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靜夜裡泛著涼意,宋不辭緊了緊衣領落下最後一筆,抬眼舒展筋骨時卻瞥見院中樹下坐著個人影。
宋不辭放輕腳步走過去,將搭在手臂的外衫披在宋滿堂的肩膀上。
“四姐怎麼還沒睡?”
宋滿堂聞聲回神,露出個溫柔的笑意,“時辰尚早,我有些睡不著,又怕吵著大姐,便出來坐會兒。”
現下已然接近亥時中,著實算不得早,看她眉間隱隱透著的愁緒,宋不辭猜測她應當是有心事。
“進屋坐吧,外麵涼。”
不等宋不辭發問,宋滿堂便拉著他輕聲輕腳的往廚房去,“灶上溫著雞湯,我再給你熱熱下碗麵,正好還能暖暖胃。”
“四姐,不用忙活了,咱們坐著說說話就好,”宋不辭跟在她身後拒絕,“我晚飯吃的多,這會兒還不餓。”
“不餓也可以少吃點兒,”進到廚房宋滿堂便自顧自的生火,“你身子骨本就還在恢複,最近總是做功課到半夜,若是再虧了吃食,那怎麼能吃得消。”
宋不辭見勸不住就想要去幫忙,卻被宋滿堂按在旁邊的矮凳上坐下,她看著柔弱,但實際手勁兒並不小,宋不辭輕易還掙紮不得。
“就下碗麵的功夫哪裡需要你動手,我這很快就好,你隻管等著就行。”
宋滿堂係上圍裙就開始忙活,不到半刻鐘,一碗香噴噴的蔥花雞湯麵便被端上了桌,原本並不餓的宋不辭瞬間被勾起饞蟲。
“四姐的手藝真好,單是聞著這香味兒我都想流口水。”
宋滿堂彎了眉眼,“雞湯是大姐下午燉的,麵條是李大娘擀的,我不過是借花獻佛,可算不上有廚藝。”
宋不辭也笑,“但若是沒有四姐,我也吃不上這樣香噴噴的雞湯麵,怎麼不算有廚藝呢?”
宋滿堂眼底笑意更甚,“你啊,跟小時候一樣嘴甜。”
“我這是實話,而且這樣好的廚藝四姐也該嘗嘗才是。”
宋不辭起身去拿碗,宋滿堂想要阻止,他卻直言若是宋滿堂不吃,那他也就不吃了。
宋滿堂無奈,最終意思性的挑了幾筷子,宋不辭見此知道她大抵確實吃不下,於是未再進一步勉強。
雞湯麵下肚,宋不辭感覺四肢百骸都舒服了許多,就是胃裡有些撐得慌,他便以消食為借口主動接了碗筷過去清洗。
隨後,他擦了擦手在宋滿堂對麵坐下,問出剛剛就想問的問題。
“四姐在孟府的小姐妹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下午宋滿堂看過他轉交的信後便匆匆出了門,再回來整個人都有些神不思屬,夜間更是無心睡眠坐在院子裡發呆,顯然是信中說了什麼。
宋不辭溫聲道,“四姐不妨同我說說看,興許我能幫著出出主意。”
宋滿堂眸中閃過詫異,沒想到宋不辭竟能猜的這樣精準,她頓了頓,方才低聲開口,語氣裡透著憂心。
“現下是沒有,但也快了。”
信是小雲和杏兒寄給她的,看那規整的字跡應該是出府時尋外麵的先生代寫的。
上麵前半段是小雲對她思念和她走之後的不習慣,以及她走以後院子裡一些不甚要緊的丫鬟變動。
後半段是杏兒問她回家後過的好不好,怎麼不給她們寫信報平安,以及嘚瑟自己再過幾日就要正式成為主子了,日後吃好喝好有人伺候,讓她千萬不要羨慕。
原本到這裡宋滿堂都還看的很開心,甚至差不多能想象出杏兒是如何高抬著下巴,精致的眉眼溢著得意,如同小孔雀般叮囑先生將她的話完完整整的寫上去。
可緊接著宋滿堂就變了臉色,因為她說自己日後不能去看她也沒關係,等她給大公子生下了兒子,升了姨娘後就帶著小雲來看她!
大公子!
怎麼會是大公子!
宋滿堂還以為是先生寫錯了,可仔細回想起來,這才反應過來,不是人家寫錯了,也不是杏兒說錯了,而是她從頭到尾都想錯了!
當時她前腳拒絕了大夫人讓她給三公子做通房的打算,後腳杏兒就來炫耀她要去公子身邊伺候了。
她下意識就以為杏兒說的公子就是三公子,可現在想想。
大公子當年蒙蔭入仕,身上並無功名,孟家辭官歸鄉後大公子就成了白身,二公子因著當年的事厭倦官場,無心仕途隻醉心山水。
故而年幼的三公子就成了孟家的希望,不論是曾經的老爺子還是現在的夫人老爺,都對三公子寄予厚望!
除了延請名師、親自教導,就連三公子的未過門的妻子都是老夫人舍了老臉用往日的情分替三公子求娶來的,此間種種都是為了給三公子的日後鋪路。
所以,夫人想給三公子找通房的目的有二,一便是使之通曉人事,方能不委屈了三公子日後的千金妻室,二則是為了替那位病弱的千金正妻尋個好生養的工具。
既是如此,夫人怎麼可能選貌美能生還有野心的杏兒,去給未過門的高門兒媳添堵呢!
但若對象是大公子你,那這一切就能說得通了,大公子正妻強勢又多年無子,夫人正需要有這麼個人去跟她鬥法!
可宋滿堂心裡很清楚,上次王媽媽來就是得了夫人的意思,替大少夫人試探村裡女醫的醫術!
現下她們二次來訪,聽那意思夫人和大少夫人很有可能也親自來了,就說明她們認可了何大夫的醫術!
她連忙去了趟醫館,得到的消息便是何大夫確實能夠醫治大少夫人的不孕之症,至多一年半載,大少夫人就能有自己的孩子!
大少夫人家世好,既然有了希望,夫人肯定不會輕易放棄她,至少這一年半載怎麼都會等下去!
如此一來,杏兒在府裡就會很尷尬,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少夫人對於夫人的打算肯定也知道一二。
大少夫人不是個能容人的,多年不孕的壓力更讓她性格大變,如今有了底氣,她必然會借機為難杏兒,等到再生下孩子,隻怕府中就再沒杏兒的容身之地了!
“原是如此。”
宋不辭記得杏兒,當時就是她替他們給宋滿堂送的包裹,是個貌美心氣兒高且有幾分小心思,聰明但又不多的人。
想起往日杏兒對她的種種好,以及那日歸家後她在包袱裡翻出的杏兒塞給她的銀子,宋滿堂終是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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