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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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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是再也不見,不見也終生想念。

你是心上的寒山冷煙,夢中有永恒的愛的帆船。

細雨拍打著江南潮濕的想念,晴空照亮了小巷百年的傷感。

時代的灰塵蟄伏在誰的心上,故去的塵埃溫暖了誰的寒涼。

回望那些與己無關的不痛不癢,也能在心上刻下過於悲哀的纏綿感傷。

微風拂麵,流年逝水。

舊巷子裡,七拐八拐的,有各種各樣的低矮房屋,和各色麵孔的不同住戶。

那些橫七豎八的交錯的窄窄的巷子,有些是相通的,有些是沒有儘頭的。

有一些,走幾步路,就成了一個死胡同。

有些照的到陽光,有些照不到陽光,似乎永遠都是黑暗。

迎風飛舞的褪色舊衣,像是誰褪色了的記憶。

白發勝雪的消瘦老人抱著小小的嬰兒,她嘴裡哼著童年的歌謠,嬰兒從沉睡中突然睜眼歡笑。

童謠是舊東城話,林芷聽得懂。

老人家還說:快些長大,給我敬茶。

又走了幾步,白日喧鬨的嗩呐聲帶著一些淒涼,金銀色的紙元寶被風吹了幾個在地上。

黑色帳篷裡是一個明亮的靈堂,那裡有一張故去老人家的黑白色照片,照片上的她還是歡笑的,此時此刻的她,已經在冰棺裡沉睡了,不久後就會化為一堆灰燼。

照片旁邊的蠟燭和花圈仿佛是祭奠著她最後的念想,她有可能會被遺忘,有可能永遠不會被遺忘。

她耳機裡是《烏蘭巴托的夜》:

穿越曠野的風啊

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訴你

我醉了酒

飄向遠方的雲啊

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訴你

我不回頭

烏蘭巴托的夜啊

那麼靜,那麼靜

連風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烏蘭巴托的夜啊

那麼靜,那麼靜

連雲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遊蕩異鄉的人兒啊

在哪裡

我的肚子開始痛

你可知道

穿越火焰的鳥兒啊

不要走

你知今夜瘋掉的

不止一個人

烏蘭巴托的夜啊

那麼靜,那麼靜

連風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烏蘭巴托的夜啊

那麼靜,那麼靜

連雲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烏蘭巴托的夜啊

那麼靜,那麼靜

連風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烏蘭巴托的夜啊

那麼靜,那麼靜

連雲都不知道我

不知道

沈玨也瞥了一眼那些花圈與蠟燭,折元寶的人們端著飯碗,有說有笑,或者老人家與他們無關,又或者,高齡老人的死去,已經被他們看淡。

沈玨攬著林芷的腰,淡淡的道“這古巷裡,好像有很多老人。”

“是啊,這一片老人家還挺多的,不過每次過來,都能看見這樣的狀態。”她繼續吃著炸魚,巷子已經到了儘頭。

這條巷子的儘頭,是一條長長的河。

它和南城醫院裡那條,有些相似,不過更為寬闊一些,上麵有一條遊船,站在岸邊,能看見遊客的笑臉。

兩岸是永遠舞動的淺綠色柳樹,像雅致的舞者,容易讓她想起蘇子衿。

青綠色的水緩慢的流淌,穿著寬大舊衣的幾個女人在河邊赤著腳,一邊洗衣服,一邊說話。

頭發花白的老人,穿著悶熱又紮眼的橘色工作服,慢慢的劃著小小的船,清理水中時不時冒出來的垃圾。

有些垃圾很快被清理,有些沉入了水底。

人間煙火氣,靜止且喧囂。

“也正常,我們都會活著,我們也終究都會死去。”沈玨隻能這麼說,就像他當初麵對霍燁和杜娟的意外,麵對程芸的無法醫治隻能等死,麵對霍蘭陵的壽終正寢一樣。

林芷給他嘴裡喂了一塊焦黃色的炸魚,上麵是孜然的濃鬱香味“是啊,必須正確的麵對。”

二十八歲的沈玨撅著嘴吃著炸魚,像極了一個小孩子,其實這個河邊,他也坐過許多次,可是從來都沒有遇見過林芷。

隨意的坐在河邊的木凳子上,讓她想起無數次和蘇淮蘇子衿一起過來的時候,那些過於年少記憶裡的歡樂。

沈玨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剛準備說話。

林芷輕輕捏著他沒戴祖母綠耳釘的那隻垂,準備站起身“走吧,回南城吧。”

