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留存著依稀陽光溫度的沙灘真叫人戀戀不舍,未曾遠離新鮮的海風與細膩的漲潮聲,陰鬱的叢林便從濕漉漉的腳下一直延伸到了遙遠的天際,而與天相接的是綿延無儘的雪山,再想到即將來臨的極寒之夜,真讓人不寒而栗。
追隨著允兒輕快的腳步,沃爾特不時警惕環顧四周,一刻也不敢鬆懈,但深受病毒侵害的他已是力不從心;蒂芬妮和傑西卡緊隨其後,沉默寡言的她們此刻同樣惴惴不安;走在最後的托馬斯和山姆則慵懶了許多,或許隱匿在前方的無論是機遇還是凶險都還不足以撬動托馬斯的神經,而對於隻會被眼前各種美景驚呆的山姆來說,享受生命即是此刻他最為美妙的人生體驗。
“什麼鬼,我看應該叫氣象女神還差不多吧。”托馬斯抖了抖襯衫,要趕在極寒天氣到來之前迅速找到禦寒裝備想必會是一件難事了。
“氣象女神”山姆愣了一下,“你是說那個未來代理人為什麼是……氣象”
“從冰寒刺骨的海裡被打撈上來,還沒有曬夠日光浴,又要被趕去黑暗無邊的冰山——”托馬斯遙指前方的陰森之地,無奈地聳了聳肩。
“哈哈,好有道理。”麵對無儘昏暗的叢林與山巒,山姆的危機意識正在加強,雖說允兒能夠給予他無可比擬的安全感,然而自從進入了地冰海,華麗人形戰機和魔神戰機都失去訊息,山姆也一直嘗試著與歐米茄建立聯係,同樣失敗了。
防禦力的空白必然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更糟糕的是,這並不是簡單的通訊故障,或許他們已經來到了魔神世界。
像入夢一般,就這麼來了,毫無招架之力,沒有備用方案,而這一切還隻是開始……
美夢亦是噩夢,無論極樂淨土還是無間地獄,隻要深陷其中便不能自拔,沒有人能夠逃脫夢魘的吸引……除了允兒,因為這是她的抉擇,她所探尋的路,隻有她知道應該去往何方。
“看!那裡——”傑西卡忽然停步指著前麵。
原以為會進入深不可測的叢林,可剛剛穿過與海相隔的一片林障,視野便開闊起來,順著傑西卡所指的方向,隱約可以看到一座玫紅色木屋,木屋附近布滿各色鮮花和蔬菜,阡陌交織。看來這裡並非人跡罕至,曆經海上邂逅,不知木屋裡又會有誰在等候著他們。
“允兒大人,我們還要繼續往前嗎”沃爾特焦慮地問。
“當然了,我們是沒有退路的。”允兒略顯惆悵,又忽然麵露微笑拍了拍沃爾特的肩:“沒事啦,不要擔心什麼,跟著我就好了。”
“聽到了麼,隻要跟著代理人走就對了,不管是前代理人還是未來的代理人,她們可都是照耀世間的燈塔啊——”托馬斯無趣地跟在允兒和沃爾特身後,自言自語道:“這麼多代理人可真夠亂的,難道就沒人管管嘛。”
“有啊!”山姆興致勃勃地搭話,“我聽說曾經還存在著一位創始代理人,名叫……好像是一種食品……啊,對對,叫年糕。”
“什麼噢,老兄,我的腦袋徹底暈了!你還是自己記著吧。”托馬斯敲打著頭說。
浸沒在粉紅玫瑰花牆裡、坐落在茂盛櫻花樹下的玫紅色木屋,簡直滿滿溢出了少女心,聽著蒂芬妮花癡似的呼喊聲,大家也不由得發出陣陣讚美,這可讓他們過早暴露了蹤跡,很快便迎來似乎是木屋主人的回應之聲——不過卻是令人費解的男人的聲音,就在沃爾特習慣性跟進允兒並加強警戒的同時,大家已踏入木屋庭院的領地,而遭遇到的是駐守在院內的兩名神秘男子——
“什麼人!竟敢擅闖櫻之禁地!!”
放話之人穿藍色西裝、持金絲羽扇,氣宇軒昂,揮扇間儘顯剛烈之風;另一位身著白色西裝、雙目微閉,堅毅而沉靜的外表透射出超高的智慧和行動力。兩個大男人與滿眼的少女粉根本是格格不入,還有這極不友好、近乎斥責的接待方式,完全與期望值大相徑庭,簡直令人大失所望啊!
