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池縣城外。
在吳懿的一聲令下後,校尉陰溥大手一揮,向他麾下的部曲發出號令,吱呀吱呀的車輪滾動聲隨即響了起來,十餘輛霹靂車從蜀軍的陣中被推了出來。
吳懿打量著這些高大的霹靂車,臉上露出一些好奇的神色,前麵劉璋攻打陽平關時使用過霹靂車,但那時候他作為偏師在攻打米倉道,未曾有機會見識到霹靂車的神奇之處,故而對這種攻城利器隻是耳聞,沒有真正見識一番。
不過,眼下吳懿卻是有機會見識一番了,他看著稱號霹靂的霹靂校尉陰溥輕車熟路的調動部曲,將一架架霹靂車掛上配重的石頭,調整霹靂車發射的方位。
不隻吳懿,校尉徐猛、襲肅同樣露出好奇的神色,不住的打量著陰溥麾下部曲操作霹靂車。
霹靂車是一件攻城的利器,這句話徐猛和襲肅從見識過霹靂車威力的甘寧、沈彌等人的口中聽的耳朵都快起繭了,但具體霹靂車對攻城之戰有多大的用處,二人卻是有些不敢置信,沒有真正見識一下,他們自然不會下判斷。
所幸徐猛和襲肅今日有機會見識一番,他們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掠過一絲喜色,昨夜他們聽吳懿說過今日將有先登抵達營中,卻是沒想到竟是霹靂校尉陰溥,吳懿竟是向劉璋處索得了陰溥。
原先陰溥在劉璋麾下不過是不知名的校尉,但由於對霹靂車的喜愛,帶動著麾下部曲操弄霹靂車,成為劉璋麾下難得的技術兵種,並同時為陰溥掙來了霹靂二字冠於校尉前。
‘今日當見識一番何為霹靂。"吳懿、徐猛和襲肅幾人屏息凝神,靜靜的觀看著陰溥所部的舉動。
不同於吳懿、徐猛和襲肅幾人對霹靂車的好奇,法正於陽平關前投靠劉璋,是見識過霹靂車的,所以麵色很是淡然,而立陣於前的孟達,作為守禦過新陽平關的將領,對霹靂車的效用甚為了解,因此孟達是麵色一喜。
但令法正和孟達略微不解的是,麵前的霹靂車比起之前所見霹靂車,樣式上大了一些,也更加精巧了一些,說不定在威力方麵不同於之前的霹靂車。
這裡法正和孟達觀察細微,嗅出了如今的霹靂車不同舊時,也正如二人所思,二人麵前的霹靂車相較於舊時,經過了蒲元和陰溥的不斷改善,威力是遠甚於攻打陽平關的霹靂車。
霹靂校尉陰溥一邊指揮著麾下部曲準備施放砲石,一邊對著霹靂車露出喜愛的神色,自從在陽平關前見識了霹靂車的威力,並得知霹靂車乃是邛都出身的少年蒲元所造後,近來他都是纏在蒲元身邊,同蒲元一起改造霹靂車,並訓練麾下部曲操弄霹靂車,打造出了一支指哪打哪的霹靂營。
而今天,就該麵前河池縣內冥頑不靈的氐王竇茂領略一番霹靂車的威力了,陰溥將目光遠遠的落在河池縣的城頭,一雙銳利的眼如鷹隼般,似是瞧見了在城頭的氐王竇茂。
隻不過,眼下陰溥的目標並不是河池縣,而是河池縣外的幾座作為掎角之勢的塢堡,氐王竇茂學到了一些城防的皮毛,打造了一堆的塢堡立於河池縣外,成為了蜀軍攻打河池縣的阻礙。
“發。”瞧著麾下部曲準備妥當,陰溥隻一揮手,向著麵前的塢堡高聲發出了一句指令。
這座塢堡上據守的氐人一個個探頭探腦,瞧著堡牆下的蜀軍離著他們百五十步的距離,在操弄一些奇怪的器械,卻是不見蜀軍來攻城,正是心生疑惑的時候,聽到了幾道響亮的嘭呲聲。
而後塢堡牆頭上的氐人就見著十幾個黑點向著他們襲來,黑點愈近之時,便顯得愈發的大了,他們也看清了黑點的本來麵貌,乃是一個個近乎圓形的巨石,正禦風而行,呼啦的帶動一陣強風,向著他們飛來。
一些聰慧的氐人立馬反應了過來,往巨石襲來的範圍之外逃去,而有些氐人或是來不及反應,或是為巨石飛躍過來所震驚,呆愣在了原地,思索著為何這麼大的巨石能在空中飛騰。
‘嘭嘭嘭。"
連著幾聲轟鳴聲,霹靂車發出的巨石落在了塢堡的城頭上,砸在堡牆上的巨石勢大力沉,令堡牆為之晃動,砸在氐人堆中的巨石,則是令氐人發出了驚恐至極的哀鳴聲,這座塢堡的牆頭上,氐人頓時慌做一團,有似受驚的羊群。
“這是何物?”遠處河池縣城頭上的氐王竇茂目瞪口呆,發出了一聲疑問,蜀軍陣中的器械,發石百步,聲若雷霆,令依仗堅城據守的他心頭生出了一縷寒意。
