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的警員們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各色人都不缺。
彭文山坐下後,他們一改剛才的能說會道,一個個挺胸抬頭,把腰板挺得筆直。
這樣就無趣了,誰知道還得等多長時間。
彭文山從兜裡掏出香煙,自己點了一根,隨手把煙盒遞給旁邊的一個年長的警員。
這人是交通警員,身上還穿著製服,看著遞過來的煙盒,有些驚訝。
“不吸煙?”
彭文山瞥了一眼對方被香煙熏得發黃的手指。
另一個年輕人伸出了爪子,被交通警拍了回去。
“我是吸煙的,不過這個場合不太合適,不敢吸。”
交通警笑了笑拒絕。
彭文山使勁兒呼出一口氣,調侃道:
“嚇我一跳。”
“還以為你們看不上我的煙呢,這煙確實不貴,本地煙來著。”
交通警賠笑道:
“好彩嘛,名字好,價格也親民,大家都是抽這個牌子的。”
“不過我們確實不敢吸,一會兒就要接受聆訊問責了,身上有煙味,裡麵的長官肯定不高興。”
交通警不動聲色地勸說了一句。
“說的有道理,叫什麼,為什麼被投訴了?”彭文山詢問道。
“張鐵全。”
“開罰單的時候跟市民吵了兩句。”
張鐵全聳聳肩。
他已經提醒過了,算是儘了一份心意,至於人家聽不聽他就管不著了。
“長官。”
“第一次來這邊?”
張鐵全努力探頭,一個勁兒往對方胸前的委任證上看。
能在投訴及內部調查科遇到一位,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長官,也算是緣分了,正常人都會攀談幾句。
不需要有交情,那也不現實,能混個臉熟就夠了。
在警隊裡麵當差,什麼事情都會遇到,大家相互幫忙嘛,指不定哪一天就會用到對方。
廣結善緣,多交朋友準沒錯。
“是呀。”
彭文山也不藏著掖著。
他挑起話題,本來就是想找人陪著聊天,自然不能隻問不答,那樣就不是聊天而是聆訊了。
“上個星期抓捕一夥兒匪徒,各個都是那種凶殘、狠毒、毫無人性的那種,你們明白吧?”
彭文山衝著在座的警員們挑挑眉,示意對方自己腦補。
他們倒是很給麵子,聽得都很認真,不過反應不太理想,有人點頭,有人表情迷茫,明顯沒見過世麵。
“哎呀。”
“你真笨,現實裡沒見過,警匪片裡也沒見過嗎?”彭文山指著一個小姑娘嫌棄道。
“哦,我懂了,長官。”小姑娘連忙點頭。
“這樣才對嘛。”
“長官講話,不管聽沒聽懂,一定要表現出我懂了,長官你好威的樣子,那樣長官才看好你呀。”
“以後機靈點,彆一副傻乎乎的模樣。”
彭文山指點了一句,繼續說道:“那群匪徒每個人身上都有百十條人命債,讓他們活著就是對港島市民安全的不負責任。”
“於是我決定,哪怕獻出生命,也要跟匪徒死戰到底,誓死維護警隊聲譽。”
“哇,長官。”
“你真的是一位好警察。”小姑娘拍手叫好。
演技略顯浮誇,不過知錯能改,未來的前途無限。
彭文山微笑點頭,繼而麵色變得黯然,沮喪地說道:“沒想到我全心全意為了市民的安全著想,他們反而要投訴我。”
張鐵全試探地問道:“誤傷市民了?或者給他們造成了財產損失?”
“沒有呀。”
“你們肯定想不到,他們投訴我的理由,竟然是見到匪徒的屍體以後,產生了心理恐慌。”
“這也太諷刺了,我默默地為他們付出,他們卻在背後重傷我,敵視我,太氣人了。”
彭文山傷感地說道。
“他們太過分了,怎麼能這樣呢?”
小姑娘憤怒地喊道。
其他人的臉上也露出了憤憤不平的神色。
這些人能被請到調查科接受聆訊,雖然理由各不相同,但受到了投訴是一樣的。
他們本來還覺得自己挺委屈,現在對比陌生長官的遭遇,才發現自己的委屈真的算不了什麼。
跟身負百十條人命的悍匪火拚呀,多危險,就這樣還被投訴?
一時間,眾人看向彭文山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鼓勵。
張鐵全年紀大,經曆的風雨多,在旁邊安慰道:“長官,時間會證明你的清白和價值。”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
“即使聆訊結果對我不利,我也不會被打敗,我會證明自己的。”
彭文山收起失落感,麵容逐漸變得剛毅,眼神堅定地看著前方。
“說的好。”
“如果調查科是非不分,我們一定挺你,大家一起去監察部投訴他們。”
“啪,啪,啪。”
眾人都在為彭文山頑強的性格和不屈的精神鼓掌加油。
小姑娘甚至眼圈都紅了。
她剛剛從警,就看到了前輩遭受委屈卻忍辱負重的真實例子。
太感動了,想哭。
“哢嚓。”
聆訊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警員走了出來,他關上房門開口問道:“哪一位是彭文山,彭sir?”
“是我。”
“輪到你了,長官讓你進去。”
“加油。”小姑娘喊道。
彭文山站起身伸出大拇指比劃了一下,推門進房。
“你等一下。”
“剛才你說那位長官叫什麼?”
有人叫住了剛出來的警員。
“他叫彭文山。”
警員見對方沒有進一步的反應,便轉身走了。
“他就是彭文山呀,我剛看過他的報道。”
喊人的警員神色古怪地說道。
“內容是什麼?是不是關於那群凶殘、狠毒、毫無人性的匪徒的?”
“是哪份報紙呀,我怎麼沒見過?”
小姑娘急忙詢問道。
喊人的警員見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清了清喉嚨,顯擺道:
“不是報紙啦,我是在一本叫‘城市探真’的雜誌上看到的。”
“上麵說,彭文山是中區警署刑偵組的見習督察,上個星期,在君度酒店擊斃了一群準備械劫珠寶的匪徒。”
“雜誌上刊登了現場照片,匪徒全部都是眉心中彈而死,而且身上有很多彈孔,死相極為慘烈。”
“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覺得惡心。”
“難怪彭sir會受到市民投訴,你們想想,我都受不了,更何況是普通市民呢?”
小姑娘不服氣地說道:“那怎麼能怪彭sir呢,警察抓捕匪徒,雙方拔槍互射,現場肯定很恐怖呀。”
張鐵全讚同道:“這句話說得好,不能把所有責任推到彭sir一個人身上嘛。”
“怪我沒說清楚。”
“對麵十六個匪徒,全是彭sir一個人打死的,現場在電梯裡,那些血混著腦漿嘩嘩的往井道裡流。”
“雜誌上說,警隊傳奇彭文山,不是天使就是魔鬼,他殺了個人,槍槍致命,可不就是魔鬼嘛。”
喊人的警員扯了扯嘴角,把魔鬼的頭銜給了彭文山。
“胡說。”
“彭sir殺死匪徒,是為了救更多的人,他是天使。”小姑娘憑著先入為主的印象,對彭文山表示了支持。
張鐵全沒吭聲,回想彭文山一會兒委屈一會振奮的表情,這才明白人家是閒著無聊找人閒聊呢。
呸,凡是做長官的,嘴裡沒有一句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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