沃爾特迅猛將允兒護在身後,他不該被美景迷暈,以至於風險近在咫尺卻毫無察覺。這時山姆立刻衝到前麵,就像誤入景區的遊客遇到了管理員:“喔,喔,放輕鬆點,我們隻是被這景色驚呆了,沒有人不懷好意——”
山姆擋開沃爾特的拳頭和藍衣人的扇子:沃爾特極力掩飾著因緊張虛弱散發的體熱,而對方的扇子所釋放出的熱量正在迅速升溫——那遊擺在指間的風雅道具簡直就是件深藏不露的殺戮利器。
“真是笑死人了。”托馬斯冷眼旁觀,“住在這種地方的居然是兩個男人。”
“不,櫻花隻符合貌美女子的氣質。”傑西卡憑直覺肯定地說。
“嗯嗯!我也覺得,應該會有美女出現吧,好期待呀!”蒂芬妮興奮道。
山姆無奈地望著大家:“你們都在想什麼呢,先友好地打個招呼可以嗎”
允兒眼神迷離,飄落的櫻花瓣、滿園馨香之氣卻令她仿佛置身於狂風波瀾,聽到那藍衣人的警告,她更不由地心驚起來:“……櫻之禁地”
此時,木屋裡突然有了動靜,從屋子中央敞開著的門裡漸漸浮出了人影,一股清新微甜的暖風拂麵而來,盈盈落地的腳步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昏暗的屋裡走出一個女人,淡粉色短裙,白皙粉嫩的肌膚,金粉相間的秀發,婀娜宛如招展花枝的身姿,透著微粉氣息的容顏緩緩從黯淡朦朧裡裸露到櫻樹濾透的光暈下,柔軟的肢體輕倚門外窗邊的花藤木椅漠然落座,指尖撫弄著沾在腿上的露水花瓣,冷若冰霜的柔靜的目光灑向了允兒。
沃爾特按捺不住身心的隱痛,極度的憂慮和惶恐令他壓抑到窒息,眼前這個冰豔妖冷的女人簡直比公園裡的維多利亞更深不可測,執著於權力巔峰的女人,她們的眼神裡總能透露出無限接近絕望的抑鬱的殺氣!
“天哪!太……太漂亮了……”蒂芬妮驚聲尖叫。
“我第一次見這麼美的……”傑西卡的嘴唇顫動了起來。
“搞什麼鬼,女人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托馬斯不以為然。
“喂、喂,你還是不是男人。”山姆不由地深呼吸。
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但又仿佛是必然的出現,允兒既微恐難安,又略感欣慰甚至是激動,她凝望著窗邊木椅上那個離奇的女人,她們的目光冷熱交織,在靜滯中碰撞,允兒微微張口,喚道:“櫻……”
庭院裡的氣氛由短暫的和緩再次趨於激烈,藍衣人收起扇子,急切地回頭:“怎麼出來了,櫻!”
白衣人冷靜地搖了搖頭,歎息道:“罷了,我們這樣是阻擋不住的,已經無能為力了不是嗎。”
“什麼!她是……”沃爾特不敢相信,是那個早已被世人遺忘了的女人,那個既被天使深吻過也被惡魔咀嚼過的名字:“櫻大人……”
“原來你們認識她”山姆很好奇。
“哼,他隻是卑躬屈膝慣了,對任何女人。”托馬斯冷笑。
“無法不相識,也並非任何女人,她是公園的締造者、創始代理人、我等公園守護者的原始守護對象……櫻大人。”
沃爾特說話之時,門廊兩側突然傳出鐵甲撞擊似的腳步聲,鐵蹄陣陣,幾道人影飛竄而出,眨眼間佇立在櫻的座椅兩旁,一共五人,個個身披金甲、手持長槍。
“怎麼回事呀!”蒂芬妮受到了驚嚇。
“感覺不太對勁。”傑西卡低聲說。
“她就是傳說中的櫻”山姆驚呼。
“又是什麼代理人,我可沒興趣參加他們的家庭聚會。”托馬斯不耐煩道。
沃爾特自知終將大難臨頭,卻不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櫻的指引,還是允兒的求索。如果這是他們此行的必經之地,顯然允兒並不完全知情,她對櫻還抱有難得一見的溫柔的遲疑,接下來無論發生任何事,不僅允兒會有所顧忌,沃爾特也必須出於對櫻的絕對忠誠而陷入被動境地,畢竟允兒的兩個姐妹仍然是公園敵對方的存在,飛速成長中的山姆更成為公園安防的潛在威脅,還有一路尾隨、來意不明的托馬斯根本是個不值得信任的恐怖殺手——此刻聚集在這櫻之禁地,與其說是誤闖,不如說是自投羅網。
