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但這個時候田陽卻站起來道:“某反對朝廷的做法。”
周勃驚訝道:“朝廷接管這些作坊之後,陳郡工匠待遇也會提升,你墨家為什麼要反對?”
他想過這些商賈會反對,卻沒想過代表工匠利益的墨家會反對這個政策,這對墨家來說不是重大的利好消息嗎?
田陽道:“因為你的這個變法沒有考慮我們陳郡十幾萬工匠的利益,朝廷可以債轉股,我等工匠處境並沒有改變,朝廷本可以拿走這些作坊,為什麼還要給這些商家留上2~3層的股份,不就是想讓這些商家繼續用心經營這些作坊,但實際上他們也變成了朝廷的管事,但同樣是給朝廷做事,他們憑什麼可以獲得股份,我等就沒有,丞相這是想區彆對待嗎?”
在真說的讓周勃啞口無言了,他總不能說這些商賈有利用價值,給他們股份是讓他們安心給朝廷做事,普通的工匠替代性太高了,沒有這個價值,自然也不必給股份。
現在大漢的商業氣氛就是這樣,有能力的管事不但可以獲得豐厚的俸祿,還必須用股份來拉攏這些人才。因為你不這樣做就會有其他的作坊主這樣做。
普通的工匠就沒這個待遇了,他們的替代性太高,尤其是大漢普遍使用流水作業法之後,這種方式極大的提高了生產效率,但同時也極大的降低了一項技術的學習成本和學習時間。
一個工匠想要獨自製作一輛馬車,學十年都未必學得精,但隻讓他學習製造輪子,甚至是處理輪子的一個步驟,幾天時間就可以熟練,甚至招個農夫都能做這樣的事情,一點技術門檻都沒有,工匠自然很難提升他們的俸祿。
大漢這些年不斷往外開拓為什麼?還不就是為了限製工匠的數量無限製的增長,以此來保證工匠群體的俸祿。
這就是小國和大國的不同之處,小國想要發展工業化,會想辦法獲得充足的勞動力。所以他們敢用羊吃人的方法獲得勞動力。
但大國敢這樣做的話,李自成在看著你,華夏兩次工業萌芽,兩次又被打斷,這其中沒有處理好工業化的反噬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幾百萬農夫連飯都吃不飽了,你還想讓他們安安心心的當餓殍!
這雖然是最真實的原因,但卻不能說出來,因為這違背了大漢天下乃天下人的政治理念。
周勃無奈道:“你想怎麼辦?”
田陽道:“某要求在這些作坊當中應當有工匠的股份,最起碼不比這些商賈低,某以為我等工匠做的貢獻比這些商家還高,我等獲得的股份自然不應該比他們少。”
周勃搖頭道:“沒道理朝廷出錢你們占股份,墨家也不能這樣不講道理。”
田陽道:“這次朝廷試點官營經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解決經濟危機,導致經濟危機不就是財富分配不公,我等工匠占據的財富太少,商人占據的財富太多,導致天下的購買力不足,才有了現在的經濟危機。
隻有我等工匠在作坊當中占據了股份,才能享受這些作坊發展帶來的好處,工匠手中的財富才會更多,才能遏製經濟危機的爆發,要不然隻會出現作坊越來越龐大,生產的貨物越來越多,但生產這些貨物的工匠,反而更加養活不了他們的家人,這個矛盾不解決,經濟危機就不可能停止。”
周勃露出為難的表情。墨家突然殺出來是他沒有想過的事情,現在還要占據作坊的股份,再多一方勢力,朝廷占據的不就是絕對優勢了,他擔心朝廷控製不住這些作作坊。
田陽看到周勃的表情冷臉道:“我墨家也可以債轉股,既然這些商家不要這些工廠了,那我們工匠自己要,我們自己經營,自己負責。現在關中也很流行集體作坊,朝廷也隻占三成的股份,這些作()
坊經營的很好。當初朝廷變賣作坊的時候,第一個選擇也是我等工匠,可見天子也是讚成這種模式的,這已經是有了一個很好的示範,周相為什麼不學習關中的例子。”
昭雲這些商賈看到咄咄逼人的田陽目瞪口呆,以前他們也覺得墨家討厭總是帶著工匠給他們搗亂,讓他們的生意都變得難做。
但現在看來人家還是給自己麵子了,當朝的丞相都被墨家逼的下不了台了,他們這些商賈能算得了什麼。
周勃更加不能接受了,他如此辛苦弄試點最後好處全部歸墨家,連朝廷都給他們打工,這不是倒反天綱。
最重要的是今天答應了田陽的這個要求,其他朝廷正常運作作坊怎麼辦?
