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的城牆之下,甘寧往下扯了扯手中的練索,一通用力後,練索縱使繃緊拉長,也沒有出現斷裂或是掉下的情況,也因此甘寧得出了結論,他手中這支鉤在城牆垛口的練索,已是十分的穩妥了,可以支撐起他向上攀爬到陳倉的城頭上。
沒有多少的遲疑,也容不下什麼遲疑,甘寧將環首刀咬在口中,雙手抓著自城牆垂下的練索,雙腿往黃土夯成的城牆上用力一蹬,手腳並用的向陳倉的城頭爬去。
不止是甘寧一人,數十名身姿矯健的士卒,學著甘寧的樣子,一起向著陳倉的城頭爬去,不多時就已是爬至陳倉城牆的半中央。
這批和甘寧一起作為先登的士卒,皆是甘寧精心挑選出來的,是他昔日在巴郡時的子弟,那時候他還是大名鼎鼎的錦帆賊,於宕渠水上橫行無忌,肆意妄為,常常做一些打家劫舍的勾當。
而打家劫舍,往往會碰到一些硬骨頭的塢堡,抑或是築有高牆的縣城,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堅城都在甘寧和他子弟的衝擊下,化作了丘墟。
也正因為如此,甘寧和他帳下子弟,都是有著一手精悍的、翻牆越戶的本領,換句話說,城牆堅壘,他們是見得多了,也拿下的多了,此時攀爬起了陳倉的城牆,稱得上是輕車熟路。
“擂鼓,擂鼓。”婁發大聲督促著鼓手,讓他們將鼓聲再敲的響亮一些,以鼓舞將卒的士氣,同時打壓城頭上敵軍的膽氣。
一眾鼓手們在婁發的催促下,奮力的敲擊起了戰鼓,牛皮製作而成的戰鼓,隨著鼓手的鼓槌的每一次落下,發生了理所當然的變形,伴隨著鼓麵變形的,是隆隆的鼓聲自牛皮大鼓處衝激而出,有若勢不可擋的洪水一般,席卷著,向四方傳播開來。
當隆隆的鼓聲在遇到城牆阻擋時,竟似流水一般,為自己尋覓起了出路,順著城牆蜿蜒向上,像是波濤一般的翻過了城牆,落入了城頭駐守的士卒耳中,驚的不少守卒雙手發抖,連兵器都險些落在了地上。
作為這麵城牆的守將,也是李武的親信-屯長李宣此刻大聲的嗬斥著慌亂的士卒:“你們這群賤胚,還不抄起刀劍,挽起長弓,與我擋住敵軍。”不止是大聲的嗬斥,嘴上不停的同時,李宣揚起手中的長鞭,劈頭蓋臉的向手下的士卒抽去。
入耳的咒罵聲,以及身上被鞭打的疼痛感,外加自家屯長李宣的指斥,一眾城牆上的守卒終是稍稍安定了下來,或是拿穩了手中的刀劍,或是將箭矢搭在了長弓上,拉了個半月形,準備守禦起城池來。
“快、快、快,給我砍掉練索,推倒長梯,不要讓賊子登上城頭。”李宣一麵強裝鎮定,按納下自家心頭的慌亂,一麵督促著帳下士卒去做守城時該做的事情。
於李宣心中所想,雖是甘姓賊寇在漫天大雪的境況下不好好的居家休息,突如其來的跑到陳倉城下,這一招實是令人意想不到,但他也不是沒有機會,方才他大概掃過一眼,察覺到了賊寇的軍中沒有攻城的利器,如雲梯、衝車等皆是沒有的,隻有一些簡陋的長梯,外加爬城用的練索。
隻要砍掉練索,推到長梯,頂住賊寇的第一波,也是最為致命的一波攻擊,陳倉城有很大的概率就守下來了,李宣如是想到。
在李宣的指揮督促下,守卒們奔赴到城牆的垛口處,有的舉起鋒銳的刀劍,預備將鉤在箭垛處的練索砍斷,有的將手中長弓拉成滿月狀,打算射殺正在攀爬城牆的這股賊寇。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甘寧發起的第一波攻擊當是會落空,而他也將隨著他精心挑選的數十名先登一起,從城牆的半空處墜落而下,就算不死,也得摔個殘廢,再不濟幸運些,也是摔個頭昏腦漲的下場。
可是意外發生了,當然也說不上是意外,畢竟這是早已埋好的伏筆。
隻見城牆下不遠處的婁發,拿起了他異於常人的強弓,軍中的尋常士卒都是用著一石以下的弓矢,再強些的精銳士卒,比如將帥的親衛,也不過是用著一石多的強弓,而能開兩石之弓的將士已是寥寥無幾,可婁發所用的強弓,足足有三石。
三石的強弓,尋常人連拉開少許弧度都十分的費勁,可在婁發的手中,卻像是孩童玩耍所用的竹弓一般,輕飄飄的就被拉了個滿月,且不止是弓力強,婁發發射箭矢的速度也是快的驚人,做到了連珠快射。
