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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華陰風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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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農郡,華陰縣。

一場氣氛熱烈的宴會剛剛結束,益州牧劉璋幕府中的書吏程鬱踏著輕浮的腳步,向著寧輯將軍為他準備的彆院走去。

喝的有些多了!

程鬱在舉目望了一眼天穹上的明月,見著明月像是飄忽不定,有兩三重虛影重疊在一起,他搖了搖頭歎了一聲。

這裡並不是他在宴會上貪杯,以至於有些酒醉,而是駐守華陰的寧輯將軍段煨一方實在太過熱情,在宴會上頻繁向他勸酒,盛情之下他不好辭讓,隻得多飲了幾杯,酒水喝的多了,就不免犯暈,也就導致現下眼前虛影重重、似夢非幻,連天上的明月都難以入目安定下來。

一貫不喜過量飲酒的他,雖是被段煨一方灌的頭暈眼花,可他的心頭沒有什麼不悅,反而對眼下的情形很是欣喜。

作為益州牧劉璋派遣到華陰的使者,肩負著勸說寧輯將軍段煨不去協助李榷、郭汜這群亂臣賊子,削弱李榷、郭汜一方力量的使命,程鬱將這樁使命完成的很不錯,一樁功勞到手,是以雖然不得已多喝了兩杯,但他還是非常高興。

隻是說起來,促使寧輯將軍段煨不受李榷、郭汜招誘,引兵入關中助陣一事,並不是他的能耐,而是寧輯將軍段煨自始至終都沒有想法去摻和李榷、郭汜的事情,就算他不來,段煨也不會引兵前往關中助陣。

一陣夜間涼風襲過,程鬱頓感清醒了一些,他有些糾結,這日後返回了漢中,麵見了明公劉璋,是該遮掩一二,給自己攬點功勞,還是直言平述,道明事情的真實情況。

糾結不過一二刻,程鬱就下了決斷,他打算按照實情彙報,遮遮掩掩、欺騙明公這種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再者以明公的心性,就算知曉是段煨並無協助李榷、郭汜的想法,不是他縱橫裨闔的功勞,也會降下賞賜與他,以寬慰他旅途的辛勞。

但沒想到,他赴宴回來之後,這道門的門軸已是被上了油,開門時刺耳的吱呀聲不再。

想到這裡,程鬱淡然一笑,嘲笑自己居然為了貪圖一點功勞,生出了欺騙明公的念頭,當真是可恥。

侍奉於明公麾下,他父親程畿當著巴郡的太守,把守著蜀地的東大門,雖隻是兩千石,可對上州中的彆駕、治中,權柄也是不遑多讓的,而他,眼下雖然隻是在幕府裡擔任一介書吏,可位卑而權重,多有參與機密之事,日後外放,一大縣之長唾手可得也。

“是寧輯將軍。”仆從拱手答道:“寧輯將軍前麵到此請使者過去參加宴會之時,見到使者為開門時刺耳之聲略有皺眉,是以吩咐了小人給門軸添了些油。”

“門軸是何人吩咐上油了?”程鬱偏過頭,向著段煨遣來服侍他的仆從問上了一句。

“原是如此,還請幫忙致謝寧輯。”程鬱頓感有些明悟,前麵段煨親自前來邀他赴宴之時,讓他先走了一段路,而段煨則留下吩咐了幾句侍奉他的仆從,看起來就是為了此事。

明公恩重,當以忠貞事之。程鬱於心頭暗自告戒了自己一句。

待到月到中天,程鬱將手中的竹簡小心翼翼的卷攏,放進布帛製成的袋子中,然後伸出手用木棍挑滅了油燈,這個時候才上榻安睡了起來。

‘咦。"程鬱露出一絲惑意,今日白天的時候推開這道門,門軸處傳出過一道頗為刺耳的吱呀聲,當時他還在考慮是否仆從給門軸上點油,後來轉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隻是門軸處片刻刺耳之聲,沒必要侵擾段煨一方。

說起來駐守華陰的寧輯將軍段煨,對他這個本職書吏的益州使者,著實有些熱情過頭了,先是出城親迎他,而後大擺宴席,讓華陰城內有頭有臉的人都出麵接待,連門軸摩痧聲都小心的著人消弭掉,處處體貼關照,看上去是唯恐有讓他不舒心的地方。

