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率軍抵達仇池山的第二日,吳懿就召集諸軍,向著士卒們說出激勵和煽動的話語。
“氐王楊騰在仇池山上經營日久,糧草布匹是堆積如山,且仇池山的山土中蘊含金銀,曆年淘洗出來,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今日我率爾等來到此地,冒嚴寒,攀山關,攻打仇池山上的氐王楊騰,不可謂不辛苦……故而我今許之諸君,若是能拿下仇池山,其府庫任由諸君搬取,官府一無所預,且其民眾,各依功勞大小,分賜諸君為奴。”
吳懿此言一出,列陣的士卒中便出現了一陣騷動,這些士卒當兵打仗,也不指望能當上將官、博一個封妻蔭子,他們至多不過求個財罷了,現在士卒們聽到吳懿的許諾,心中自是不住的歡喜,恨不得此刻就衝到仇池山上去,攻破氐人設下的山關,劫掠起氐人的府庫。
“此外,除卻氐王楊騰的府庫歸爾等所有,拿下仇池山後,本將軍這裡也有封賞,大大的封賞。”
吳懿對錢財一無吝嗇,一股腦的倒出來用以激勵士卒,他隻求能在年關年拿下仇池山,以免拖到來年,他前麵發文書於劉璋,可是放了大言的,決計不能丟這個臉。
“願為將軍效命。”
楊駒察覺到了楊騰眉宇間的不安,他指著山下的吳懿軍營道:“父親,我等立於山頭,山下情形一目了然,虜皆在吾掌中也……形勢如此,吳懿小兒就算軍中士氣甚佳,可也濟不得什麼事。”
“這人有起有落,偶爾我也會心緒低沉不是。”法正調笑了一聲。
……
“奇兵?”吳懿聞言思索了片刻,而後他搖了搖頭道:“仇池山四麵皆是絕壁,上山的道路唯有一條,我們也隻有從這條山道攻伐,就算想要出奇兵,也沒有路子可尋。”
隨著幾名有心的士卒帶頭喊話,一眾排成行列的士卒紛紛出言,向著吳懿表露忠心,現場的氣氛也被烘托了起來,激昂的情緒仿佛是波浪一般席卷了在場士卒的內心,眾人隻求一戰。
一夜過後。
“兵書上?”吳懿頓然疑惑了起來,他方才看了大半天兵書,也沒想出什麼好法子,而法正卻是說拿下仇池山的法子在兵書上。
且這些氐人武士因山下虎嘯般的宣言也有所震驚,加上漢軍眾多,倍於已方,不少人神色為之一肅,對戰事、對族人的命運有些擔憂了起來。
在楊騰身側的氐人武士皆是屏氣凝神,不敢發一言打擾到楊騰,以免在這個楊騰不悅的關口觸怒楊騰,給自家惹來災禍。
日頭一點點上升,從東麵上升到了中天,也就是午時的時候,楊騰看著漢軍不知疲倦的還在攻打山關,一點都沒有停息下來的意思,他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道了一句:“不知進退,不知死活。”
作為攻伐的一方,吳懿做下了布置,他令徐猛、襲肅作為先登,前去試探一下仇池山城壘的深淺,同時查探下氐人所立的城壘是否有什麼破綻可循。
坐鎮中軍的吳懿見著一批次接著一批次的士卒不斷湧上,可惜始終沒有什麼成果,他的眉宇間浮起了憂色,在同法正對視了一眼後,以日暮為由結束了今日的攻城。
雖是徐猛以校尉的身份衝在第一線,用以激勵士氣,督率士卒奮進,可攻城畢竟是難活苦活累活,更不必提仇池山是一座山城了,尤為難以攻伐,山道狹窄,每批次進攻的士卒容不得太多,守禦的一方居高臨下,憑恃著山關險要,能輕而易舉的守禦。
故而一場大戰下來,正如漢軍所擔憂的一樣,山城難攻,他們沒有拿到什麼像樣的戰果。
身為氐人的楊騰有一張國字臉,本身就極具威嚴,再加上作為族長的他養尊處優,族內之事皆是乾坤獨斷,日子久了養出了一股霸氣,現下的他皺起眉心,威赫頓現。
“孝直,今夜當秉燭夜談。”
入夜。