須臾之間,婁發已經是發出了十幾箭,嗖嗖的箭聲不絕於耳,至於箭矢的方向,則是城頭或是正欲發箭、或是正欲砍斷練索的守卒。
婁發沒有去看發出的箭矢是否射中了陳倉的守卒,以此判斷他射箭的精度,他隻是淡然著麵色,呼吸中正平和,不斷的搭弓射箭,向著城頭上冒頭的守卒射去。
但不用婁發去細細觀察,他就得出了他發出的箭矢已是全中的結果,理由是城頭上傳來的哀嚎聲,不止是一聲哀嚎,那是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有些哀嚎聲突兀的中止,像是發出聲音的主人沒有了聲息,有些則是連綿不絕,止不住的哀嚎。
城頭之上,李宣看著麵前的境況,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地獄之中,雖是數九寒冬,冷氣十足,可他依舊覺得背上被浸濕了,頭上更是冒著冷汗。
隻見冒頭去守禦的士卒,要麼被一箭射穿了頭顱,黑黝黝的弓箭從眼眶而入,自腦後而出,箭頭上掛著黃白的腦漿和鮮紅的血液,仰頭倒下一睡不起,要麼被射穿了手掌、手臂、肩胛骨等等露出城牆遮擋的部位,此刻抱著中箭的部位痛苦的哀嚎著。
而且是無一例外,隻要冒頭,隻要有身體部位沒有被城牆遮擋,對應的士卒必然會被插上一箭,落了個非死即殘的下場。如此兩波試探性的守禦、衝到城牆頭的士卒都沒有落得好結果後,城頭上再無一人敢上前推倒長梯、砍斷連鎖了。
‘完了,完了。"屯長李宣心中半是驚駭,半是慌張,他驚駭於城牆下賊寇的箭法,簡直有如古代神箭手養由基一般,百步穿楊,所射皆中,他慌張於現下這樣的情況,陳倉隻怕是守不住了。
正如李宣所想,在沒有守禦的情況下,一個身形矯健的青年,順著鉤在城牆上的練索登上了垛口處,並且一個熟練的跳躍,站到了他們這一眾守禦的士卒麵前。
此外這名青年似乎有些托大,在城牆上站穩腳跟後,還是優哉遊哉的模樣,一邊將咬在口中的環首刀拿在手中,一邊麵露微笑的朝著他們說道:“諸君願降否?”
這人正是甘寧,登上城樓的他,學著明公劉璋一貫的作風,發揮起仁恕之道,以一人向著百餘人的守卒招降了起來。
君慈則臣仁,甘寧暴戾的習性多少被劉璋感化了一些。
“降爾母,給我上。”身為涼州人的李宣,暴脾氣頓時上頭了,他破口大罵了一句,對方實在是太不將他放在眼裡了,孤身一人登上城牆,竟是不慌不忙的招降起了他們,實在是有些無禮,有些不懂禮貌。
可李宣一聲喝令下,他身邊的士卒竟無一人上前,腳步躊躇的緊,半天都邁不開一個步子,他們不敢靠近城牆的外側,害怕城樓下精準的箭矢。
事已至此,李宣知曉帳下士卒膽氣喪儘,他身為屯長,作為守禦這麵城牆的主將,隻得邁開了步子,大喝一聲後,身先士卒的揮著刀向甘寧殺去。
隻是李宣的這番做法好似飛蛾撲火,被李宣前麵一句‘降爾母"惹得皺起雙眉的甘寧,銳利的眼睛中露出了不善的色彩,甘寧隻一側身,就躲開了李宣的大力劈砍,且他手上自下而上橫挑動作,鋒銳的環首刀將李宣胸膛直接破開,這名屯長的鮮血淋灑了一地。
掙紮著,妄圖站起身來,李宣在幾次幅度越來越小的動作後,終是老老實實的趴在了地上,開始了人生最後一次長眠,不用擔心被吵醒的長眠。
“何必呢?”甘寧掃了一眼沒有了生機的李宣,而後轉頭將目光重新放到了一眾的陳倉守卒身上,這群陳倉守卒因為屯長李宣的死,當下神色木訥、舉止僵硬。
“諸君願降否?”甘寧發聲,再一次的招降了起來。
這一次甘寧的招降,不再是沒有的反應,而是迎來了一眾陳倉守卒的大力響應,一眾陳倉守卒放下手中刀劍、弓矢,跪倒一大片。
“善,這樣才乖麼,打打殺殺多不好啊。”甘寧露出個滿意的笑容。
與此同時,同甘寧一起作為先登的銳卒,在慢了甘寧半拍的進度下,此刻也終是登上了城頭,登上城樓的他們四散開來,控製住了陳倉的這麵城牆。
在把控住城牆的情況下,一隊士卒走下了城樓,來到了這麵城牆的城門洞,打開了城門,將城外的大隊人馬迎接了進來。
陳倉,下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