天下的事情就是這樣,不患寡而患不均,現在經濟危機時刻那些朝廷的作坊,現在依舊正常運轉,這些朝廷的工匠既慶幸又感到自豪,認為給朝廷做事就是一份穩定的差事,而穩定也是朝廷招募大匠最好的條件,要不然朝廷給大匠的俸祿,比死
私人作坊少一倍以上,人家看中的就是這點,可以在朝廷的作坊一直工作到退休。
但要是他們發現其他的工匠占據作坊的股份,這些老工匠的內心肯定不平衡。要是陳磊的鋼鐵廠也要求工匠占據股份。器械廠也要求占據,少府在陳郡控製六家大型工廠,每家的年營業額都是超過上億的,要是他們也想分股份,那朝廷就要損失十幾億錢。
關鍵這還隻是陳郡一地,其他朝廷官營的作坊工匠知道這件事會怎麼辦?
要知道少府在整個大漢有數以百家的大型作坊,這些作坊的資產加起來有上千億,每年為朝廷賺取的利潤高達170億,已經成為了大漢名副其實的第一財政收入。
這已經成為大漢朝廷穩定的基石了,即便是周勃官營改革失敗,也不敢輕易出動這大漢的支柱,這可是真動搖國本的大事。
此時法家鄭齊問道:“整個陳郡有十幾萬工匠,小工廠有幾十人,大工廠有幾百人,這股權如此分散又如何管理?難道全部交給你們墨家來管理?”
田陽道:“我墨家不會侵害工匠的利益,股權難管理,那就統一起來,每個作坊成立一個工匠大會,由工匠選拔信任的人替他們成為股東代表,保護工匠的利益。”
謝俞道:“要是工匠仗著自己股東的身份,不服從管教怎麼辦?”
田陽冷臉道:“你這是在無事生非,按你這說法,某也可以反問一句,管事仗著自己權利侵占工廠利益怎麼辦?
我不否認會有害群之馬,但工廠要是有工匠的一份,大家都把工廠當家,大部分人都希望工廠好,自然會趕走這些害群之馬,更不要說工廠還有規章製度,違反什麼製度就按什麼製度來處理就是,沒道理用這種還沒發生的事情來阻止工匠獲得股份。”
周勃搖頭道:“你們墨家提的條件太高了,朝廷難以接受,本相最多保證你們的俸祿會正常發放。”
田陽道:“那麼我等工匠退出這些作坊,丞相你就和這些商家一起去開作坊吧。”
周勃道:“現在滿大街都是沒有差事的工匠,你真以為這樣可以威脅到朝廷?”
田陽冷笑道:“某今天就可以給周丞相你上一堂課,不是隻有管理掌櫃才是不可或缺的,陳郡的大匠隻要罷工,這裡大大小小的作坊全得停產,包括陳郡鋼鐵廠。”
周勃速然起立嗬斥道:“現在整個大漢的經濟狀態都不好,你敢在朝廷的作坊亂來,你們墨家還有沒有一點大局觀,你以為天下隻有陳郡一個工業區嗎,陳郡的經濟衰敗了,會有南陽郡,邯鄲郡,三川郡這些大郡來取代他。陳郡衰敗了,到時候你們這些工匠會好過。”
田陽冷笑道:“這是朝廷的大局,()
也是商賈的大局,卻不是我們工匠的大局,不保護工匠利益的大局不要也罷,丞相說的很有道理,這天下不止隻有陳郡一個工業區,陳郡不保護工匠的利益,我等就去南陽郡,關中能保護工匠利益的郡縣,實在不行去江南和南洋都可以,那裡更缺少工匠,更重視人才,俸祿也更高。”
“周丞相以為這番話術能威脅到我等工匠,但沒有陳郡這個枷鎖,我等工匠可以得到更廣大的世界,某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我們工匠離不開你們,還是你們離不開我等工匠。”
周勃和田陽的爭辯越來越激烈,聽的在場的所有商賈都震驚無比。
還是墨家硬氣,這種話他們是萬萬不敢說的。然後內心又有點羨慕,還是有後台好,田陽背靠一個龐大的墨家,即便是當朝丞相的麵子,說不給就不給。
屬於他們商賈的後台在哪裡?這些人想了一想,好像南方有一個富民學是站在他們商賈一邊的,以後是不是要和富民學的人多多聯係。
就在雙方交流即將破裂的時候,張恢來到會場道:“家師請田墨者一敘。”
田陽點點頭,跟著張恢來到一間書房。
李斯坐在其中道:“你們墨家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有變,用天子的話來說就是太犟了。總是做一些過激的舉動,拚個兩敗俱傷。”
李斯看著田陽也陷入了回憶,法家和墨家曾經有一段蜜月的時光。當年在秦國,法家負責製定政策和方向,墨家則負責實現法家的一係列想法。雙方聯合起來才打造出大秦這架前所未有的戰爭機器。
等天下一統之後,到了分蛋糕的階段,法家和墨家才逐漸疏遠,而後墨家實施了刺殺始皇帝的策略,導致這兩個學派徹底分離,當然墨家也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
但天下的事情就是這樣福禍相依,在墨家即將消亡的時刻,他們遇到了當今天子,在天子的支持下墨家用了不到20年時間再次複興,並且實力更進一步,再次成為了天下顯學。
反而是當初霸占秦國的法家,在當今天子的打擊下勢力土崩瓦解,隻能蟄伏。
現在法家想要重新回歸大漢的主流,墨家農家這些技術學派就是最好的盟友,和這兩個學派聯盟,法家不用擔心失去主導地位。