百獸之所以敬畏狐狸,並不是因為狐狸,而是因為狐狸背後的老虎。

走過中庭,程鬱踏入了彆院的屋內,略微清洗一二,換了一身新衣,身上不再散發出濃鬱的酒味,腦子也清明了一些。

不多時,程鬱抵達了彆院的門外,隻見彆院的紅牆上,翠綠的爬山虎鬱鬱蔥蔥,將紅牆原本的顏色給淹沒。

“此小事爾,使者不必如此,隻需使者身心舒暢就好。”仆從大大方方的婉拒了程鬱的致謝。

程鬱站於原地,見著段煨遣來服侍他的侍從伸出手,輕輕推動彆院的大門,然而意料之中的吱呀聲並沒有從門軸裡傳出。

“嗯。”程鬱也不勉強,他一邊向彆院內走去,一邊掃了一眼身側束身拱手的仆從,這名仆從言談無所拘束,態度恭敬自然,想來是段煨挑選出來的精細人也。

他沒有立即上榻安睡,而是來到了案幾麵前,溫習起經學典籍,雖是出使一方、又值飲酒之後,可程鬱絲毫不願意鬆懈在學問上的追求,每日必然要誦詠經學,刻苦勤奮,以求在學問上有所進步。

對於寧輯將軍段煨如此的作態,程鬱沒有因此變的驕橫,就此放肆起來。他知曉,段煨這般禮遇他,禮遇的並不是他,而是禮遇他所代表的益州牧劉璋,這才是段煨小心陪侍的緣故。

可上榻之後,程鬱沒有立即入睡,他想到了被派遣到天水郡安狄將軍馬騰處的張肅,不知張肅的任務完成的如何,有沒有成功說服馬騰站到益州這一邊。

程鬱有些擔憂,要知道,不同於寧輯將軍段煨,段煨不好擄掠,勤修農業,華陰士庶安樂其政,且段煨有一顆忠良之心,天子東遷,段煨有所助力,而那涼州馬騰的品性非是忠義之屬,見利忘義、背信棄義是常有的事情,想來比段煨難以說服。

‘希望一切順利。"程鬱於心底發出了一聲期冀,若是馬騰、段煨都偏向益州,那關中的李榷、郭汜就勢孤力單了,這對後麵益州即將發起的關中攻略是一件好事。

當程鬱前麵在苦讀的時候,彆院附近的一間屋子內,寧輯將軍段煨飲下一杯醒酒湯,他向著功曹段譽問道:“今日本將軍待客可有失禮之處。”

麵相清臒,留著山羊胡子的功曹段譽搖了搖頭:“將軍今日待客,全無失禮之處,言談切切,行事殷勤,可令益州使者賓至如歸也。”

說完,段譽撫著胡須,帶著些許不解道:“將軍,程鬱本職不過一介書吏,雖說是代表著劉益州,可將軍未免禮遇太過,又是出城相迎,又是大擺宴席,知道的是明白將軍要招待益州來的使者,不知道的,恐怕以為將軍要招待天子的使者?”

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後,功曹段譽勸告了一句。

“其實以將軍的身份,可端坐華陰官寺中,著人引程鬱至官寺便可……如此禮遇太盛,有些降低自己身位的嫌疑,還請將軍思之。”

寧輯將軍段煨聞言擺了擺手,他微笑道:“先生之言,確是有理,以我將軍之位,向著一個擔著書吏的毛頭小子這般禮遇,是有些太過了,可形勢逼人,我不得不如此。”

‘形勢逼人?"段譽撫著胡須,半眯著眼睛思量了一二刻,隨即他開口問詢道:“莫不是陳倉的戰事,有什麼意外的變故?”

“然也。”段煨點了點頭,他開門見山道:“陳倉有消息傳來,李榷、郭汜頓兵堅城之下,無計可施,且依仗涼州兵精,小覷蜀軍,防備不怎麼嚴密,為守城的蜀軍大將甘寧趁隙夜襲,沮壞了李榷、郭汜的前營,焚毀了李榷、郭汜打造的攻城戰具,連著李榷的外甥胡封被甘寧陣斬而亡。”

段譽聽到甘寧夜襲壞了李榷、郭汜的前營時,尚且不怎麼訝異,但聽到胡封被甘寧陣斬,他停止了撫須的動作,追問了一句:“可是昔日杖殺樊稠的胡封?”

