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劉璋於分兵蕩平武都、遣將襲取陳倉,如火如荼的擴張自身勢力時,雖還是西南一隅之地的小打小鬨,但蝴蝶效應下,對天下的局勢終是掀起了波瀾,使紛亂的時局變幻莫測了起來,曆史開始有了不一樣的走向。
興平二年十二月,弘農郡,曹陽縣。
擁簇天子劉協東歸雒陽的王師正值一場大敗,王師未能同李榷、郭汜率領的涼州精卒抗衡,追隨天子劉協東歸雒陽的光祿勳鄧淵、衛尉宣璠、少府田芬、禦史鄧聘、大司農張義等人戰死。
被天子詔書喚來護駕的白波帥李樂見勢不妙,他生出了逃竄的念頭,向著天子劉協勸告道:“陛下,事急矣,還請上馬,趁著此時賊眾未能合圍,我等還有一線生機。”
聞言,年少的劉協稚嫩的臉龐上,卻是無比堅定的神情,他目光堅決,搖了搖頭道:“朕為天子,若是見勢不妙,就此棄百官而去,這是何等的罪過!”
‘迂腐。"白波帥李樂心中吐槽了一句,隻是不敢明說,而隨著戰局越發的垂危,他的麵色愈發的焦急了起來:“陛下即是不願棄百官而去,如今戰則不利,還請還保營,憑借營壘喘息片刻,若是強留此地,隻怕我等沒有遺類了。”
李樂換了一套說辭,他不再勸說劉協騎馬逃竄,而是勸說劉協退到營寨中。
報信的士卒麵對天子公卿,他自以為方才說的再清楚不過了,可有公卿身份的重臣竟是讓他再說一遍,他不免有些懷疑自己的口音,他懦懦不安的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李榷郭汜遣使請和,請和的使者正在轅門外。
李樂麵色開懷,他慨然豪言道:“臣必將為陛下尋到一條坦途,使陛下能安全抵達河東郡。”
“陛下。”王昌得劉協把臂,且言出他的忠義和功勳,他麵帶感動澎湃之色,眼圈通紅,嗚咽著道出了一聲‘陛下"。
請和?
李榷、郭汜大勝一場後遣使來請和?
帳內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
“嗯。”太尉楊彪點頭表示同意:“事不宜遲,遲則生變,當是今夜陛下就北渡黃河,令李榷郭汜所料不及,如此可得生天。”
“陛下,曹陽離黃河不遠,今夜潛出營寨,然後於黃河之上乘船東去,可直抵孟津,李榷、郭汜必然追之不及,可得脫生天也。”白波帥李樂繼續向劉協推銷逃竄的計劃,他聽著李榷郭汜的士卒繞帳呼喊,心中著實有些慌亂,隻想著早點遠離此地。
不多時,李榷被派遣來的使者到了天子劉協的近前,劉協見到此人,頓然麵色一喜,他不顧身份的上前握著使者的手說道:“王卿。”
“謁者仆射皇甫酈得脫之事,朕知之矣,乃卿之功也。”劉協道出了一樁秘事,今年五月李榷郭汜相爭於長安,一劫天子,一劫公卿,他遣謁者仆射皇甫酈前去勸和,李榷不聽,並且在皇甫酈出營門後不久,派遣了王昌前去追殺,隻是王昌雖是追上了皇甫酈,卻以皇甫酈為人忠義正直,放過了皇甫酈,回去向李榷複命說是沒有追上。
帳內燈火晦明,夜風搖曳不定,天子劉協的臉上明一陣暗一陣,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去河東好,去河東好。”李樂跳了起來,他熱情響應著董承,本是河東出身的他,對董承提出讓天子前往河東的計劃很是擁護。