花樹浸染暮色沉浸了香氣,昏暗之中的金甲護衛加重映襯出櫻的孤冷與高貴,被黃昏渲染著的櫻粉真是極端的顏色,帶來極致如絕望般的觸感、心跳加速的沉寂,在與允兒的對視中,櫻漸顯嬌美的倦容,她的柔唇輕動:“好久不見,允親。”
允兒凝滯的目光微微鬆弛:“是啊,你還好嗎……櫻親。”
櫻眨眼微笑,伸手指向允兒身旁的藍衣男子和白衣男子:“我來向你介紹,這兩位是寒月與水痕。”
允兒點首致意,藍衣男子寒月揮扇回禮道:“原來是櫻的姐妹,抱歉剛才失禮了。”
白衣男子水痕稍作沉默,催促道:“天色已晚,還是讓你的朋友們早點回去吧,櫻。”
“噢,真是遺憾——”托馬斯搭著山姆的背,笑道:“你還等著他們邀請你進屋喝茶是嗎。”
“唉,那會是我的榮幸。”山姆扭了扭肩。
“我以為我們會受歡迎。”蒂芬妮嘟起嘴。
“我們彆惹麻煩。”傑西卡不安地說。
“好吧,允兒大人,我們該走了——”
沃爾特緊張得屏住了呼吸,他牽起了允兒的胳膊,允兒恍惚遲鈍地靠向沃爾特,兩人簡單的依偎動作令櫻的神情不免露出些許驚訝。
“慢著!”櫻身邊的一個金甲護衛突然揮動長槍,直指沃爾特:“既然是見到‘櫻大人’,你這家夥為何還不下跪行禮!”
忽然間的喝令讓沃爾特猝不及防,他竟被問得啞口無言,完全無以應對,握著允兒胳膊的手驟然冒出冷汗,另一隻手則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櫻並不詫異地緩緩眨了眨眼,擺手輕聲笑道:“不必了吧,他的眼裡隻有允親而已。”
“這樣……可不合規矩啊。”金甲護衛冷冷相視,仍是不依不饒。
沃爾特卻依然沒有半點要行禮的意思,麵對近乎陌生的櫻和同樣神秘的金甲護衛,允兒轉而護住沃爾特:“不要為難他了,櫻親。”
“你太緊張了,我怎會為難你們,隻不過,如我這般開明的人,對於你們之間這樣的關係也會難以理解吧。”櫻歎道。
“是嗎,我以為隻有你會懂。”允兒氣息沉重。
“哦……”櫻目光呆滯,漠然閉上了眼:“你們走吧。”
不管櫻說了什麼、想做什麼,沃爾特都沒有時間去思考、去過問了,他再一次牽住允兒,兩個人慢慢向後退,可是允兒的肢體越發遲緩,她明顯不想走,至少不是馬上離開,櫻的雙眼始終保持在她的視線裡,那雙沉浸在暗色中明澈又昏睡的眼睛仿佛在低語,允兒很想聽清些什麼,姐妹間最樸實的言語,哪怕一點也好。
“對了,忘了問——”櫻睜開眼,覺察到了允兒的不舍,她又追加了一句問候:“魔櫻……還好嗎。”
櫻的追問令允兒不知所措,事實上在見到櫻或者預感到櫻會出現的那一刻起,允兒便深知自己所要麵對的問題不隻一個,然而她在櫻的麵前又得以如此坦然,以至於忘記她所可能承受的一切壓力與危局。
“怎麼了”櫻問。
“對不起。”允兒微微低頭,說:“它已經毀滅了。”
“毀滅……”櫻同時看出允兒和沃爾特的不安神情,驚疑:“你是說它被毀了”
“抱歉……”允兒回答道,“我會承擔相應的責任。”
“允親啊,那可是我最心愛的坐騎,也是我贈予你的唯一的禮物啊。”櫻神情失落,接著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什麼,隻是一場意外,是我大意了。”允兒鎮定地說。
聽到此處,櫻身邊的金甲護衛頓時震驚:“魔櫻這等魔神戰機被毀,竟然被你說得如此輕鬆,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你能承擔得起麼!”
