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太陽照常升起,將和煦明媚的陽光投射在長安這座古老的都城之上,而都城內居住的士庶百姓,也在晨光的驅動下起身,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長安的官舍內,劉璋一如既往的起了個大早,處理起繁雜的政務和軍務,他首先聆聽的是夏收的情況。
農者,國之本也。糧食問題是一個國家的根本,尤其是在如今的農業時代,劉璋自是格外關心農業的生產和收獲。
充任主簿的荀攸開口道:“經去歲疏通溝渠,翻耕土地,今歲關中的夏收情況很是不錯,三輔諸縣上報大抵都是豐收的景況。”
道完了喜事,荀攸眉色懷憂的補充了一句:“隻是關中連年遭受兵災,戶口雕零,黎民四散,雖是近來關中安定,不少流離四方的關中流民,都返回到了關中,但總歸戶口還是不豐,也因此所開墾的土地較少,且新開墾的土地需要數年的調養,不然土地的肥力不足。”
“今歲能得一豐年足以,至於戶口人丁的問題,卻是急不來的。”劉璋仿佛是在開解荀攸,又似在開解自己。
關中古號天府,可謂是一塊龍興之地,且到了後世數百年,尤能成為隋唐崛起的根基,還未成為宋元時荒殆的土地。
所以劉璋對於關中的情況很是樂觀,雖然一時間關中因為人口的問題,得不到全量的開發,但而今土地肥力猶在,隻需好生撫恤百姓生民,不愁關中不得大興。
“蜀地如何?”劉璋問起了蜀地的情況。
荀攸應聲作答:“自從李休將子午道的棧道修正完畢,蜀地傳遞消息到長安的更加快捷了,而今蜀地已有夏收的消息傳來,言是在去歲整修都江堰後,水旱不憂,無仰天時,自是一片豐收的景象。”
劉璋頷首,麵上露出一抹喜色,他著人維護修繕都江堰的辛苦,如今得到了報答。
是也,都江堰自秦代蜀郡太守李冰父子開鑿之後,須得年年修繕,歲歲縫補,不然都江堰的功效將難以發揮。就如曆史上諸葛亮治蜀,派遣了一千五百兵丁維修都江堰,並設立了堰官一職,如今劉璋不過是效仿諸葛的故智罷了。
“今者足糧足兵,當規圖河東也。”劉璋向著荀攸宣言道。
荀攸點頭:“河東重地,毗鄰關中,與我關中不過一水之隔,若是為袁氏所得,則為我關中之大患……如明公所言,當早做規圖。”
“當下蒲阪有婁發、法正,吾意再遣一將為河東督,都統指揮河東戰事。”劉璋撫動手上的玉如意,表明了自己的計劃。
荀攸聞聲作問:“當下袁紹所遣攻略河東者,為其外甥高乾,明公自是不當親身前往,不然有失身份,遣一將而去,自是合宜,隻是不知明公欲要遣送何人為督?”