“陛下,其中必有陰謀。”白波帥李樂率先說出了眾臣的心聲。
“王虎賁,李榷、郭汜軍中發生了什麼事,何故大勝一場,卻是遣你來請和,其中是否有詭謀。”當前局勢緊張,也就沒有多少時間敘舊,太尉楊彪言語急促,向著王昌問詢,急切的想知道當下發生了什麼事情,迫使李榷郭汜請和。
宗正劉艾出席附議道:“臣從前擔任過陝縣令,關於太尉所言險灘亦是有了解的……況且就算有熟悉險灘的船夫,但乘船仍有危險,何況如今還沒有船夫?太尉所慮甚是。”
李樂的計劃被否決,帳內的氣氛頓然有些靜默了起來,這時國舅董承站了出來,他給出了一條比較切實可行的建議:“東渡孟津不可行,如今之計,陛下可渡過黃河巡幸河東郡,這是一條比較安穩的路子。”
隻是計劃如何實施,還需要一番計較,一群人三言兩語,紛紛出謀畫策,給出了一個計劃,那就是由河東出身的白波帥李樂先北渡黃河,一來找來一條比較安全的道路,二來尋覓到渡河所需的船隻,然後李樂於對岸舉火為應,這邊再送天子劉協上船。
“這是自然,當賀上一場。”郭汜沒有推脫,雖是還在交戰之戰,但出身邊鄙之地,沾染了夷風的二人,秉持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準則,準備去大醉上一場。
隻是就在李樂即將轉頭踏出中軍大帳時,卻聽士卒來報,言李榷郭汜遣使者來請和,且願釋放今日之戰被擒獲的百官、宮人婦女,並歸還劫掠到的乘輿、器服。
等到劉協再聽聞到關於劉璋的消息時,那就是去年年初故益州牧劉焉病亡,益州無主,而今之州牧猶如春秋之諸侯,益州牧的位置便需從劉焉的子嗣中擇一人任之。
“如此,便依卿等之計。”天子劉協知曉待在此地非是良謀,隻怕早晚落於李榷郭汜之手,他同意了前往河東郡的計劃。
言罷,李榷和會意的郭汜二人不顧形象的大笑了起來,嘲笑起天子劉協,以劉協貴為天子,眼下卻是像水中受到驚嚇的龜鱉一樣,竟是縮起了腦袋來。
這裡不止是劉協開懷,太尉楊彪同樣麵露喜色,他認出了使者的身份,使者名曰王昌,是一名虎賁,雖是身處李榷的帳下,可卻是心懷忠義之士,不能等視於其他涼州賊子。
隻是對於益州牧的任命,那時他沒有操弄的權力,李傕郭汜把持朝政,對劉璋這個柔懦之人出任益州牧十分的同意,強壓著他點頭同意了這個任命。
可李樂的計劃,再次受到了劉協的否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是顛簸不破的道理,況且孔夫子尚且擔心暴虎馮河之事,深夜潛出,乘船東去,這並非安居之道。”
王昌按捺下欲垂淚的雙眼,他麵帶喜色說道:“陛下,太尉,李榷、郭汜二賊之所以請和,乃是因為劉益州尊獎王室的緣故。”
“宜令諸軍起夜戒備。”太尉楊彪順著劉艾的話說道。
如今眼下他被李榷郭汜的涼州銳卒圍困,處於倒懸的時候,似乎是得到了他認為生性柔懦的劉璋援手,逼得李榷郭汜大好的優勢下竟是請和。
國舅董承撫須道:“太尉所言甚是,不管李榷郭汜有什麼動作,我等當需戒備……此外不可令使者久侯,宜招使者一見,看看使者有什麼話說,順便探探使者口風。”
有陰謀?