段譽知曉樊稠,樊稠作為涼州係的軍閥,雖然是目光短淺,被他人視為庸兒,可樊稠因勇猛而得涼州人心,硬生生和李榷、郭汜一並齊肩,和李榷、郭汜三分長安,鼎足而立。

但樊稠雖是勇猛,卻是為胡封所杖殺,可知胡封之武勇,隻是就是這般武勇的胡封,竟是為蜀軍那名喚作甘寧的將領所殺,而且還是陣斬,這不免教人吃驚。

“正是。”段煨肯定的道了一句。

“哦,那就說的通了。”段譽連連點了幾下頭,情形如此的話,段煨這般禮遇益州使者也就說得通了,畢竟看上去益州牧劉璋同李榷、郭汜的戰爭天平,勝利微微偏向了益州,若是益州牧劉璋擊敗了李榷、郭汜,兼並了三輔之地。

到那時,他麵前這位駐軍華陰的寧輯將軍段煨,得好生從侍於益州牧劉璋,才可保身家安平,而現下趁著益州使者前來,先賣一個好臉色,是一件穩賺不賠的買賣。

“譽智術短淺,卻是失卻考慮了,以今時今日劉益州之威赫,他所遣來的使者,當需謹慎相待。”

寧輯將軍段煨淡然淺笑:“功曹未及知曉陳倉戰事的詳情,所以有前麵那番言論,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須致歉。”

“將軍可有意效命劉益州,出兵關中助陣劉益州嗎?”功曹段譽轉念問詢上了一句。

聞言段煨露出沉思的神色,片刻後他搖了搖頭道:“今者關中的局勢晦澀不明,雖是蜀軍看上小勝了一場,可戰事的結果究竟如何,很是難說……”

“我意先在華陰觀望一二,哪一方都不去得罪,先看看局勢發展。”

段煨拋出了一個保守的決定,也是尋常人麵對困難選擇時的通常操作,哪個都不選,什麼都不做,穩坐釣魚台、坐山觀虎鬥,待到局勢明朗後,再一錘定音的選下正確的選項。

隻是這樣一來,所能謀求到的利益,就不如戰局一開始的時候下注,在戰後拿到的利益多了。不過段煨也不貪心,他隻求保住自家的身家性命,再多的,他既不敢想,也不敢要。

“將軍說的是,這是最穩妥的行事計策了。”段譽輕撫著胡須,點頭表示了認同。

“隻是李榷、郭汜一方就算後麵勝機比較大,也斷不可相助依附彼輩,此二人在天子處、朝廷的公卿處、海內之人的心中,是欲殺之而後快的國賊,追隨李榷、郭汜,就好比孤魂隨夜鬼,早晚落敗,族滅人亡……李榷、郭汜,可交好卻不可深交,更不可追隨彼等,劉益州,可交好亦可深交,且若是劉益州勝於李榷、郭汜,吞並了三輔之地,或許我們可以考慮效命於劉益州。”

“功曹所言甚是,我意也是如此。”段煨認可的道了一句,作為故太尉段穎的族弟,他起初於國賊董卓手下任事,擔任中郎將一職,初平二年的時候,董卓遷都長安,沿途設防,他被留在了華陰守禦。

在這段時間裡,他感受到了海內士庶對董卓以及他們這群涼州將領的嫌惡,士庶向他們投射而來的都是欲殺之而後快的目光,這讓出身武威段氏的他自覺再如此行事下去,恐是三族不免、身家堪憂。

是以他在屯兵華陰、主政一方的這幾年裡,約束部曲,勤修農業,使百姓得以安樂,士庶為之感恩,漸漸去了涼州賊的惡名,再加上天子東遷雒陽的時候,他抓住機會向天子提供物資,供應膳食,侍奉百官,忠貞不二,在天子和公卿處洗去了董卓故將的烙印,成為了大漢的忠良。

這就是在麵對當下李榷、郭汜和益州牧劉璋相爭的局麵時,段煨偏向益州牧劉璋一方的緣故。

他深知李榷、郭汜二人不容於天下,是萬夫咒罵的國賊,他決計不能同李郭合流,所以在麵對李榷、郭汜發來的邀約文書,邀請他前往陳倉助陣一事,他婉言拒絕。

而在益州使者程鬱抵達華陰時,他是好生招待,欲圖在劉益州那裡留一個好印象,日後若是劉益州勝了李榷、郭汜,他在劉益州那裡也可獲得一個上客的待遇。(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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