沈玨的手一直在她的腰上,因為手臂太長,腰太細,顯得有些空蕩。

兩輛車緩緩挪動,倒退,前進。

從喧囂的城市慢慢離開,離開了人群離開了高樓,很快就開上了高速,路邊是江南的青天白日。

山間黛色染儘,綠色參差一片無限蜿蜒。

農田一望無際,有人群在采摘水果,聽不見他們的歡笑,但能感受到那種喜悅。

有大片粉色荷花開的正盛,有黃色虞美人迎風而立。

人們說,虞美人是充滿迷惑性的花。

遠山中,凝結的色彩就像凝結的眼淚。

你都不知道它是什麼顏色。

金天懿的頭發被風吹起,她的腿有些麻木,她想站起來的時候,隻覺得腿很疼,頭也很疼,很暈眩。

當她看見林傑麵無表情的臉的時候,頭更疼了。

林傑空著雙手,想來是已經祭拜完了。

他寸頭短發,麵色乾淨,一雙有些麻木的眼睛在銀色眼鏡後麵,看起來意興闌珊。

覆水難收的死亡,與覆水難收的心傷。

重疊在同樣的方向。

林傑淡淡的,主動開口“來祭拜姑父啊。”

林傑和金天懿沒有矛盾,甚至曾經在同一個初中同一個高中,同學許多年,直到高考後,錄取了不同的大學,終於分道揚鑣。

金天懿當年高考後填報誌願,根據自己的成績,選了四個學校,全部都不在西城,她想離這裡遠遠的,甚至再也不想回來,她不想見到自己的父母,弟弟,爺爺奶奶。

填誌願的時候,同她改名字的時候一樣,同樣被家裡的幾個人各種表情的,各種數落。

但是她從來都沒有動搖過。

那一日,金寶娣在路上遇見她,悄悄給她說: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無愧於心就好,彆人再怎麼對你的人生指點江山,都沒辦法對你的人生完全負責的,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她看著金寶娣含笑的臉,低聲說:姑姑,謝謝你。

可是後來,她與同是西城人的朱越,在千裡之外的武城相遇。

她接受朱越,其實還是花了很長的時間。

那個時候,她並不想談戀愛,隻想認真讀書,保研或者考研,她從未想過戀愛,結婚,生子。

她被自己的原生家庭,荼毒成那個樣子,何況,朱越還是西城人,這意味著,他們以後結婚了,必然還是會回西城。

朱越追她,很是鍥而不舍,他也說:我們家有好幾處房產,不回西城是可以的,沒有關係,你彆怕。並且在意外的接到林錦繡那樣口出惡言的電話後,也沒有放棄金天懿,反而對她更好了。

兩個人婚後,本來是安頓在武城,可是最近兩年,朱越公司在這邊有新項目,於是兩個人又一起調了回來,但是婚後的金天懿,也並不怕了,因為她和金家脫離了關係,再也不來往,沒有任何關係。

因為這事兒,金旭輝和韓靜雲還各種反複的,罵了她很久。

此時此刻,她看著林傑同樣紅腫的眼“對啊,要不要聊聊。”

這句話正中林傑的下懷“好啊。”他淡淡的回答,勉強勾起一個微笑。

兩個人先後下了山,找了一個陰涼的大樹下,隨意的坐下。

四下無人的城市一隅,沉睡的故去的親人和醒著的他們。

這樣坐著的姿態,像是十八歲的時候,選完大學以後,在高中門口再遇見一樣。

時間過去了十二年,兩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表兄妹,在他們相識的第三十年,哭的像兩個嬰兒一樣。

嬰兒時候的哭泣與歡笑,在兩個母親懷抱中沒有記憶的表情,大抵是最幸福的時刻吧。

可是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已經沒有母親了。

金天懿頭發被風吹起,主動開口“你放心,如果是她做的,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林傑心裡糾結了許久,還是顫抖著聲音開口“我生父說,我媽是你媽下的手,因為…”

