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說話了?!”司馬鈺瞪著黑影【鐘秋】,好半天才擠出這幾個字來——忽然,她發現鐘秋的樣子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原來領口和袖口中湧出的隻有黑煙而已,現在竟然能隱約看到一些模糊的臉和手的輪廓。
而且還會說【人話】了。
“還有,傷口是什麼意思?我沒受傷啊。”司馬鈺簡單地搜尋了一下自己的記憶——雖然來到【鬼界】之後依然沒有擺脫自己這倒黴催的運氣,不過除了被幾隻【鬼】纏上了之外,好像也沒受過什麼傷。
蕭琳發現自己的時候已經說過了自己的身體毫發無損,就是衣服破了而已;【雲遊修士】也說自己的身體隻是有些輕微的脫水和貧血,補幾天就好了。
黑影【鐘秋】見她不記得了,輕飄飄地走到了麵前,抬起手、用隱約能看到形狀的食指輕輕戳在了她的眉心——兩者並沒有直接接觸,隻有黑煙幻化成了針的模樣,慢慢融入了她的皮膚中。
下一秒,司馬鈺感到一陣恍惚,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旋轉。等到周圍的景象穩定下來,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郊區的那座自己逃跑的矮山上。
隻不過,視線卻完全變了——
她漂浮在半空,正下方躺著一個人。仔細看去,那人正是【自己】——被削尖的木棍穿透了心臟的自己。直到現在她才想起,自己似乎死過了一次。
是的,當時自己好像確實被這七隻【鬼】殺掉了。
司馬鈺下意識就想衝向自己的身體,卻發現此刻完全無法控製【現在的身體】——她能聽,能看,但動不了一根手指。
眼看那七隻【鬼】就要撲向倒在地上的【自己】的時候,忽然,用木棍殺掉自己的那隻身材高大的【鬼】好像變得很緊張,他攔住了周圍的【鬼】,同時四下望著,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鬼頭】哥,怎麼了?”【豺狗鬼】不知道老大為何會變得如此緊張,也隨著對方的視線尋找起來。
——被稱作【鬼頭】哥的、身材高大的【鬼】可是已經到達了【徵靈】後期的高度,而且眼看就到達末期了,離【羽靈】隻有半步之遙,除了對方數量很多、或者【十殿閻羅】級彆的【鬼】之外,【鬼頭】哥已經可以在【鬼界】橫著走了。
還有什麼能讓他緊張成這個樣子的?
難道【十殿閻羅】親自下來拿人了?又或者來的是【黑白無常】、【牛頭馬麵】這種欽差?
不能啊,如果對方來了肯定會帶著很大的陣仗,自己這邊不可能什麼都感覺不到的。
就在【豺狗鬼】疑惑的時候,【鬼頭】的眼睛忽然睜大,連魂體都開始猛烈地顫抖起來,原本的緊張在一瞬間化作了恐懼。而後——
【鬼頭】慢慢抬起了頭。
【豺狗鬼】和剩餘的五鬼也跟老大的動作著向上望去,司馬鈺的意識就飄在正上方,看著他們七隻【鬼】的視線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已經發現了自己還在彆人的身體裡,而且隨著視線和餘光,她認出了這具浮在半空中的身體——
一襲黑色的長衣,領口、袖口和腰帶上繡著暗金色的花紋,腰帶上掛著一些造型怪異的垂飾,其中一些司馬鈺還認識——灰白夢境之中,她偶爾會將這些小飾品拿起來把玩,每當她把玩的時候,黑影【鐘秋】就會很緊張的樣子。
然後,就是垂到腳踝的長發——她曾經對這頭長發無比羨慕,但又嫌打理起來很麻煩,黑影【鐘秋】還嫌她矯情來著。
是的,這具身體,就是黑影【鐘秋】的身體——不知為何,【她】從灰白夢境中離開,降臨到了【現實】當中。
【鬼頭】等七隻【鬼】好像也看到了【她】,而且從表情上來看,好像十分畏懼【她】一樣。
就在這時,司馬鈺感覺【自己】的嘴唇好像動了動,緊接著一陣異常空靈、卻又十分悅耳的聲音從【自己】的口中傳出——
“【跪下】。”
話音剛落,七隻【鬼】仿佛身上多了千斤重擔一般,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有幾隻的腿部甚至沒入了地下——如果他們幾個擁有實體的話,司馬鈺毫不懷疑他們的腿會被壓扁。
【鬼頭】的情況稍微好一些,他用雙手撐著地麵,額頭勉強沒有貼到地上。可饒是如此,也讓他動彈不得。
在七隻【鬼】失去行動能力之後,鐘秋的身體才開始移動——【她】踩著空氣,好像半空中有著透明的階梯一般走了下去。司馬鈺看著眼前的景象,隻感歎美人就是美人,連腳都這麼漂亮——這具身體光著腳,並沒有像灰白夢境中那樣穿著黑色的繡花布鞋。
