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崔舜隆走進燕都城,那百姓們就在心裡麵罵了千百回了。
“你們之前說大皇子會過來救我們,是真的嗎?”
最開始開口的農戶嘴唇乾裂,手掌也凍得全是裂口,拽著個饅頭,鮮血順著硬麵滲進去:“我們可是聽了你們這麼說,才把你們藏起來的。”
誰的命不是命呢。
要不是有這麼個希望吊著,那半塊饅頭他們自己吃了還能填飽肚子,哪裡用得著分出來?
“嗤。”
書生裡有人竭儘全力睜開了眼,嘴裡卻發出嗤笑:“世間多是蠅營狗苟之輩,那楚嬴之前在燕都城也沒見是個有骨氣的,怎麼可能會來救人。”
“就算他想來,順城那麼大點地方,如何與北鄉侯抗衡,你們瞧不上我們這些酸腐文人,倒是對幾個說話不把門的大老粗信任有加。”
“當真是瘋了。”
說完,他就靜靜合上了眼。
如今他已經不抱希望能夠活下去了,在昨天夜裡,他寫下一封血書埋在神廟之中,上麵記載了關於北鄉侯與高陵國的種種惡行,希望有朝一日會被人發現,記錄史冊。
原本旁邊的飛龍衛都不能活動了,聞言硬是在喉嚨裡麵堵著一口氣挨著牆坐了起來。
“那大皇子我見過,年少有為氣度不凡,行事光明磊落,眸光正義凜然,定不是你口中說的蠅營狗苟之輩!”
“我說他會來,他定會來!”
原本幾個沒得精力的飛龍衛都睜開眼睛,憤怒地看向書生們:“哥哥看,我們段指揮使也不會拋下我們。”
書生自然沒有飛龍衛們的強將體魄,口中哼哼唧唧的嗤笑兩聲,雖沒說話,嘲笑之意卻是一出言表。
偏偏就是他們這麼幾聲嘲笑,將飛龍衛骨子裡麵那口血性都賭了出來。
一定要撐到楚嬴來的那天!
百姓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知道該信誰,隻能在心底默默祈禱,那位名為楚嬴的大皇子,當真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善人。
儘管他們自己都知道,這希望到底是有多渺茫。
不知不覺,又是一輪日落月升。
楚嬴站在城牆之上,目光之下儘是一片焦土。
儘管前幾日利用火氣火油將高陵兵擊敗,但在這城牆之外的土地已經被火焰和火藥損壞了大半。
幸好正值秋冬,燃燒過的草料可以埋進土裡,等待來年開春。
醜是醜了些。
但可以沃土也算是不幸之幸。
他順城算是逃過一劫,但如今不知崔舜隆動向,他手中不過千數不至的將士,斷不可能帶出救援,且不說救援是否能成,順城若是這般拋下不管,誰知高陵兵會不會卷土重來。
屆時順城百姓如何抵擋得了?
楚嬴心中百轉千回,城門之下,突地傳來輕輕敲擊之聲。
在這麼多人站崗的情況下,竟無一人發現此人已經靠近順城城門。
如今晁遜被他特地放假與家中團聚,也不知這人的實力與晁遜相比如何。
楚嬴拉高警惕,示意崔肇將火繩槍備上,轉身下到城門,示意守衛將大門拉開。
守衛們嚴陣以待,手持長槍,在開門的一瞬與楚嬴身後的崔肇一並對準來者。
“段指揮使?”
雖說段正賢此時狼狽不堪,但楚嬴依舊從對方肮臟不堪的麵孔下認出了來者的模樣:“你這是?”
隨即楚嬴麵色一凜。
“燕都城已經淪陷了?”
段正賢無聲點頭。
他沙啞著嗓子想要講話,話語破碎不堪,還是楚嬴示意崔肇上前喂水後才好上幾分。
這才稍微緩過身體一兩分,段正賢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皇子殿下,我段正賢此生跪天跪地跪君親,還是頭一遭跪了旁人,我隻求您,派兵救救燕都城!”
他說話之間,重重磕了兩個響頭在地上。
聽得旁邊幾個守衛是齜牙咧嘴,就算他不覺得痛,那幾個守衛似乎都覺出痛勁來。
楚嬴連忙上前將人攙扶起來。
段正賢之前對他的態度確實不算熱絡,但公事公辦誰也挑不出毛病,更何況聽聞段正賢此人對其他皇子亦是不假辭色,更談不上是踩低捧高。
如今他為燕都城而來,亦是一腔義氣,楚嬴當然不會刻意刁難。
“段某人在路上聽說殿下您以順城逼退五千高陵兵,可是有上萬將士在此?”
段正賢一起身就連忙追問,方才他進城時候觀察過幾個守衛麵貌,看上去毫發無損,想必楚嬴大獲全勝的事情還是真的。
若真是有一萬將士,說不定在拚個魚死網破後,還能將燕都城奪回來。
“段指揮使你先稍作休息,我與你之後再談。”
楚嬴見他麵色發青,身體微顫,想必路上頗受折磨,此時若是急著商討事情又將事情真相告知與他,說不定會叫這人身體難以承受。
不等段正賢反駁,崔肇便領命將段正賢帶往順城。
段正賢幾次想要回頭與楚嬴搭話,看見的都是楚嬴前往城牆的背影,心中急切無比。
但如今也隻能按照楚嬴命令先做休整。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
楚嬴還在城樓享用午膳,便察覺身後來人,他無奈示意旁側調笑的蘇眉先下去,轉身回看才登上城牆的段正賢。
段正賢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楚嬴抓個正著,神情明顯一愣:“大殿下會武功?”
傳聞中楚嬴不是一直待在冷宮之中毫不得寵嗎,如何習得武功?
也不知道那段正賢到底是腦補了什麼。
看著楚嬴的目光忽驚忽駭,忽而震撼賞識。
最終在楚嬴的眼中化作四個大字。
恐怖如斯。
他哭笑不得地想要解釋。
卻見段正賢抬手:“殿下不必多言,皇宮種種我亦是明白,殿下能有如今本事,當真是——”
“讓段某佩服不已。”
楚嬴這話都懟在嗓子眼了,聽他這麼說也隻能笑笑。
他端詳段正賢兩眼,見他氣色好些,也知現在事態緊迫,直奔主題。
“燕都城,我還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