算進電梯，不知是想些什麼，有些走神，可在看見陳源的刹那，她一下子立正了。
勉強微笑道：“董事長好。”
“嗯，你好，上去？”
“不了不了，”女生連連擺手，“我坐下一個。”
……
陳源的辦公室在整棟樓的最頂層，原本是給江正峰預留的，所以裝置的非常不錯，進門就是寬敞的大平層，腳下鋪了軟硬適中的地毯，黑色的真皮沙發和茶台擺在一起，辦公桌跟沙發並排在乾淨的落地窗旁。
緊貼牆壁，則是一個沒擺多少東西的書架。
由於陳源走的時候，沒拉下窗簾，所以他跟薑凝一進門來，便嗅到了陽光炙烤後那種乾燥的味道。
空調的溫度適宜，倒沒有太熱。
高高的書架上擺著「厚德載物」的書法作品，牆上價值高昂的畫就不說了，陳源也知道這些七零八碎的玩意加起來值多少錢。
此時此刻。
走入辦公室內。
「哢噠」一下，門被關上。
陳源當即深吸一口氣，手在西褲上搓了搓，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凝凝……你怎麼來這裡麵試了，剛才嚇了我一跳。”
他笑著，故作輕鬆，聳了聳肩還到薑凝的身後，托著她的腰肢，滿臉的討好，讓她坐到沙發處。
薑凝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奉還給陳源微笑，沒有任何表情的坐了下來。
她環視周圍，眼神偶有停留，最後落到了眼前的茶台上。
“壺錯了。”
“啊？”
陳源小心翼翼坐到她旁邊，薑凝突然的回答讓他一愣，陳源正是心虛的時候，以為她是指責自己錯了。
他反應片刻。
“這樣的茶葉該用紫砂壺去泡，才會好喝。”
“是嗎？”他撓了撓頭。
“好了，剛才不是說要解釋？我聽著呢。”薑凝扭過身來，眼神盯著他，話語聲雖然柔和，但陳源卻流下幾滴冷汗。
他深吸一口氣。
其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戀愛差不多也到了互相交代家庭情況這個進度。
以前陳源的養父養母，特彆叮囑過他，儘量不要去說江正峰的事情，每逢人問，搪塞過去就好了，久而久之導致陳源養成了習慣，他對彆人也隻是說自己在淇水縣的家。
事實證明這是對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交代的太清楚，反而容易跟彆人無法正常的相處。
陳源看著薑凝的眼睛，讀著她眼裡的探究意味，忽然覺得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
他早想找個時間說一下了。
不如就趁這次，全交代了……
“好吧，”陳源主動牽起薑凝的手，小聲道：“這個其實要講起來，是個特彆複雜的事情，我需要略過一些彆的東西。讓我想一下……你聽到了他們都叫我董事長是吧？”
“聽到了，”薑凝點頭，“他們都知道，就作為女朋友的我不知道，你說奇不奇怪。”
“……凝凝你彆生氣，我不是有意隱瞞的，隻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前幾天來嵐京的我的爸媽，是我的養父養母，這個你們是知道的。”
“知道。”
“他們是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會兒還沒怎麼又記憶，就把我給領養了，現在回憶起來我想不起來親生媽媽的樣子，隻是看照片有一些很模糊的印象，知道她很漂亮，出身還可以，實際上在我上初中之前，我跟彆人家的小孩子沒什麼不同，生活很平淡，爸媽是老師，每天監督我的學習很少讓出去玩，總之是無聊的童年時光。”
“這個你跟瑤瑤講過，她跟我說了。”
“對，從我初中開始，這一切都變了，我的親生父親通過很多渠道找到了淇水縣，在這裡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終於確定了是哪一所中學的哪戶人家領養了我，於是在一個下午，他出現在了我家的胡同口，”陳源至今對那個下午的記憶很清晰，包括下過雨後地上的車轍印，他現在跟薑凝坦白這些，頗有些釋然：“我才知道我的親生爸爸叫江正峰，我上戶口前叫江源。”
他說到這裡，抿了抿唇，有些沉默。
薑凝的反應更誇張，她第一次聽到真相，控製不住的輕捂住嘴。
“天呐……”
她眼眶中震驚的情緒難以抑製，神色瞬間變得複雜。
縱使多有猜測，可是猜想被承認的那一刻，她反而不敢相信了。
她家陳崽。
居然跟江正峰有這層關係。
薑凝怎麼敢去認定這樣的猜測，如果不是陳源親口說出，她一定會用各種理由來迫使自己不去做這樣的幻想。
世間沒有事情可以巧合成這樣。
或許隻有命中注定的緣分，才能解釋。
“怪不得……”她喃喃道。
“怎麼了？”陳源眼前凝凝的反應有點誇張，有些不解。
他怎麼會知道薑凝之前就見過江正峰，並且覺得對方有一些熟悉，現在看來這份熟悉正是因為親生父子的相像！
可是。
薑凝不止在為這一點感到驚訝。
陳源不明白自己用平淡的口吻講出來的這件事有多重要且複雜。
刹那間有萬千的思緒湧上凝凝的心頭，她久久沒有再說話。陳源是江正峰的親生兒子，那麼他就是那個華夏能源領頭行業的江氏集團的未來繼承人，那可是薑如雪費儘心思想要在人家公司麵前刷一點存在感都被置之不理的龐然大物。
而兩姐妹一直覺得她們在這麼多年來相遇相識的人中，家境算是頂級的那一批，可跟陳源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之前薑如雪口口聲聲說“那個嵐京的小土狗”，現在，這是徹徹底底的被打臉。
薑凝平息不了內心的悸動。
如果陳源這樣的家境都被瞧不起，那放眼薑如雪苦口婆心給兩姐妹找的那些家境殷實的子弟，全部加起來，也無法跟江氏集團這樣的背景相提並論。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薑如雪想儘辦法要依托於彆人的背景資源，死活不願意接受兩姐妹談戀愛的事實，卻無法想象，跟兩姐妹陷入感情糾葛的這個“大學生”，才真正代表了“家境”兩個字。
最關鍵的是，江氏集團就這麼一個繼承人。
“你……陳崽，你讓我冷靜一下，我消化消化這個消息……”薑凝摁著陳源的大腿，深呼吸著來平息內心如驚濤駭浪般的驚訝。
事實若是如此。
那這份戀愛便不能是簡單的戀愛。
更不用說被薑如雪知道這個消息。
薑凝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如果被媽媽知道，她會飛過來嵐京立即把婚事敲定……對所謂的“小土狗”各種諂媚，不僅要逼迫薑凝明天就嫁，而且什麼工作什麼留在明珠市，一切都不用再講了。
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薑如雪一下子就可以做到母憑女貴。
薑凝完全相信，媽媽做得出來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