楊騰看向楊駒,眉目間露出慈愛的光采:“駒兒說的是,不管吳懿小兒有什麼心機,有什麼動作,還不是為我們所窺見……兵書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吳懿小兒雖是漢兒,可兵書還沒我們氐人讀的熟。”
法正微笑:“兵書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今時今日的局麵,正麵我們是沒有太大的機會了,隻能嘗試出奇兵了。”
“自當如此。”吳懿應和了一句,同時心中一歎,他囿於思維的局限性,隻一味想著從楊騰設有山關的山道上山,卻是忘了山路眾多,不止一條。
吳懿眼中光采頓生,他神采奕奕的說道:“正麵以強卒進攻山道,吸引楊騰的注意,另遣精銳士卒循小道上山,化作奇兵殺到彼等的腹地,內外夾攻,裡應外合,拿下仇池山。”
而就在此時,楊騰聽得耳邊傳來一聲驚呼,驚呼聲中止不住的慌亂,他隨口嗬斥了一句:“慌什麼,漢軍在關下呢。”然而驚慌聲並沒有止住,反而越來越多,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良久,吳懿將竹簡往地上隨手一扔,他心煩氣躁的這一幕被此時掀開簾帳而入的軍議校尉法正看在眼裡,法正麵色平淡,他近前拾起竹簡,將竹簡放置在吳懿的案頭上。
“這群漢兒,當真是不知死活,即是昨日攻城撞了個頭破血流,今日竟是還敢再來攻城。”楊騰指著正在向山關靠近的漢軍哂笑,引得身邊一眾氐人武士附和的笑意。
“孝直,這可不是你的脾性,你一向是視艱難險阻如無物,如何說出這般喪氣話。”吳懿嘿然了一句。
法正安然入座,他點頭應道:“將軍說的是,若是楊騰死守,確是難以拿他有什麼好辦法,楊騰所立三道山關,直如天塹一般擋在我軍麵前,想要越過三道山關登上仇池山,有若登天之難。”
法正補充著計劃的細節:“將軍帳下青羌,向來登山越嶺視若平地,可著猛將領青羌從小道出奇兵。”
時間來到第五日,楊騰立於山關之上,麵色有些無奈的見著漢軍繼續循著山道而上,前來攻打他所設立的山關。
接連不絕的聲浪甚至邁過山道,直直的傳入了在仇池山城壘上駐守的氐王楊騰的耳中,聽著入耳的聲音激昂亢奮,不用揣摩也知道山下吳懿軍中士氣高漲,這不由讓楊騰皺起了眉頭。
“諾。”知曉吳懿要和自己商議奇兵計劃細節的法正,拱手應下了吳懿的邀請。
一念至此,每日重複的守禦,引得楊騰不免有些困乏,他止不住的打了個哈欠,對麵前的戰事覺得有些乏味了,隻想著早早結束了今日戰事,早早的飲酒作樂一番。
等到日頭升到中天的時候,漢軍抵達了楊騰布置的三道山關的第一道山關處,兩方不待言說,就攻防廝殺了起來,兵戈相擊聲、受傷的士卒哀嚎聲、炮石擂木的撞擊聲,瞬時響徹了第一道山關。
“如此不知進退,真是愚夫也。”楊騰輕蔑的鄙夷了一句漢軍的主帥吳懿,認為吳懿上趕著送手下的士卒送死,是愚不可及的主帥。
法正伸出手指向吳懿案頭上的竹簡:“解惑之語,就在將軍的兵書上。”
“將軍如此看待,那楊騰必然也是如此想的,認為隻要守住了上山的道路,便可萬世無憂也,而這,恰恰是出奇兵的機會。”法正半眯著眼睛,眸子裡卻是止不住的露著精光。
‘漢軍如何出現在了山頂上。"三座山關未失,自以為漢軍對自己無可奈何的氐王楊騰神色恍惚的呢喃了一句,他聽著身側氐人武士慌張紛亂了起來,隨即就迎來了他的末日。
作為防守的一方,且是兵力劣勢的一方,氐王楊騰做了十全的部署,抽調了族內大部分的壯丁用於守禦,布置在城防第一線,而老幼婦孺也沒閒著,他們將作為後勤人員,擔任起生火做飯、搬運木石等守城器械的活。