墨家巨子秦泊原本是大漢的少府令,他要不從大漢朝廷退出,大漢的第二任宰相極大可能就是他了,而農家掌門商農已經成為了大漢的丞相,卻依舊主動退出。
兩個學派都是精於技術但拙於朝政,讓他們統領朝政,指引大政方針根本不能發揮這兩個學派的技術優勢,而法家擅長製定政策,卻需要有高超的技術官僚輔助,才能讓他們的政策不變形的落實下去。所以現在李斯有點想再續前緣。
田陽道:“墨家變化還是有的,吃一塹長一智,始皇帝給我們墨家上了最好的一課,想要天下太平就不能寄希望在一個人身上。
君主更不是我墨家的根基。墨家的先輩看問題太過於幼稚了,以至於把大秦這家戰爭機器看成了統一天下的希望,現在我墨家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根基了,屁股決定腦袋,天子這話雖然說的粗鄙,但卻是至理名言,我墨家來自於工匠,就要代表工匠的利益發聲,這才是我墨家的立身之本。”
李斯點頭道:“這也是你墨家趕上大勢了,大漢成立的這二十年時間,當今天子以產業為國本,大量建設作坊,還鼓勵商賈建設作坊,天下的工匠比20年前增加了幾十倍,這才帶動與墨家現如今的興盛。”
“但今天田墨者有點太過於咄咄逼人了,你隻考慮到陳郡工匠占據股份,卻沒有想過這會引起少府其他工匠的不滿。少府已經是大漢的支柱了,即便是周相也不敢動搖這根支柱的,你不退讓,周相真有可能撇開你們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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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陽這個時候才有點恍然大悟,難怪周勃會這麼堅定的反對。
但他還是說道:“我等都知道當今天下的局麵已經變了,田地能生產出來的財富已經遠遠低於作坊。作坊就是以前的田地,那些大作坊,利潤高的作坊,就是富裕田地,小作坊就是貧瘠的田地。占據一個作坊就相當於是以前的地主,朝廷就是最大的地主,大漢大大小小的商賈,就是中小地主,我們工匠就是佃戶,雖然所有的貨物都是我們辛苦勞作出來的,但絕大部分的財富都被朝廷和這些商賈占據了,我等隻能留下一些殘羹冷飯來養活自己。”
“我們工匠甚至比不上農戶,以前朝廷好歹會分田地,讓農戶成為自耕農戶,現在的朝廷卻不可能分作坊,讓工匠成為掌櫃東家,工匠要股份一點都不過分,我等不過是想要一份生活的保障,不至於這像這次的經濟危機爆發,全家老小都要餓死。”
“某可以明確告訴李師,即便沒有這次官營作坊的改革,我墨家也在不斷推動屬於工匠集體的作坊建設,現在在關中已經頗見成效,後麵我墨家將會把這種集體作坊的模式,推廣到整個天下,在當今的天下,不占據作坊永遠都是被壓榨的對象。我墨家首要任務就是帶領天下的工匠,改變自己受壓榨的命運。”
李斯想了想問道:“你們想占據作坊多少股份?”
田陽道:“最低要三成,同時工匠也有權利監管作坊的運營,防止朝廷和管事侵害作坊的權益。”
而後田冷笑道:“你們擔心我等工匠侵害作坊的利益,卻不知道我等更擔心你們這些人,這天下從來都是隻有底層的小民做好人,因為我等稍微做了一點出格的事情就有可能家破人亡。反而是上層豪強,一向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什麼事情都敢做,某甚至敢擔保,以後發生侵害作坊權益的事情,必定是朝廷和這些管事做的,有這個權利和能力做這樣的事情,也不至於給其他人做工。”
李斯還真沒有反駁,當年他法家製定那麼多嚴苛的法令,就是想抓一些底層的小民,讓他們免費為朝廷打工,至於那些貴族豪強,隻要抓起來的就沒有一個是冤枉的。
沒多久李斯請周勃過來道:“引入工匠的力量進入作坊,有三股力量反而更平衡,更穩定,這些工匠可以幫助朝廷監管那些管事。”
“至於丞相擔心的問題也好辦,工匠也出資出錢購買股份,這樣誰也不好說什麼,而且陳郡畢竟是試點,這就相當於給朝廷探路,探路不但要沿著大道走,旁邊的溝溝坎坎,山凹山穀,更要走一遍,能把錯路探出來,更能給朝廷積累經驗,這肯定要做一些突破常規的事情,要是丞相循規守矩,朝廷又何必給陳郡試點?”
周勃想了想道:“此事重大,某要上報朝廷。”
李斯笑道:“正好我等把改革的奏折上報朝廷,看看天子意思如何?”
於是周勃用光報,上報了改革的方針,大致是朝廷占據五成一的股份,占據控股權,餘下的四成九由作坊的管理層和工匠分。
兩日後朝廷的光報傳達,天子曰:“可!”
有天子的背書,周勃終於鬆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