“明日大會諸將,自當宣布河東督的人選。”劉璋打了個啞謎,先將河東督的人選身份藏匿了起來。
第二日,長安的官舍中,甘寧、張任、張繡、陰溥、馬超等將,皆大會於官舍的明堂內,等待劉璋宣讀河東督的人選。
當下河東危殆,原河東太守王邑不敵高乾和匈奴聯軍,東桓不幸失守、絳邑幾至淪陷,諸將皆知發兵河東的日期將儘,且多曾聞聽明公劉璋這次不準備親身前往,而是遣送一員大將前去。
與會諸將,在劉璋還未到來之時,紛紛同左右相熟的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討論起了河東督的人選。
霹靂校尉陰溥壓低聲音,朝著身旁的孟達言道:“多半是甘寧,要麼是張任,此二人隨明公最久,也最得明公親信。”
“嗯。”孟達聞言點頭,他低聲回道:“若是黃權、吳懿但有一人在此,就不用去揣測河東督的人選了,非黃、吳二人不可也。”
“說的是。”陰溥重重的應著,當下孰人不知,黃權和吳懿的福德不淺,家門當要大興,若是劉璋當真事成,黃、吳二氏,當有百年盛運也。
甘寧此刻閉目養神,不同於往日與他人交談契闊,隻靜靜的等候著劉璋的到來,他位次之後的張任,如往常一樣正襟危坐,不曾交頭接耳於左右。
不多時,待參會人員來的差不多了,劉璋施施然從主位後方的屏風轉出,安然入座。
“明公。”
“明公。”
一見劉璋,在會眾人紛紛起身,拱手向劉璋施禮致意,多有行下跪拜大禮者,以表對劉璋的崇意。
“不必拘禮。”劉璋擺了擺手,讓眾人安座,儒學繁瑣的禮儀對他來說是一種折磨,雖是禮儀可分上下,但今者喪亂紛爭之時,用俗儒何益。
眾人落座,荀攸起身,他先是輕咳了一聲,然後宣言道:“今次所議之事有多樁,一樁是河東的戰事、一樁是隴右的羌亂,再有就是武都、陰平的氐人,近來因為遷徙他們到扶風、天水境界編戶齊民一事,多有欲叛者,須得有良將前往征討。”
河東、羌亂、氐亂,河東是關中的家門之事,羌亂、氐亂是劉璋的腹心之事,但河東比之羌氐之亂,尤為緊要,畢竟羌氐不能成器,也不能成事,可河東的高乾卻是背靠河朔,有壞大事的可能。
所以今次議事,先議的是河東之事。
“河東太守王邑,為朝廷所卸任,改易高乾為河東太守一職,然王邑因黎庶相留之故,不得離任。”荀攸追究起了河東戰事的根本:“而高乾意欲早日上任,竟自引兵攻打河東,且招誘戎狄之眾,如南匈奴右賢王去卑,蠻夷凶殘,肆行無忌,河東之地頗受其害。”
“今東桓為高乾所破,其兵正向安邑而去,河東局勢尤為危殆,而河東太守王邑遣人致書明公,欲請明公主持河東的大局,不使奸邪逞誌,匹夫肆凶。”
介紹完河東的局勢,荀攸退後一步,安然坐下,將舞台交給了劉璋,而下方諸將,目光瞬息之間彙聚到了劉璋的麵上,靜候著劉璋對河東的布置籌劃。
“河東重地,不容有失,且不當為高乾所得,袁氏割取。”劉璋直白的言道:“吾意遣送一員大將前往河東,以驅逐高乾,保得河東安寧。”
雖說劉璋是有圖謀河東的心思,但他的話說的很亮堂,一口心思,都是為了河東的百姓和黎庶著想,全然沒有一點私心。
而隨著劉璋話傳到下方諸將的耳中,諸將一個兩個豎起了耳朵,準備聆聽劉璋宣讀河東督的人選。
“孟起。”劉璋喚了一個名字,而這個名字的主人——馬超,卻是對劉璋的召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花上數息的時間確認劉璋在喚的乃是自己的字後,馬超才忙不迭的站了出來。
“明公。”馬超出席,畢恭畢敬的向劉璋致禮道。
隨著馬超的出席,孟達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他和身旁的陰溥對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不可思議:‘怎麼會是他,不合是他呀。’
見著馬超為劉璋喚出席位,甘寧出現了片刻的失神,他可是都準備出席了,畢竟河東督一職,他自認非他莫屬,就算不是他,也該是他身邊的張任才是。
馬超一個新進的武將,兼之年齒方幼,如何當得河東督一職。
甘寧身側的張任,對著馬超出席,可能接任河東督一事,卻是麵色上雲淡風輕,顯得有些與世無爭,他於河東督一職並不是太過渴望,隻一意聽從劉璋的命令。
“孟起,卿可願代吾往河東走上一遭。”劉璋發問,明明是問詢的語氣,但落在馬超的耳中,卻是不容置疑的腔調。