山關後的仇池山平頂上,十餘道煙柱衝天而起,烈焰在勁風的吹拂下肆虐狂暴,眼見著族人聚族而居的區域就要被焚成一塊白地,族人的哭喊聲一波又一波的傳來。
可話雖如此,楊騰仍舊還是保持著謹慎的態度,指揮著手下的氐人武士守禦起山關。
見著漢軍鳴金收兵,駐守在仇池山第一道山關的氐人武士卻是沒有什麼興奮,也沒有什麼歡愉,他們隻自覺惶恐、憂心,漢軍悍不畏死,揮刃猛攻他們,雖是他們依仗山關險要,沒有讓漢軍得逞,可漢軍的勇猛還是給他們留下了心理陰影。
“若是楊騰一味死守,還真是難以尋覓出什麼破綻。”吳懿收起了臉上的煩躁,他通過今日的戰事分析了一句。
楊騰和楊駒父子二人對帳下武士的麵色看在眼裡,知道手下的這批武士生出了些許畏懼的念頭,父子二人對看了一眼,打算今夜好好犒賞帳下的氐人武士,用酒食激勵士氣,至於女色那就免了,臨戰不能沾惹女色,一沾惹隻怕守城時會腿軟眼花。
一連三四日,楊騰皆是打退了漢軍的進攻,他為了保險立下的三座山關,一座也沒有為漢軍所得,這不免讓他有些自矜,心頭放寬了些,但他考慮到兵力上的劣勢,依舊每日睡在城頭上,激勵著帳下的氐人武士,以避免武士出現鬆懈的心態,被漢軍有機可趁。
吳懿安坐在中軍大帳的主位,他手裡拿著一卷兵書,挑燈夜讀了起來,隻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兵書上,而是念著如何拿下仇池山,可他思來想去,也沒什麼好法子攻破楊騰所立的三道山關。
楊騰和楊駒父子二人侃侃而談,神態自若,在二人平穩祥和,且極具信心的言語下,他二人左右侍立的氐人武士,也紛紛沉穩了下來,認為楊騰和楊駒不把山下漢軍放在眼裡,說明這場戰事的勝機很大。
“願為將軍效命。”
隻見發出驚慌聲的士卒,皆是麵朝關後,神色震駭不已。楊騰循著士卒看去的方向轉頭,向著關後的仇池山頂望去,這一看,他頓時神色一變,精神從困乏變為緊繃,臉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仇池山四麵絕壁,卻也全然不是絕壁,隻不過是不利於大軍通行而已,隻能小股精銳士卒緣山而行……楊騰依仗三道山關,自以為隻要守住了三道山關,便可高枕無憂,必然會忽視仇池山它處的小道,可以為我所趁。”
言罷,吳懿和法正對視了一眼,仰頭大笑了起來。
少時吳懿收起笑容,他正色道:“孝直,明公常說你足智多謀,不亞於張良、陳平,今日時局難破,你可要為我解惑。”
接下來就是兩方開戰。
“唯。”氐人武士們一齊應和道。
“兒郎們,拿出十分的力氣來,打退了漢軍,孤王重重有賞。”楊騰哂笑完後,豪言一聲,激勵起了氐人武士。
說到最後一句拿下仇池山時,吳懿伸出手掌,平齊如刀,猛的一下揮下,如同環首刀劈砍而下。
“真是聒噪,也不怕口渴。”聽了一段時間山下傳來的軍號,楊騰嘴角露出不屑,從口頭上狠狠的貶低了一番,但他的心中卻是隱隱不安,敵人士氣不錯,這不是一件什麼好事。
以楊騰的想法,吳懿應該在第三日的時候就該退兵而去,而不是到了如今第五日,還在山關下死磕,他雖是割據一方,自擅威福,可他所據的仇池山地處偏遠,有類莽荒,不比氐王竇茂所占據的河池是一處要地,吳懿完全沒有必要死磕他的山關,各自不相乾,互不往來,豈不美哉。
南鄭。
劉璋剛過了興平二年的年關,迎來了建安元年,同時也迎來了新年的第一樁喜事,吳懿快馬通傳,已是拿下了仇池山,梟首氐王楊騰和其子楊駒,武都郡內的大種氐人部落皆已蕩平,隻餘小種的氐人盜寇還需清理一番,不過也不足為害了。
快哉,站在建安元年的門口,劉璋快意的道了一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