這大概是唯一與夢境不同的地方。
當走到【司馬鈺的身體】身邊,鐘秋弓下身子將之抱起——說實話,第一視角看著彆人抱著自己的身體,這種感覺還真是奇怪。
鐘秋抱著她的身體來到了一棵樹下,慢慢地坐了下來。接著,【她】抬起手輕輕點了點穿透身體的木棍,一朵黑色的火苗立刻在手指接觸的地方燃起。黑色的火焰慢慢蔓延到了整隻木棍上,直到將其燒得連灰燼都沒剩下。燒完了木棍,火苗分成了兩部分,其中一部分飄進了司馬鈺身體的傷口附近——這一次,火苗並沒有【毀滅】什麼,而是慢慢編織起了她的血肉,直到將那個恐怖的血洞完全修補好。
就像從未受過傷一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當修補身體的火苗消失的時候,她看到自己身體原本已經停滯的呼吸恢複了正常,看上去好像隻是睡著了一樣。
而另一部分黑色的火苗則滴在了地上——當黑火與地麵接觸的同時便開始向四周蔓延,一點點燒灼著以她們為中心的地麵。枯黃的雜草和落葉被燃成灰燼,經過的樹木也被儘數燒毀,就連土地也被燒成了焦黑色。
危險的黑色火焰漸漸爬到了那七隻【鬼】跪著的地方,他們被看不見的東西壓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黑色的火焰不斷向自己逼近。
第一個接觸到黑火的【鬼】是【豺狗鬼】,與接觸到實物時不同,在接觸到靈體的時候,黑火仿佛強酸一般腐蝕著他的身體。
撕心裂肺的叫聲立刻響徹了山頭,鐘秋似乎聽煩了,皺著眉朝著七鬼跪著的方向說道:“【安靜】。”
【豺狗鬼】依舊有著張嘴大喊的動作,可他的聲音卻完全消失了,好像被奪走了一樣。剩下的六隻【鬼】驚恐地看著【豺狗鬼】被腐蝕殆儘——整個過程十分漫長,漫長到他足以體會到全部的痛苦。
剩下的六隻【鬼】的表情頓時精彩極了。
恐懼、後悔、震驚、甚至還有兩個嚇暈了——司馬鈺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鬼】也有被嚇暈過去的時候——不過這對他們的現狀毫無幫助,一個一個被緩慢腐蝕消失就是他們最終的命運。
【鬼頭】的位置距離鐘秋最遠,黑火也是最後一個來到他麵前的,這家夥顯然比他的六個朋友更有骨氣和膽量。借著鐘秋的眼睛,司馬鈺看到了【鬼頭】的額頭處出現了一個痕跡——
她見過這個痕跡,或者說,見過類似的——前陣子在【萬妖樓】、花姐要她幫自己刷毛的時候、從【人形】變成【獸形】的過程中,額頭也出現過這樣的痕跡。
聽花姐說,【妖】的化形與【鬼】不同,【鬼】是借助自然之物重塑身體,而【妖】則是強行改變身體結構。對【鬼】來說,【化形術】是很簡單的,隻要周圍有實體物品就行,反正【鬼】的身體最終都要施放【障眼法】,用什麼材料不重要。
但【妖】不一樣,所有的【畜】修成【妖】的時候,化形都是最痛苦、也是最重要的一課,隻有通過了【化形術】的考驗,才可被稱之為【妖】。
【鬼】可以製作出各種各樣的身體,可以有無數種樣貌;但絕大多數【妖】一生隻有一個化形,倒不是說【化形術】很難,隻是過程實在是太難熬了。
【鬼頭】的額頭上出現了【化形術】的痕跡——這是【妖】在化形時的特點。根據其本體不同,這個痕跡的外觀也不同。
很明顯,【鬼頭】大概是一隻【妖鬼】——就是【妖】死亡之後成為的【鬼】,和【人鬼】不同,【妖鬼】因為原本法力就很強,所以在成為【鬼】之後,【鬼氣】也要更強一些。
而且成為【鬼】的【妖】在使用【化形術】之後,還是能變回本體的,隻不過——
【鬼頭】的原形是一頭野豬——【妖鬼】在使用化形術變回本體之後,竟然是一頭野豬的森森白骨。擁有著自身實體的【鬼頭】明顯比之前更強了一些,甚至可以微微掙紮幾下。
不過他最後的掙紮,卻隨著鐘秋抬起的手而以失敗告終。
纖纖玉指輕輕握在一起,白骨野豬的身體立刻寸寸斷裂,強大的【鬼氣】從骨裂中溢出,在原地造成了一場沉悶的爆炸。
——嗯,沉悶的爆炸,因為還沒等【鬼氣】徹底爆發出來,黑火就已經將他包裹。
直到現在,【鬼頭】才後悔自己最後掙紮的這一下——原本黑火隻是腐蝕靈體,可他現在不僅擁有著靈體,還召喚來了實體。
痛苦一下變成了雙倍。
直到【鬼頭】徹底消失,鐘秋才打了個響指,黑火的蔓延立刻停止。接著,她低下了頭,開始替自己整理著亂糟糟的衣服。
直到蕭琳的身影,出現在了黑火燒灼過的、漆黑土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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