帳內群臣在確定報信的士卒的話後,他們自覺嗅到了一股不好的氣息,那就是李榷、郭汜肯定在謀劃些什麼,不然何以作為勝者的李榷郭汜竟是遣人請和。
李樂這次的建議得到了追隨劉協東歸的百官的擁護,如太尉楊彪、宗正劉艾、國舅董承等,紛紛出言勸告劉協,言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麵對百官的勸諫,劉協從善如流,點頭應下。
大勝一場後的李榷來到營壘外圍,他也不著急,沒有命令手下的士卒去頭鐵衝撞營壘,而是指著天子劉協退居的營壘朝身邊的郭汜說道:“堂堂天子,眼下已成甕中之鱉也。”
入夜,李榷、郭汜營寨的中軍大帳內,燈火通明,遠遠聽著有歌舞絲竹之聲傳去,酒香味從帳內溢出,勾的駐守在中軍大帳門口的士卒不住的舔動唇舌。
宗正劉艾出首道:“李榷勇猛詭譎,善於用兵,其能勝於昔日的烏程侯孫堅,今夜突然遣使,且明言請和,還需謹慎待之。”
“益州牧劉季玉做了什麼?”劉協耐心的詢問著王昌。
這邊開懷痛飲、化作歌舞場,那邊天子劉協所在的營寨之內,正是一副淒淒慘慘戚戚的氛圍,今日一戰,著實有些慘烈,戰死的公卿不知幾何,可他們沒有時間為亡者傷心,涼州賊像是一把利刃懸掛在他們腦門上,容不得他們去追溯傷懷,他們需要切實一些,考慮將來的事情,準確來說,考慮明日來攻營寨的李榷、郭汜。
對於益州重臣的聯名推舉,劉協自覺益州重臣沒有識人之明,以劉璋的柔懦,如何擔著州牧的位置,秉持掌控一州的權位,劉璋是不比上他的兄長劉瑁有才乾的,益州牧的位置合該劉瑁坐才是。
關於劉璋這位新任的益州牧,劉協是有過照麵的,那時劉璋擔任著奉車都尉,掌禦乘輿車,兩人偶爾會見上一麵,劉協對劉璋的印象不是太好,劉璋為人柔懦,身為宗室卻不能擔負什麼,不如他的長兄劉範、次兄劉誕能任事。
兩軍相爭,哪有勝者請和的道理,一貫都是敗者服軟請和才對,眾臣紛紛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士卒通報的消息,有人出言詢問報信的士卒,讓這名士卒再說一遍。
郭汜也是來了興致,他細細的吩咐起了繞營呼喊的士卒:“喊高聲一點,響亮一些,向天子表明我和稚然的忠心,讓天子最好自覺出營隨我們回長安,莫要拖到來日我等大軍攻伐營寨,到時候混戰之中若是傷了天子,我等隻怕罪過不小啊。”
爾後劉焉在益州時不聽董卓調遣,董卓氣惱,便收捕留在長安的劉範、劉誕、劉璋兄弟三人,在郿塢私設牢房羈押,再後來,劉焉說他病了,劉璋那邊上表請求探望劉焉,他雖是不喜劉璋的性子,但感於劉璋的孝心,亦是伸出援手,派遣劉璋帶著詔書入蜀告諭劉焉。
“將軍的才乾,朕是相信的。”麵對粗俗的白波帥李樂,劉協拉下臉來,表達著對李樂的信任。
“阿多,今日大勝,你我功勞不小,今夜當大醉一場,慶賀一番。”李榷拉著郭汜的臂膀,邀請郭汜去喝酒去。
“益州牧劉季玉?”劉協念出了一個名字,麵色上有些惑然,他不清楚李榷郭汜請和,同劉璋有何關係。
而劉焉的長子左中郎將劉範、次子治書侍禦史劉誕皆死於李榷郭汜的毒手,唯餘三子劉瑁、四子劉璋。劉協清楚的記得,當時益州重臣聯名上書,推舉劉璋擔任益州牧。
不止是劉協否決,太尉楊彪出席,向劉協拱手勸告道:“臣是弘農本地人,對弘農的地理知之甚解,從曹陽乘船向東到孟津有三十六處險灘,如此行事,太過冒險了。”
“來一標兒郎與我繞營呼喊,其餘人等今日且先休息,明日拿下營寨,逢迎天子回長安。”李榷心頭輕鬆快意,顯露到了肢體上,身為車騎將軍的他搖頭晃腦,一點也沒有將軍的威重。
不多時,在虎賁羽林衛士的護衛下,劉協同百官一起退入了營壘,憑借著營壘的森嚴堅韌,和涼州銳卒分庭抗禮了起來。
主意已定,這裡白波帥李樂照舊踏出營門,北渡黃河去尋覓道路,而劉協遣散商議的群臣,隻留下太尉楊彪、宗正劉艾、國舅董承及衛士數人,接著讓士卒將李榷、郭汜的使者帶來。
王昌朗聲應道:“陛下,劉益州遣大將甘寧、婁發,今已奪了陳倉,李榷、郭汜二賊深為惶恐,害怕劉益州兵進長安,斷了他們的後路,虜獲他們的妻子。”
“如今李榷、郭汜二賊一心想著了結同王師的紛爭,早早引兵西還長安,故而有請和之意,遣為臣前來。”
劉協一聲歎息,而後感慨道:“關東州郡長官,見朕為涼州賊所逼,無一人近前相助,反而是偏鄙的蜀地,有劉季玉這般心係王室的宗親重臣……朕素日以劉季玉柔懦不武,不意劉季玉今日竟做得如此大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