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就在半個時辰前,中庭附近還是一片春日清晨的寧靜。
除了樹梢枝頭上幾隻麻雀在打情罵俏,就連半個禽獸的嘿咻聲都聽不見。
而到了此刻,樓下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各種雜聲。
尤其是,群芳院前庭大門口那邊,隔著老遠都能聽見迎客的喧嘩聲。
就好像鄉野小鎮逢場趕集一般。
那些平日難得一見的貴客,今日竟似紮堆一樣不停趕過來。
“看來這個蘇眉大家的吸引力,還真是恐怖如斯啊!”
“也不知道婊婊看到之後,會不會感覺壓力山大?”
“會不會臨時殺奔過來?唔,這個可能性不大,婊婊還是很傲氣的……”
時間就在楚嬴的思緒中一分一秒過去,永不停歇。
轉眼間,中午到了。
按照請柬上的注明,每個受邀之人,若有需要,可帶一名仆人入場。
楚嬴帶著晁遜,一路詢問,終於來到了號稱群芳院最豪華的一處大廳。
天香閣。
此閣位於前庭主樓的三樓,從一側延伸出去一座閣樓,兩者之間通過虹橋連接。
閣樓本體裝飾得富麗堂皇,處在一處巨大的花園裡。
園內佳木蔥蘢,景觀遍布,其精致繁華程度,比之水雲居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閣樓下方,長年被各種綺麗的花樹包裹,團團簇簇,五彩繽紛。
有許多一年四季都不會凋謝,馥鬱的香氣直衝天上,因而得名天香。
這一點,楚嬴在走過虹橋,正式踏足閣樓大廳時,有著很深的體會。
香氣很好聞,可惜,絕對是花粉過敏症患者的噩夢之地。
不少初入天香閣的賓客,都會忍不住打兩個噴嚏,但依舊不影響他們興奮的心情。
楚嬴雖然沒有任何不適,可看到這麼多人都在打,也想入鄉隨俗打兩個噴嚏以示慶賀。
他剛張嘴吸了口氣,耳畔便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你你你……你竟然真的來了!”
楚嬴尋聲看去,略微錯愕。
這不是早上被我揍過的那個死魚眼嗎?
貼身短褐,青皮小帽,此刻的馬豐竟然搖身一變,從一名紈絝變成了不知誰家的家丁。
楚嬴看了眼他鼻梁上的烏青,沒有特意針對,語氣平常道:“怎麼,我能來你很奇怪?”
馬豐難掩眼中的震驚,將他仔細掃描數遍,咽了口唾沫道:“你真的……受到了蘇眉大家的邀請?”
楚嬴察覺到他話裡有話,略作思量,將請柬取出來,笑道:
“當然,難不成像你一樣,得給人家扮下人才能混得進來?”
這句話可謂正中馬豐七寸,隻見他瞬間漲紅了臉,看了眼周圍,咬牙低聲警告道:
“你少胡說,我是收到朋友的邀請,為了給他作伴,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哦,這麼說你並沒有受到蘇眉大家的邀請了?”
楚嬴眼中透著戲謔,又往他心口捅一刀。
“你,你……!”
馬豐氣得說不出話來,血壓繼續飆升,臉上已然快要漲成了一塊豬肝。
“你彆這麼激動,早上才挨了揍,傷口沒那麼快愈合的。”
楚嬴大聲勸道:“萬一鼻血又噴出來,這回隻怕你連家丁都扮不成了。”
看似好心,實則這一刀直接戳了馬豐的肺管子。
果然。
聽到他被人揍了,周圍不少出入者按捺不住八卦之魂,紛紛將視線傾注在他身上。
好奇、詫異、嗤笑、鄙視、同情……各種毫不掩飾的目光,讓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惡狠狠地瞪著楚嬴,恨不得撲上去咬下對方幾塊肉來。
忽然鼻子一熱,他伸手一摸,竟然又開始流鼻血了。
馬豐頓時大驚失色,不敢再瞪下去,一陣手忙腳亂,堪堪止了血。
這時,一名年輕才子從大廳裡走過來,看著狼狽的馬豐,忙關切地問道:
“馬豐兄,你怎麼了?是早上的傷勢複發了嗎?”
“慶文兄多慮了,一點小傷,已經沒事了,嗬嗬,有些人想激我出醜,可沒那麼容易。”
馬豐擺擺手,抬頭看著楚嬴,目光仇恨,逐漸上挑的嘴角發出挑釁的笑聲。
這副神情似乎在說,老子又不是白癡,才不會輕易上你的當。
楚嬴抬了根手指一指:“是嗎?你又流了。”
“還……還沒止住嗎?”
馬豐先是一愣,繼而臉上浮現出恐慌。
他趕緊將藏匿在背後,一截沾了血的袖子抬起,在鼻孔下不停來回擦拭。
擦了好一會,連鼻頭都紅了,放下一看,不確定地道:“怎麼好像顏色沒變。”
楚嬴笑了笑:“當然不會變,我騙你的。”
噗呲!
一劍封喉。
馬豐忽然間開始渾身顫抖,神情恍惚的臉上滿是絕望和慘淡,眼眶中更有晶瑩的淚花在打轉。
太傷自尊了,這是把自己當小醜一樣玩弄呢。
沒臉見人了,不活了。
人間不值得!
“你你……我,我和你拚了!”
許久,回過神的馬豐狠狠瞪著楚嬴,嘴皮哆嗦不停。
眼看他就要撲上去,卻被那位慶文兄一把拉住,皺眉道:“馬豐兄千萬不可衝動,這裡是蘇眉大家表演的地方。”
“你一旦亂來,不僅會得罪蘇眉大家,還會得罪其他不少勢力,以後,恐怕你馬家將在燕都寸步難行啊。”
馬豐栗然一驚,熱血消退,緊隨而至的是無限後怕。
他忙整了整衣袖,對那慶文兄拱手道:“多謝慶文兄提醒,若非你剛才及時出手,在下恐已鑄成大錯。”
“嗬嗬,馬豐兄無須客氣。”
那慶文兄指著他身上的裝扮,似鬆了口氣:
“彆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可是我於家家丁,你若有事,在下隻怕也難逃乾係。”
他用眼角餘光將楚嬴掃了掃,一縷冷芒一閃而逝。
隨後他轉過身,對著楚嬴拱手笑道:“在下於慶文,雖然不知這位仁兄和馬豐兄之間,到底有何恩怨?”
“但,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在下今日願意做東,誠邀兄台和我們一起喝上幾杯,慢慢解除誤會,一笑泯恩仇,如何?”
楚嬴深深看了他幾眼,心想反正也不清楚流程,倒不如跟著這人先看看。
遂點頭笑道:“好啊。”
“那好,還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於慶文請教道。
“楚嬴。”楚嬴淡淡吐出兩字,沒有多餘解釋。
“原來是楚兄,請。”
四人一起入場,馬豐故意落後兩步,將於慶文扯住小聲責怪道:“慶文兄,你怎麼能這樣,我和他明明就是仇人……”
“馬豐兄安心啦,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以為在下,真是要化解你們之間的恩怨?”
於慶文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陰惻惻笑道:“放心,今日柳兄他們幾個都在這裡。”
“嘿嘿,有柳兄坐鎮,咱們給你報仇,一起玩死這個姓楚的小子不好嗎?”
馬豐瞬間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