早已知曉這件事的嚴重性,沃爾特立刻打斷金甲護衛的刺耳的責問,高聲回應道:“魔櫻是被我摧毀的,和允兒大人無關!”
“快住口!沃爾特,這兒沒你的事!”允兒知道沃爾特會為她而衝動,她可以接受任何針對她與沃爾特兩個人的危機考驗,但不是現在,因為眼下的局麵並不是她所能控製的,即使她不願再看到沃爾特受到一點傷害,或許她也終將無能為力,這是她最為擔心的。
“沒錯,是這個蠢貨乾的,當時我也在場。”托馬斯見勢不妙,立刻對沃爾特落井下石,暗自歎起氣來:庫莉絲朵真是個令人傷透腦筋的女人呀,永遠都在給自己招惹麻煩,若是被發現她還摧毀過幽靈戰機的事情,今天誰也彆想安靜地走出這該死的庭院了。
“那是病毒感染之後的行為,並不是阿爾法守護者的本意,我可以作證!”山姆連忙替沃爾特辯解。
“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們關注的是魔櫻被毀的事實。”傑西卡並不樂觀地認為。
“好吧,現在走還來得及麼”蒂芬妮驚慌失措地問。
“嗬嗬……”櫻的目光從允兒轉移到了沃爾特身上,閉目微思:“沃爾特,阿爾法守護者,我明白了,是華麗人形戰機摧毀了魔櫻。”
“他的華麗人形戰機,也是我送給他的禮物。”允兒接過櫻的推測,補充道:“所以無論如何,責任都在於我。”
“允兒大人……”沃爾特被允兒緊緊護著,這種感覺讓他心暖又恐慌。
“允親哪,我不會為難沃爾特的,你也不必為難自己,你這樣隻會令我更羨慕、嫉妒你們的關係啊。”櫻的笑容顯得很甜蜜。
“你又在說些奇怪的話了。”允兒猜不透櫻的心思。
“我相信即便是受到了沃爾特的攻擊,允親你也一定會儘全力保護魔櫻,看來華麗人形戰機已經具備了摧毀魔櫻的實力,你們能夠全身而退足以證明這一點。”櫻輕盈起身,神色微涼地說:“從全盤模仿到汲取魔神戰機精華,華麗人形戰機總算是功成名就,應當是我向你祝賀才對,允親。”
“什麼華麗人形戰機的原型……竟然是魔神戰機!”
沃爾特聽聞震驚,來不及向允兒求證,隻見櫻的神情即刻憂鬱變冷,從她身旁驟然升起了金甲護衛的長矛——
“怎麼……”沃爾特眼前劃過一片異常燦烈的金色光束,光熱凶猛照亮整座庭院,護衛手中的長矛仿佛頃刻間以流體態高速噴射而出,一條裂變成千萬條又纏繞聚焦,直戳沃爾特手腳,一股股岩漿爆裂般的劇痛瞬間將他推進死亡的深淵:“——嗚啊啊!”
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沃爾特抽搐著跪了下去,雙手撐地,他的感官逐漸喪失,頭顱嗡嗡作響,什麼也看不見,隻隱約聽到金甲護衛的碎言碎語,灼熱的光和火烈的痛席卷全身!可惡……豈有如此強迫下跪行禮的道理!
分秒間,耳邊又響起扇羽拂過的沙沙聲,恍惚中,沃爾特仿佛看到那個叫寒月的藍衣男子揮舞著金扇——放射而出的億萬金色射線與長矛之光交互撞擊、能量對衝,黃昏之地化為茫茫火海。
“這樣殺人豈不太簡單了,他不過是個瀕死的人罷了。”寒月聲音低沉。
“哼,那也該以死謝罪。”金甲護衛嘲諷道。
沃爾特在身心即將碎裂的一刻迅速感知到了允兒的體溫,允兒顫抖的身軀將他緊緊擁抱,這觸覺越來越清晰,令沃爾特憶起了允兒的故鄉,想起允兒以庫莉絲朵身份為他包紮傷口的樣子,同樣的情形,不變的人,隻是沃爾特再也聽不清她的話語,唯有模糊不斷的她的呼喊和哭泣。
結束了,是時候了……放棄我吧,允兒大人,我真的不值得你為我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