馬超俯首道:“超唯明公之令是從,必為明公驅逐高乾,掃清河東一隅之地。”
麵對意外至極的河東督一職,馬超並未謙虛的往外推送,他朗聲應了下來,同時做出了保證,定為劉璋蕩定河東。
“有魄力。”劉璋微笑著頷首,讚了一句馬超,他前麵還在想馬超會不會拒絕,說出什麼謙卑的話來,現下看來,馬超確乎是曆史上那個與曹操爭雄於潼關,讓曹操歎言馬兒不死,吾無葬地也的西涼錦馬超。
談定了河東督一職,接下來談論的是隴右的羌亂、武都陰平的氐亂,羌氐二族,皆是五胡亂華的禍首之一。
劉璋今日即是坐鎮關西,治下為羌氐所居之地,他自是不會放過這般好的機會,可以趁著羌氐還是兩株幼苗時剪除掉,不使羌氐成長為禍亂華夏的成年猛獸。
而前往隴右蕩定羌亂的人選,劉璋指派了張任,前往武都、陰平梟除氐亂的人選,劉璋囑托給了甘寧,此中亦非張任和甘寧單人前往,二人皆為都督,將都統數名將校前往。
河東很重要,但內部的穩定對於劉璋來說,也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他自是要做到內外皆安,上下一心。
議會結束,諸將散去,各自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談論起了今日的議事內容。
“沒想到,當真沒想到。”孟達搖了搖頭道:“怎麼會是馬超那小子,他區區一個涼州降將,父弟遇難於韓遂,窮困至極不得已來投,竟是越過甘寧、張任,從明公處奪得了河東督一職。”
“你沒想到,我也沒想到。”陰溥懶洋洋的道了一句:“若不是聽明公親口所言,隻單憑一紙調令宣布馬超為河東督的話,隻怕你我都不會相信。”
“可天下的事情,就是這般難以琢磨,誰知道馬超那小子遞給了明公什麼好處。”
“嘶。”孟達為陰溥的話所點明,他眸色一亮,撫須言道:“馬超似是長相過於白淨,身姿也很不錯。”
“嗯?”陰溥一時間未領會孟達話中的真意,他悄悄遠離了孟達一二步,接著試探的言道:“子敬,你莫不是有斷袖之癖,瞧上了馬超那個小白臉。”
“這是什麼話。”孟達瞪起了眼睛,他怒斥解釋道:“我是說……”孟達話說到一半,覺得不合說出這樣的話,於是他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
陰溥這下明白了,他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沒聽說過明公有這方麵的癖好啊!”
“以前沒有,現在興許會有了呢。”孟達眉眼彎彎,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
陰溥還是搖了搖頭:“就算有這等事,明公也不會因為此事,將河東督一職遞給馬超……許是馬超確有非凡之處,明公慧眼識人,所以才遣送馬超為河東督。”
“許是吧,且看看馬超的才具,能否應對河東的戰局。”孟達點了點頭,他自認需要觀望下。
這邊孟達和陰溥在私下交談,那邊甘寧和張任走在了平齊的位置,二人不自主的對望了一眼。
“公義今日可是有所失望?”甘寧率先出言道。
張任搖了搖頭:“未曾掛懷,又何來失望……”
“公義倒是好胸懷。”甘寧悠然了一口氣:“本以為河東督一職,不是某,就當是公義你了,沒想到落到了馬超的手上。”
“馬超於涼州有健勇之名,堪為督將,明公任之,卻是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張任語調輕快,為劉璋辯說了一句。
甘寧道:“話是這麼說,可馬超一個新進的降人,資格卻是有些不夠,能得以出任河東督一職。”
“是嗎?”張任疑惑了一句,而後向著甘寧問道:“興霸昔為郡吏,一朝得明公青睞拔擢為校尉,不知道資格夠不夠,……某昔日為蜀軍小吏,蒙明公抬舉,連越數階,充為驍騎校尉,想來在興霸眼中,資格當也是不夠的。”
甘寧聞言,不由揚聲大笑了起來,他笑的很是開懷,好半晌,甘寧才止息住了笑音,而後他拱手向張任致謝道:“卻是某卑淺了……且看看馬超有何才具,能得明公拔擢為河東督。”
為張任一席話,甘寧原本因為沒有得到河東督一職,略微有些委屈的心思得到了開解,他打算看看馬超後麵在河東的作為,是否配的上明公劉璋的見重。
“嗯。”張任點頭,他依舊是一片風輕雲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