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事科拿著已經從學校轉出的允許辭職的報告,李清風徹底沉默了下來。
這辭職審批多少有點快了,一個月就走完流程,連這半學期的課都不讓自己上完,直接就辦好了全套手續。
“李老師,您下海以後要是找到什麼發財的門路,也通知我這個老同事一聲,學校這鳥地方,我早就不想繼續待著了”
正當李清風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檔案愣神時,旁邊一個來人事科辦事的年輕老師,湊上來向李清風打招呼。
回過神來,看了一眼來人,這家夥李清風認識,比他小一屆,是教高數的,叫袁思明。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待在學校有什麼不好?如果不是不允許多次請假,我還想繼續在學校待著呢”
“什麼啊,李老師你有所不知道,我們老家那邊好多學校的老師都發不出工資了,累死累活的工作一個月,到了月底一分錢沒有,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你說老師這一行還有前途嗎?”袁思明苦笑著搖頭,話裡對教師這一行充滿了悲觀。
“下麵學校的老師工資都發不出來了?”
“當然,要不然我會想辭職嘛,我們老家,我的高中班主任,去年隻發了十個月工資,今年開年過來才四個月,就又欠了一個多月的工資,我感覺總有一天拖欠工資這種事會落到咱們學校老師的頭上”
袁思明話裡的信息讓李清風感到驚訝,他是知道從九十年代開始,國內經濟緊張,很多地方發不出足額工資,隻能每年欠幾個月吊著。
比如一年發0個月,九個月工資這樣子,剩下的兩三個月工資就不發了。
九十年代還算好的,最起碼能發大半年的工資。
“李老師,想什麼呢?”看到李清風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袁思明揮了揮手打斷李清風的思索。
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的李清風,擺了擺手:“沒事,想一些其他事情”
“好吧,我還要進去送文件,你要是下海有什麼門路,一定要和我說一下,隻要能賺錢,我就下海跟你乾”
“好說,好說,有機會的話一定通知你”
和袁思明告彆,李清風推著自行車走在熟悉的校園裡,心裡感歎連連,小十年的教書生涯從今天起就要跟自己告彆了,還真有點不舍。
在回家屬院的路上,李清風偶遇了出去買菜的王傅之王教授,連忙小跑著上前幫忙提菜籃子。
“哎哎哎,你小子窮瘋了?搶我菜籃子乾嘛?”突然感覺手上一空,被嚇了一跳的王老頭,看著李清風沒好氣的笑罵道。
提著菜籃子,李清風同樣和王教授開著玩笑:“嘿,看老頭你這話說的,一兜子破菜葉子,扔地上我都不帶撿的,你還當成金元寶了。”
“哈哈,彆看我這一兜子菜葉子,擱二三十年前有錢人快要餓死的時候,能從他們那換一籃子偷偷藏下來的金元寶”
“反動了,這話反動了啊”
王傅之傲嬌的一扭頭,不屑的說道:“老頭子我說都說了,你不服就舉報去,誰還敢把老頭子給抓到台上去不成?”
還真是年齡越大,越喜歡吹,看著王老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李清風在心裡撇嘴,現在給你能耐的,這種話二三十年前怎麼不敢說?
李清風也沒拆穿王老頭的吹牛皮,而是豎起大拇指配合著一通吹捧奉上。
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的王老頭,揮了揮手打斷了李清風的吹捧:“今天你去學校,應該是去拿你的檔案去了吧?”
“對,說起來還有些傷感,從今天開始,我就不是學校的人了”李清風略帶傷感的說道。
王傅之古怪的看了李清風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小子發什麼瘋,你雖然不在學校教書了,但你還是你那個合資研究所的人啊,檔案隻是從咱們學院轉到了掛靠學校的研究所,理論上你還是學校的人啊”
“作為一個對著講台有深厚感情的教師,今天脫離了三尺講台,你還不能讓我抒發抒發感情?”
“你可拉倒吧,咱們理工科的又不是文科那幫子酸腐書生,有什麼感情好抒發的,你是會賣弄酸詞?還是會寫無病呻吟的文章?”
“.”
被懟的有些自閉的李清風,懶得和退休以後放飛自我的王老頭說話,把菜籃子往王老頭懷裡一塞,悶著頭朝家裡走去。
王老頭在後麵喊去家裡吃飯的話,李清風都不帶答理的。
晚上初一放學回家,又纏著李清風這個老父親要買漂亮的新裙子和花頭繩。
提起要買衣服,李清風就頭疼,這丫頭不但喜歡臭美,而且喜新厭舊的速度也快。
衣櫃裡滿滿一櫃子的衣服,很多都還是新的,買來沒穿幾次就不穿了,又纏著李清風要買新衣服。
想了想,李清風按著初一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麵前,一臉認真的說道:“閨女,爸爸要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啊?是要給我買新衣服嗎?”初一昂著腦袋,嬉皮笑臉的說道。
“額”李清風被初一的話噎了一下,表情逐漸變得凝重,等初一臉上的笑容消失後,這才繼續認真的說道:“咱們家發生了重大變故,爸爸今天失業了”
“失業是什麼意思啊?”
歪了歪腦袋,才剛上一年級的初一,不明白失業是什麼意思。
“失業就是沒有工作,沒有工作也就是沒有了收入,爸爸以後就沒有錢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給你買漂亮衣服和花頭繩了,以後咱們家要節衣縮食的過日子”
“不過初一你放心,爸爸從明天開始,會努力的找工作,等爸爸找到工作以後再給你買衣服好嗎?”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李清風裝出一副為難內疚的表情,聽得旁邊抱著十五看動畫片的胡家寶嘴角直抽抽,無語的看著李清風又開始了大忽悠。
上了小學,對錢已經有了概念的初一,聽明白了李清風話裡的意思。
想了一下,初一天真的問道:“那爸爸你準備找什麼樣的工作啊?”
