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末有彩蛋:決戰形勢圖】
十月二十五,朝鮮,漢城。
天降大雪溫度極低,讓守在爐邊的李暉,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天氣涼他的心更涼,隻因義州密謀反叛的事,已經牽扯到他的身上,所以今日義禁府為了他的家,他被老爹軟禁在了府中。
“義州被克,北方軍遭受重創,平安道已無險可守,前麵僅有小小黃海道阻隔,且也無兵無險守備……”
“難道隻憑漢城這兩萬兵馬,外加征召的兩萬民壯……就想擋得住朝廷大軍?”
本來留守軍隊戰鬥力就一般,如今因前線大潰軍心已然動蕩,加之朝鮮士人心思不安分,要想守住漢城簡直是萬難之事。
所以在李暉看來,若老爹還沒有昏聵到極致,這個時候就該趕緊服軟,儘最大可能祈求皇帝寬恕,至於責任甩給臣下就是。
相比於憂慮自己的父親,李暉其實更擔心自己的下場。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如果他真坐實了罪名,極有可能會被暴怒的老爹賜死。
“又不是天塌了,你又何必如此驚慌!”
“好了……你暫且安心,度過了這次難關,咱們再說以後的事!”
崔秀青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記住了,那些事全是李炯所為,你是至純至孝的好兒子!”
“其他圖謀?你還以為我有機會?”
“我叔父此前在安州駐守,後來安州被朝廷官軍占領,他前幾日逃回了都中,給我透露了條消息!”
“何況由誰來繼位,也不是襄王一人說了算,還得看陛下的意思!”
“是何消息?”李暉連忙詢問。
“我叔叔告訴我說,那李炯已遣使往神都去活動,隻為把自己推上王位!”
“當真?”李暉還是有些慌張。
崔秀青反問:“他是立下了功勞,但他與襄王可有交情?他家可有女眷與襄王妃親密?”
“我……”
“必是如此!”崔秀青直接打包票。
“順川君已立下功勞,我哪裡還有機會!”李暉無奈搖頭。
崔秀青笑了笑,說道:“正是因為陛下說了算,所以我說咱們還有機會!”
“我明白!”
在李暉夫妻商議對策時,王宮朝堂之上也在商量對策。
“不過是讓你暫居府中,你又何必想到了那一步!”
“為何?”李暉越發不解。
所以現在李暉很慌,以致桌上的午飯都涼了,他都沒有動哪怕一筷子。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時,其妻崔秀青走進了房間,而後屏退了屋內侍奉的幾人。
“這可是叛國的罪名!”李暉壓低聲音,拍著桌子說道。
“夫人……我能娶到你過門,乃我三生之幸也!”李暉站起身來說道。
聽到這裡,李暉總算明白過來,於是心情便好轉了許多。
靠近之後,崔秀青抓緊丈夫的手,說道:“你記住了……那些事情全是你叔叔乾的,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伱之所以被人汙蔑,是因為有人離間你們父子,想要看王室出醜!”
見李暉若有所思,崔秀青緩緩說道:“隻要咬死這一條,你就不會有事!”
抬頭看了眼妻子,李暉冷笑道:“你說得輕巧,這次大禍臨頭了,我隻怕活不了幾天!”
因此,她來了朝鮮自會覺得高人一等,不乾出點兒名堂她總會感到虧得慌。
李暉連連搖頭,他明白妻子的意思,但他還是說道:“襄王曆來賞罰分明,隻怕不會理會這些親疏!”
“叛國的罪名,和你有什麼乾係?”崔秀青反問。
這個時代的女子,極少有如崔秀青這般關注實事,可見她的誌向不小。
“說明他不信襄王,且朝廷裡那些官員,與襄王殿下極為不睦,他去找那些人……你讓襄王殿下怎麼想?”
崔秀青掙脫開來,說道:“平日閒來無事,就處處都留意著,大明那邊的邸報,我可時時令人買來在看,這些消息自在掌握之中!”
崔家是朝鮮大家族,族中現有二十幾人做官,有人在安州是極正常的事。
這裡所謂的機會,是指接替李爍當王,這一條在李暉看來已無可能。
“眼下對你而言,首要的事是活下來,然後再做其他圖謀!”