金天懿靜靜的聽著林傑顫抖著聲音的說出的那些字,隻覺得心裡又被重重的,紮了一刀,又一刀。

舊傷未去,又添無數新傷。

林傑不是林宏親生的這件事,金天懿十年前就知道了,是她放假回家,去探望林英和文燕玲的時候,林芷當著林英和文燕玲的麵說的。

那個時候的她很震驚,那種震驚程度,不亞於後來,金天龍當街對林芷意圖不軌,金家人去林家顛倒黑白,企圖讓林家不計前嫌甚至放金天龍一馬,還妄想讓林芷嫁給金天龍一樣。

她從未成年開始,就覺得,林家和金家許多人的行為,不斷的在刷新她的三觀,挑戰她的下線。

語言刺激著神經,記憶撼動著痛苦。

語言是刀,記憶是鞭子。

心上全是傷痕。

什麼樣的喜悅能夠讓淚水徹底乾涸,什麼樣的痛苦能夠讓眼睛淚如泉湧。

夏日裡,遠山如煙,綠林如雨。

一片傷心的顏色把心徹底碎裂,把痛苦完全彎折。

她凝望著林傑,就像凝望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直到林傑推了推她的胳膊“累了吧,走吧。”

她站不起來,還是他扶著她。

他輕輕的扶著她,淡淡的帶著真心實意的說“你也不用太過於自責,畢竟,你是無辜的。就像我也是,我們有什麼錯呢?錯在生在這樣的家庭裡?錯在有這樣的父母嗎?我們對他們,真的仁至義儘了。他們做了壞事,又不是我們做的。”

金天懿看不清眼前的路,雖然路在記憶裡很是清晰。

自打金寶豐意外慘死後,她每一年的清明節和春節前,都會過來,給他獻花。

這一切,也都是因為他去世前最後一次的,那樣似乎真心實意的懺悔,雖然最後,他的懺悔和承諾並沒有實現,可是這些對於金天懿來說,都並不重要了。

她得到他的道歉和懺悔,也覺得可以了。

何況,他死的這麼慘。

夏日山涼,流水炊煙,野鴨嬉戲。

沒有春日的江山飛花,瓜果在藤上樹梢是漸漸成熟的樣子。

“我當初填誌願的時候,之所以沒有選擇南大的本碩博連讀,也是想著保研的時候,可以去北城大學,可是,世事難料。”車下了高速,沈玨緩慢的開,融入城市的車流裡,等待紅綠燈的間隙,林芷凝望著窗外的南城,想起了自己那時候的選擇,淡淡的說。

七年過去,我們都曾為愛情努力的付出過,可是不是所有的愛情的都會有結果,也不是所有無儘的付出都會有回報。

愛情被徹底付之一炬,甚至好像灰燼都沒有留下來。

沈玨也一早就想到了這裡,堂堂西城的文科榜眼,居然隻選擇了南大的本科…

他右轉,頭頂是一棵高大的桂花樹綠的葳蕤“我知道,不過沒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

除了林芷和秦鶴,沈玨也懂得這種痛苦,也懂得這種選擇。

開到了千裡江山,沈玨拿出了兩條紅色香煙遞出去給保安,誠摯且真心的說“我們夫妻兩個這段時間會出門一段日子,家裡這邊勞煩你們多操些心,當然,貓狗我都會帶走,這段時間不會有人再來了。”

年輕的保安沒有推辭“好的沈先生沈太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你們不用客氣。”

“麻煩你們了,太感謝了。”林芷真心實意的說道,語氣和最初對這個保安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她從未為難過他,也理解每個人的不容易,隻是最初他的心思,讓她沒有辦法對他帶著像朋友和熟人一樣的態度。

如今,已經時過境遷,自然也不用刻意疏遠。

進了沈玨家,林芷本來打算上樓,沈玨一邊收拾一邊說“你就彆上去了,我收拾收拾就好了,你看著七七就行。”

然後,他看向七七,手指一動“你,待在這裡,不許上去搗亂。”

七七聽懂了,就老老實實的趴在地板上。

林芷打開平板,笑了“它真的像個人一樣,真是可怕。”

七七甩了甩腦袋,表示認同。

沈玨笑了笑,準備上樓“你們等我一下下哈。”

“去吧去吧。”林芷握著手機和平板,頭也沒抬,就繼續工作了。

沈玨再下來的時候,先是拿了一個袋子,然後又上去,把籠子和寵物用品,分了好幾趟拿下來。

林芷終於見到了活的小六,看著它整整齊齊的純白色的毛,和依然清澈的眼睛“是個小不點。”

小六難得的,甩了甩尾巴。

沈玨整理了一下,噗嗤一笑“還會給你示好,真是不容易。”

林芷又看了看小九,小九喵喵喵的,似乎是對於七七擁有自由,而自己卻是籠中貓,表示不服。

林芷拿過沈玨放在地上的幾個袋子“你心是真細,什麼都準備了。”