“碼頭上扛大包,工地上搬磚,打灰”李清風身體微微靠後,佯裝滄桑的繼續說道:
“爸爸以後就要像工地上的工人伯伯一樣,頭頂著烈日,肩扛著水泥,在太陽底下勤勞的工作,揮灑著自己的汗水,如果有一天初一你看爸爸變黑,變瘦了,那是爸爸在用勤勞和汗水養活著咱們這個家”
說著,李清風還努力的擠了擠眼睛,試圖擠出兩滴淚來。
初一聽著李清風給自己描述的畫麵,一下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哭聲,搞得李清風有點懵,在心裡懷疑自己是不是裝過頭了,剛想和初一解釋一下,隻見初一抹著眼淚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沒一會,初一抱著一個小紙箱子跑了回來,當著李清風的麵把裡麵的東西倒了出來,花花綠綠的鈔票撒了一沙發。
一塊五塊的居多,其中還有不少的藍色百元大鈔,目測要有一千塊錢左右的樣子。
看著這麼多錢,李清風暗自想到,這些年給初一自己攢著的壓歲錢,竟然有這麼多了,這孩子還是個小富婆呢。
初一抹著眼淚,摟住李清風的脖子,稚嫩的嗓音中帶著哭腔:“爸爸,我有錢,我的錢都給你,你不要去當工人伯伯,以後初一再也不亂買衣服了”
聽到自己閨女的話,李清風老懷大慰,閨女是貼身小棉襖這話說的一點沒錯。
麵對非要把積蓄給自己的初一,李清風在萬般推辭不過後,勉為其難的收了下來。
李清風被初一的行為感動的夠嗆,抱著初一父女倆來了個抱頭痛哭。
一旁看熱鬨,等著看李清風哄孩子的胡家寶,嘴巴張的大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既不相信平時摳門無比的初一能把自己的壓歲錢拿出來,又不相信李清風還真就臭不要臉的收了起來。
晚上哄著初一入睡,李清風回到房間,就看到胡家寶坐在床上,直勾勾得看著自己。
被胡家寶直勾勾的目光看的有些發毛,李清風訕訕一笑:“你這麼看著我乾嘛?把我看的都不好意思了”
“嗬嗬,連閨女的壓歲錢都騙,你還會不好意思?”胡家寶冷笑著說道。
“胡說八道,那是我閨女主動給我的,是初一的一片孝心,父女之間怎麼能說騙呢?”
“嗬嗬,小心以後等你老糊塗了,初一也這麼忽悠你”
“不能夠,等我老了,不是還有十五呢嘛,十五會勸著他姐的”
胡家寶給了李清風一個大大的白眼,懶得搭理他,蓋上被子準備睡覺。
站在門口的李清風,快速的關燈,一溜煙的鑽進了被窩裡。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李清風好好的休息了一把。
不用去學校上課,不用去研究所的日子是真的爽,也就是這年頭沒有網絡,要不然李清風都想什麼都不管,徹底躺平了。
“小蔡啊,你家裡有什麼兄弟姐妹嗎?”
在家裡閒的無聊,李清風一邊看電視,一邊和蔡根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把剝好的橘子遞到李清風前的水果籃裡後,蔡根花開口回答道:“我家裡還有一個,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我是家裡老二”
“呦,那挺好啊,兩男兩女,挺平均的,跟我家一樣,你哥是做啥的?”
“在家裡照顧爸媽,伺候家裡的地,地裡不忙的時候就去縣裡打打零工,弟弟妹妹都還在上學”
“哦,這樣啊那挺好”
李清風沒問為啥哥哥不出來打工,而讓一個小姑娘跑到這麼遠的四九城工作,這種事在現在太常見了,不用問,一猜就能猜個**不離十。
可能是重男輕女的觀念,也可能是家裡的地需要青壯照顧,家裡不讓哥哥出來掙錢,而是讓一個小女孩跟著村裡人出來打工做保姆。
這年頭的女孩一旦出生在農村,未來的命運基本上就已經注定了。
如果初中畢業考不上免學費有補助的中專,那就隻能早早的作為家庭勞動力,和大人一樣下地做農活,或者出去打工,用賺來的錢供養弟弟讀書或者補貼家用。
如果能賺錢的話,家裡會為到達法定年齡後,找到一個男人,收上一筆不菲的彩禮將女兒嫁出去。
順利的話,在二十剛出頭的年紀,就成為一個或者兩個孩子的母親,過上圍著男人,孩子轉的生活。
在**十年代,這種情況是大部分農村女孩的命運,也是一代人的悲哀。
倆人在客廳有一搭沒一搭聊天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李清風接起話筒,裡麵傳來了牟其鐘那豪爽的聲音。
“哎呀,老弟啊,這會在四九城沒?我下午的飛機到四九城,咱們兄弟倆見個麵,一起吃個飯”
聽到話筒對麵的聲音,李清風嘴角抽了抽。
看來經過幾個月的時間,牟其鐘已經搞定了飛機的出手渠道,要不然的話,這家夥不會稱呼自己為老弟。
“好啊,牟老哥幾點的飛機?我到時候讓人接你去,叫上亞鵬,咱們幾個好好的坐在一起聊聊”
“大概五點能到,你安排好車隊,我和川航的幾個領導一起呢,到時候麻煩老弟把排場給我整的大一點”
“行,沒問題,交給我吧”
掛斷電話後,李清風給在司機班晃悠的孫愛黨打了個電話,讓他下午開上公司的豪車,去機場接牟其鐘。
特意囑咐孫愛黨,讓他把牌麵搞大,一看就高端大氣上檔次那種。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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