“這又能說明什麼?”
如果明川君真為襄王所惡,憑借他與朱景洪的交情,還真有可能受到力薦。
這樣不怪崔秀青,她在大明生活了十幾年,見過的世麵實在太多,甚至還差點兒選上親王正妃。
“隻是夫人……這裡麵的消息,你是如何知曉得這般清楚?”
雖然王位之歸屬,襄王一個人說了不算,但誰都不能否認他的話語權。
如今平安道幾乎儘失,對李爍父子而言若不儘快擋住明軍,待其越過黃海道進逼京畿道,不用打他們也就完蛋了。
這次朝會,日本人的使者也在,會同朝鮮一起商議著對策。
最終議定的結果是,他們要儘量抽調各處兵力,趕赴黃海道與明軍主力決戰。
此戰若勝,那朝鮮還有轉圜之機,若敗便將會一敗塗地。
策略議定,除在鹹鏡道保留基本防守兵力,朝鮮收羅了平安道的潰兵,同時調集了包括漢城在內的各處駐軍,一共拚湊出了四萬大軍。
加上日本登陸的三萬大軍,以及征召來作戰的青壯,人數差不多有十萬人。
而朱景洪這邊,他手裡能用的軍隊也就三萬餘人,其他各方向的軍隊短時間難以支援過來。
十月二十九,黃海道長淵城以北二十裡處,朱景洪駐馬於高山之上,拿著望遠鏡觀察著前方情況。
十月十五他攻克義州,到現在已過去近半個月。
義州朝軍主力被擊敗,這半個月來他一路南下,基本沒有遭遇太大的抵抗,製約他行軍速度的主要因素,乃是由遼東水師負責的糧草補給。
如今他是靠近海岸行軍,一方麵這邊是平原方便趕路,同時也方便接收水師運送的糧草。
近日他開進黃海道,一路上仍是十分順暢,直到來了這長淵城外。
為了保證漢城的安全,朝鮮調集了大軍防守,其十萬大軍就駐紮在長淵內外。
因長淵地處咽喉,明軍要想繼續往漢城開進,就必須要把長淵打下來。
兵力是十比三,且朝鮮有城池為屏障,而且是以逸待勞……客觀來說占據著極大優勢。
眼下已是隆冬,即便明軍做好了禦寒準備,要在雪中進行這樣高強度作戰,著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故而此時,朱景洪皺緊了眉頭,思索著該如何抉擇。
北撤幾十裡入城待明年入春再戰,還是一鼓作氣將長淵給拿下……朱景洪一時間猶豫不定。
拿下長淵,便是滅掉了朝鮮主力,李爍便沒了鎮壓各道的資本,屈從於他的士人幾乎都會棄暗投明。
換句話說,隻要長淵這一仗打贏了,朝鮮也就基本平定了。
在朱景洪思索之時,跟隨他而來的參謀們,其隨行的參謀們正親自率隊抵近偵查,將了解到的情況詳細記錄下來。
耽擱了半個時辰後,朱景洪還是沒能下定決心,隨後他返回了後方一處集鎮,此處便是明軍駐紮之所在。
朱景洪返回時,沿途所遇士兵皆行大禮,隻因為這一路殺過來,他們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沒辦法,戰利品實在太多,即便除去上繳朝廷的東西,剩下的也足夠所有人分潤。
來到集鎮中央,朱景洪才躍下馬背,餘海就迎上來稟告:“王爺……順川君李炯來了,帶了許多糧食和酒肉來,現在府內等候!”
“嗯!”朱景洪態度冷淡。
正如李暉夫婦所想,李炯派人去京城拉關係的事,朱景洪已從錦衣衛口中得知。
對這個位心思過於活泛的順川君,朱景洪心裡已是非常不爽,所以即便對方來犒軍他也沒多高興。
進了大門,正好見到李炯迎出,看得朱景洪很是膈應。
“參見殿下!”
示意李炯起身,朱景洪笑著說道:“聽說你帶了牛羊酒肉,難為你費心了!”