隻是氐王竇茂身後諸多幕僚,同氐王竇茂一樣,都是不認識霹靂車的,一個個跟著竇茂一起露出訝異的神色,身形更是往後縮了一縮,害怕蜀軍的巨石落在河池縣的城頭,將他們砸做一團肉醬。
‘果真是攻城利器。"吳懿見著霹靂車發出的巨石飛躍,重重的砸在堡牆上,他點了點頭,霹靂車的威力比他預想中還要強大,有此利器,何城不可下之。
吳懿不自主的思索起了霹靂車的妙用,眼下十幾架霹靂車就有如此威力,若是百餘架霹靂車一起發砲,那就是何等的威力,隻是眼下不是思索霹靂車妙用的時候,隻當前這座為砲石所攻的塢堡,守禦的氐人已是膽寒,正可一鼓而下。
“令孟達所部去拿下塢堡,徐猛和襲肅所部策應,防止河池縣出兵。”吳懿把握著機會,發出了一道命令。
趁著塢堡守軍為霹靂車的威力膽寒之時,孟達一展驍勇,輕而易舉的登上了塢堡的牆頭,拿下了麵前的這座塢堡,而在孟達奪取塢堡時,河池縣內氐王竇茂還處於震驚之中,未能發出一兵一卒救援。
拿下一座塢堡後,吳懿指揮著眾人趁勝進擊,讓陰溥將霹靂車瞄準下一座塢堡,借助霹靂車的威懾,下一座塢堡也是被輕而易舉的拿下,而這次氐王竇茂總算反應了過來,派出兵馬來救援塢堡。
可惜竇茂派出的人馬,被早已手癢難耐的徐猛和襲肅所部殺的逃竄回了河池,更是險些被徐猛和襲肅循著敗軍的後腳奪下河池縣的城門,若不是竇茂狠下心來,令城頭齊齊發箭,不顧跟蜀軍糾鬥在一起的氐人,堪堪的才擋住了徐猛和襲肅的進擊,不使城門被奪。
隻是如此一來,氐王竇茂不敢再派兵出城救援城外的塢堡,坐看著一座座塢堡為蜀軍攻下,當日頭西移的時候,竇茂隻剩下一座孤伶伶的河池縣城,他於城外花費心血打造的塢堡均是為蜀軍拿下。
而蜀軍在一天的攻城中雖是順利無比,接連勝利,但不免有些憊色,作為主帥的吳懿自是有所察覺,他見著日頭西落,於是順時的發出命令,讓士卒好生歇息一日,來日一戰拿下河池縣。
見著蜀軍退去,氐王竇茂心中沒有一點輕鬆的意味,反而內心愈發的沉重了起來,他一臉苦澀的將祈求的目光看向身後諸位幕僚,言語略微顫栗:“諸君,如何是好。”
而回應竇茂的隻有一片沉默,諸多幕僚一個個埋著頭,不敢同竇茂對視,也拿不出一個主意,他們未曾想到蜀軍有這般的利器,原本依仗堅城的他們失去了最大的立身之本。
眼下隻有兩個選擇了,幕僚們低下的頭微微側著,同身邊的人交流著眼神,很快他們就充分的交流了意見,這種不利的情況下,要麼逃跑,要麼投降。
但凜冬時節,舍棄能遮蓋風雪的城池逃到野外,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那就隻有一個選擇了。
在明知隻有一個選擇的情況下,竇茂的幕僚們卻是一個個都閉口不言,沒有將最終選擇說出來,無他,竇茂素來不喜漢兒,更是無意於稱臣於漢兒,隻欲割據一方,稱孤道寡,勸告竇茂歸降吳懿比殺了竇茂還難。
“大王,今戰則難保,不如降之。”終究,有一名幕僚按捺不住,說出了唯一的選擇。
“嗯?”竇茂麵露不喜,他陰惻惻的冷笑一聲:“孤於河池為王,豈能歸降一中郎將乎……”
一聲譏諷之後,竇茂大手一揮,令帳下氐人武士將這名勸言出降的幕僚拖了下去,片刻後傳來了一聲哀嚎。
隨著這聲哀嚎,竇茂的幕僚們愈發的沉默了起來,一個個埋著頭,耳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如泥塑木雕般,仿佛失去了存在性一樣。
麵對沉默的幕僚,竇茂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了起來,竇茂的長史作為眾位幕僚之長,他瞥見了竇茂的臉色,隻得硬著頭皮建言道:“大王,河池城堅,蜀兵縱有利器,也未必能下,況乎如今大寒之時,刀劍之柄冰不可握……我觀今夜必有一場大雪,來日積雪之下,非是用兵之機,蜀兵到時不戰自退,我等便可勝利。”
“長史說的有理。”有幕僚應和。
“天時地利在我,蜀兵豈能勝之。”有幕僚言語激昂的附和著。
聽的眾人激奮之聲,竇茂難看的臉色微微舒緩了些,不再是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他望著城下收兵的蜀軍,一門心思的想著如長史所言,希望今夜有一場大雪落下,蜀兵不戰自退,他可以不戰自勝。