沈玨一手拎著貓,一手拎著狗,身後跟著自由且歡快的狗七七“那是,我是全能人才,我給你說吧,我讀文科以前,理科也很厲害的。”

林芷一邊開門一邊笑“哈,你繼續得瑟,我就聽著。”

把貓狗裝上了車,兩個人一起又把自己家室內的花,都搬到了陽台或者一樓,防止他們不在的時候,它們乾死。

小區物業也提供澆花和喂養貓狗的服務,不過他們兩個一直沒有用過,這次大概是用的上了。

等到終於忙完了,就分彆洗了澡,兩輛車又上了路,直接開到玉堂去,與霍沅玉彙合。

小白貓本來是打算讓聶慕來取的,可是聶慕臨時醫院有急診,時間來不及了,就隻得直接交給杜若惜。

聶慕本來帶著貓準備討好老婆的心願,徹底落空了,當然也沒有關係,杜若惜也不太在意,她能得到聶慕,隻覺得已經是上天對她的最好成全了,她也不太願意奢望其他的。

人遇到的艱難困苦多了,好像對於生活的要求就會降低。

霍沅玉正好開會在忙,沈玨還要上去收拾東西。

於是,送貓的任務,就交給了林芷和馬瑩。

人高馬大的馬瑩和林芷一起有說有笑的到了廣告部的時候,杜若惜正和朱正凱在說話。

路過的男員工看著林芷一身飄逸的走過的時候,剛準備打個招呼,杜若惜就過來了,把她拉進部門的會客室裡“你來啦,我看看。”

她掀開籠子的布,看見小貓咪,心花怒放“今晚先送到他家去,我們也很快就過去北城了。”

林芷捶了一下杜若惜的肩膀,低聲說“那就北城見嘍,妹妹。”

杜若惜噗嗤一笑,拽了一下林芷的頭發“嗯,你們先玩兒的開心哈。”

林芷自由散漫的甩了甩頭發“好噠,那我們先不耽誤你咯,微信聯係。”

“嗯。”杜若惜開心的道。

那種開心,帶著十分的甜。

這是她的幾個心願終於達成的一段時間,也是她終於覺得,過於快樂的一段日子。

林芷帶著馬瑩推開門,轉身離去,廣告部主管朱正凱自然是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早就收到了王柏的微信,說有人來找杜若惜,讓他把杜若惜單獨帶到旁邊會客室去,彆搞特殊。

他看著外貌氣質出眾的林芷的背影,心想,這不會是沈總的夫人吧,這頭發,感覺目標過於明顯。

但是他自然什麼都沒說。

他的學曆,他的工作,他的職場經曆,讓他早就變成了一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聰明人。

霍沅玉忙完,看著沈玨,捏了一下他的頭發“兒子,接下來好好享受美好愛情,掙錢的事兒,就交給為娘吧。”

七七蹭著沈玨的褲腿,沈玨推了推眼鏡框“媽,說的好像接下來,你沒有給我安排工作一樣。”還沒等霍沅玉回答,沈玨又笑著說道“不過沒關係,老婆和錢一樣重要。”

霍沅玉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像小時候那樣“我兒子我兒媳婦果然都是聰明人,你們這次出去,包括過段時間出國,多照顧一下她,她肯定會很感傷。”

“嗯,我會的,那我走啦,貓狗就拜托你啦,謝謝媽媽。”沈玨甩了甩頭發,林芷剛好敲門進來。

“你們出去,想吃什麼,想買什麼,儘管吃儘管花,媽來報銷。”霍沅玉主動攬活。

“好的媽。”沈玨也沒客氣,看向林芷“快叫媽,好刷媽的卡。”

林芷有點尷尬,也隻得說了一句“謝謝媽。”

“好啦,去吧,這邊有我呢,你們不用操心。”霍沅玉美眸靈動,閃著溫柔的光。

沈玨和林芷轉身剛準備走,七七嗖的一下也跟上了,仿佛在說,爸爸媽媽,不要扔下我。

沈玨摸著它的頭“乖,你在這裡哈,彆亂跑,彆惹事兒。”

七七汪了一聲,似乎表示不服,繼續甩著尾巴。

沈玨和林芷轉身走了,七七再也沒有跟上。

霍沅玉沒有送下樓,她看著兩狗一貓,心想好啦,這下家裡熱鬨了。

熱鬨的季節熱鬨的動物。

與從前的感傷,形成一條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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