雖然對此人不滿,但朱景洪沒有表露出來,畢竟他還得做戲給朝鮮士人看。
人家李炯一心忠於朝廷,費心費力籌集糧草供應軍需,這樣都不能得到禮遇,你讓其他人怎麼想……
“殿下言重了,這都是在下該分內之事!”
“你是個忠正勤勉的人,我定會上奏為你請功!”
要想馬兒跑就得給吃草,既然知道李炯在乎什麼,朱景洪不介意給他點兒甜頭。
“多謝殿下抬舉!”李炯頓時眉開眼笑。
“好了……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多說了,改日有空我們再聊!”
“是!”
雖然隻說了這麼兩句話,但李炯依然覺得很滿足,至少朱景洪對他印象還不錯。
朱景洪進了內宅,然後就站在了地圖前,思索著到底該如何選擇。
而在二十多裡外的長淵城內,朝鮮的將領們同樣也在犯愁。
雖然占據優勢,可連番來的敗仗,已讓軍隊沒了信心,隻有助戰的日本人還保持旺盛戰鬥力。
為保證此番作戰順利,世子李暄親自來了長淵督戰,而此時他正麵臨一個難題。
前來助戰的日本人太畜生,四處賤淫擄掠殺人放火,已在長淵各地激起嚴重民憤。
今天上午,被征召的青壯見同胞被殘害,實在忍無可忍與日本人火並,最終造成十五死四十傷的後果。
而朝鮮這邊領頭之人,便是作戰英勇的樸俊大。
這廝運氣確實好,經曆過這麼多次大戰都還活著,而且已經做到了千戶的位置。
如果不是爆發戰爭,樸俊大絕不敢想象,自己竟能見到世子一麵。
“為何要如此?你不知道日本人是我們盟友?”李暄沉聲問道。
樸俊大答道:“那些畜生殘害百姓,手段殘忍簡直非人,臣忍無可忍……所以帶人動了手!”
李暄是個細心的人,所以他在見樸俊大之前,專門了解了他的履曆。
若非得知樸俊大是一員虎將,李暄根本不會選擇見他,而是直接把他交給日本人。
盯著樸俊大看了一會兒,李暄說道;“你該知道,如今我國有求於日本,你殺了他的人……讓我很為難!”
聽到這話,樸俊大不免感到悲涼,隻因這些話太傷人了,作為世子的李暄竟絲毫不在乎百姓。
“現在,有兩條路……一是我把你交給日本人,任憑他們發落!”
“二是我給你兩千人馬,你出城增援淵東山守軍!”
在長淵北向的東西兩側,各有一座山可以俯瞰城池,為了保證城內的安全,朝鮮派遣了軍隊上去防守。
現在的情況是,長淵城內擠的人太多,根本體現不出人數的優勢,所以李暄才想著派兵出城增援。
“我願出城增援!”樸俊大毫不遲疑道。
“很好……你出去把,外麵會有人給你說如何做!”
“是!”
樸俊大行禮後轉身離去,才走到門口就聽身後傳來聲音:“今天你做得很好!”
轉過身來,樸俊大行禮道:“這都是臣應該做的!”
“去吧!”李暄難得露出笑容。
他把樸俊大放了,所以如何安撫日本人,又成了他要頭疼的事。
且說樸俊大出了院子,立刻就有人來找上了他,並將其帶向了一處軍營。
這將近一個月的戰鬥,樸俊大的同鄉好友們,要麼就死了要麼就散了。
他眼下率領的上百號人,乃是他自己招攬的潰兵,如今又要給他加上兩千人,便讓他的實力更雄厚了。
但當他到了地方,看到所謂的兩千兵馬,全是從各地征召來的年輕人,心裡瞬間就涼了大半截。
這些人能打仗嗎?尤其守還是守最危險的地方,對此樸俊大是真的沒底。
如今軍令已經下達,能不想行他們都得頂上去,所以樸俊大在抱怨了幾句後,他就領著這幫“士兵”出了城去。
路上樸俊大沒有閒著,他先找了這支軍隊的底層軍官,跟他們講了情況還並提了要求。
既然有淵東山,就有淵西山。
這兩座山皆在長淵城以北,可以說是長淵伸出去的一雙手,互為犄角拱衛著城池。
隻要把這兩個地方守住,長淵的門戶也就保住了,便自然可以安然無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