翌日。
暫居在城樓的竇茂早早的起了身,大敵當前,他這一夜沒有怎麼睡好,睡眼有些迷糊,可出了門樓的他頓覺眼前一片雪白,漫天遍野皆是慘白,瞬時眸子變得清明了起來。
“雪,大雪。”竇茂興奮的喊上了一句,他的長史說的沒錯,昨夜竟是真有一場大雪落下,而且瞧著雪的厚度,隻怕能沒過成人的膝蓋,這種情況下,蜀兵當是要退了,而他也可以苟活一時,有時間慢慢做計較。
此刻竇茂的長史迎了上來,他麵露笑意的恭賀道:“恭喜大王,有了這一場大雪,蜀兵必然退兵。”
“那是,那是。”竇茂和他的長史對笑著,發出愉悅的笑聲。
隻可惜,隨著河池縣外一聲隆隆的鼓聲傳入竇茂的耳中,竇茂飛快的走到了雉碟處探頭往遠處看去,那是一個個小黑點般的蜀軍正往河池縣不緊不慢的推進而來,同時陣中夾帶著昨日蜀軍攻城的利器。
‘瘋了吧。"竇茂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蜀軍竟是冒著大雪來攻打河池縣,這是要和他不死不休嗎?竇茂不自主的咽下了一口唾沫,頓覺有些寒意透體。
在蜀軍的軍陣中央,吳懿目光堅定的盯著河池縣,他身側的軍議校尉法正亦是如此,一雙**的眼睛盯在了河池縣的城頭,漫天的雪景之下,二人眼中隻有一座河池縣。
昨夜自青冥紛紛揚揚揮灑下的一場大雪,吳懿和法正當夜就得知了,不過二人沒有因為一場大雪生出退兵的意思,不拿下河池縣,武都的戰事就不算了結,對劉璋來年的規劃不利,二人一番商量計較下,決定今日一鼓作氣,出乎氐王竇茂意料的領兵攻城,隻今日就要拿下河池縣。
吳懿頂盔摜甲,殺氣騰騰,今日他將不是坐鎮中央指揮,而是將率領親衛去先登破城,至於指揮大軍進止的權利,他交給了法正:“孝直,我去了。”
“中郎將且去,安心便是。”法正鄭重的點了點頭。
依舊是昨日的打法,先是陰溥麾下部曲操弄霹靂車發射砲石,精準且猛烈的落在河池縣的城頭上,砸的是一片人仰馬翻,守禦河池縣的氐人紛紛不敢露出頭來,怕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而後趁著城頭氐人膽寒的時候,吳懿督促著親衛架起雲梯,會同徐猛、襲肅、孟達等人悍不畏死的攀登起城牆。
“頂住,給孤頂住。”見著蜀兵因吳懿親臨而振奮無比,不多時就有蜀兵攀爬到了城樓上,氐王竇茂自是大聲的呼喊,言語中切急無比,指揮著帳下的氐人武士去守禦城池,想著將攀上城樓的蜀兵擊殺掉。
“擂鼓擂鼓,全軍壓上。”那邊位於蜀軍陣中的法正,不同於氐王竇茂的急切,他的麵色沉靜如水,冷靜的尋覓著戰機,適時的給攀爬城牆的蜀兵擂鼓助威,於乾柴中加上一把烈火。
昨日河池縣外的塢堡被攻破,加上蜀兵的霹靂車帶來的震撼,以及蜀兵今日冒著大雪攻城的無畏,種種不利因素疊加之下,守禦河池縣的氐人除卻一些氐人中的勇士,不少人心生了退卻的意思,不再奮力的同登上城頭的蜀兵廝殺。
於是氐王竇茂見到了越來越多的蜀兵登上城頭,乃至於穩住了一塊區域,為更多的蜀兵登上城頭打造了有利的條件。
“大事去矣。”竇茂麵如土色,一臉的落寞失神,趁著漢末的亂局,他盤踞在河池之地,打壓和欺淩河池的漢兒,稱孤道寡好不快活,如今卻是快活到頭了。
竇茂的長史適時的向落魄的竇茂進言,他扯著竇茂的袖口道:“大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聞言竇茂淒涼的點了點頭,他收攏一眾親衛,一麵令人去阻擋蜀兵,一麵自家撒丫子的從河池縣逃竄而去。
隻是隨著竇茂一去,河池縣的氐人失去主心骨,頓時亂做一團,河池縣輕而易舉的落入了蜀軍的掌中,落入了吳懿的手中,同時吳懿也從俘虜的氐人口中得知了竇茂的去向,他招來徐猛和孟達吩咐道:“竇茂此獠,久不賓服,若不殺之,來日必為後患,汝二人可循著雪地裡的腳印,追亡逐北,為我誅殺此獠。”
“諾。”徐猛和孟達朗聲應諾,沒有因為一場大戰後繼續追殺氐王竇茂而心生怨言,而是心致高昂的引兵出了河池縣,循著雪地裡殘留下的腳印,找準了方向追殺起了竇茂,以成全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