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趙家老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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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舟輕輕合上母親的房門,木門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小屋,屋內簡陋卻整潔。

一張木床,一方書案,牆上掛著母親親手縫製的“勤學”二字。

他緩緩坐在床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被褥上細密的針腳。

緊繃了數日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眼皮如灌了鉛般沉重。

窗外,夜風卷著落葉拍打窗欞,卻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楚雲舟甚至來不及脫去外衣,便仰麵倒在床上。

這是自從文心玉冊認主以來,他第一次真正安睡。

月光透過窗紙,在他疲憊的睡顏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而在他枕邊,那枚青銅令牌正泛著微弱的青光,與文心玉冊的金芒交織,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一切窺探隔絕在外

與此同時,趙府

趙家老祖手中的銅錢“啪”地裂成兩半。

他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懼:

“禍起蕭牆難道是我趙家內部”

他的目光掃過祠堂內跪了一地的族人,最終停在趙明德身上。

這個他最寵愛的孫子,此刻正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

趙家老祖目光如刀,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威嚴:

“明德,你可有事瞞著老夫?”

祠堂內瞬間寂靜,連燭火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趙明德身子一顫,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不敢直視老祖的眼睛,目光遊移了一瞬,最終低下頭,聲音微顫:

“孫兒……孫兒前幾日確實犯了個小錯……”

老祖眯起眼,手中斷裂的銅錢輕輕摩挲,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說。”

趙明德咽了咽唾沫,硬著頭皮道:

“孫兒……前些日子在賭坊輸了些銀子,一時心急,便從賬房支了三百兩補上……”

這當然隻是他諸多罪狀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但此刻他隻能賭老祖不會深究。

老祖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冷笑一聲:

“區區三百兩,也值得你如此心虛?”

趙明德心頭一緊,卻不敢多言,隻能低頭不語。

老祖冷哼一聲,袖袍一揮:

“滾去思過崖麵壁三日!好好想想,身為趙家嫡孫,該如何行事!”

趙明德如蒙大赦,連忙叩首退下。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刹那,老祖的目光卻驟然一寒。

因為他清晰地看到,趙明德的袖口內,隱約露出一角燙金密函的痕跡……

但趙家老祖沒有表現出什麼。

他疲憊地擺手:

“都退下吧,老夫要靜修。”

待眾人退出祠堂後,他指尖輕彈,一縷神識悄然附著在趙明德衣襟上。

這是趙家秘傳“附魂術”。

兩百年前的一個寒冬,趙家先祖趙鐵山在青州城外砍柴時,發現雪地裡倒著一個渾身是血的青袍道人。

那道人麵色慘白,胸口插著半截斷劍,氣息奄奄。

趙鐵山雖是個粗鄙樵夫,卻心善,將道人背回家中,用土方子為他止血療傷。

三日後的深夜,道人醒來,從懷中取出一枚丹藥服下,傷勢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你救我一命,我贈你一場造化。”

道人養傷期間,見趙鐵山雖無靈根,但心性質樸,便傳授了他幾門粗淺法術作為報答。

其中最為玄妙的,便是這“附魂術”。

有著神識附著的能力。

施術者可將一縷神識附在他人衣物或隨身物件上,借此窺探對方行蹤。

並且,此術施展時毫無波動,即便修為高深者也難以察覺。

唯一的弊端是,神識最多存留三日,之後便會自行消散。

道人臨走前告誡趙鐵山:“此法隻可自保,莫要作惡,否則必遭天譴。”

然而,趙鐵山憑借這幾手法術,先是看透商隊貨品底細,低價囤積居奇;

後又窺探仇家隱秘,逐步吞並其產業。

趙家由此發跡,漸漸成為青州豪強。

到了這一代,老祖已將“附魂術”練至大成,甚至能借神識隔空施毒。

方才他彈指間,不僅附著了神識,更在趙明德衣襟上撒了“牽機散”。

此毒無色無味,三日後發作時,症狀如同突發心疾,連仵作都驗不出端倪

待祠堂朱門緊閉,老祖枯瘦的手指在膝上掐出玄奧法印。

附著在趙明德衣襟上的神識驟然蘇醒,將廂房內的景象儘數映照在老祖識海。

隻見趙明德匆匆掩上房門,額角還掛著未乾的冷汗。

趙明德背靠著房門,抬手抹去額角的冷汗,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

他低聲自語,嘴角扯出一絲得意的弧度,

“老頭子果然老了,這麼容易就被糊弄過去。”

他想起方才在祠堂裡,老祖那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盯著自己時,他幾乎以為事情敗露。

好在三百兩銀子的說辭合情合理,老祖終究沒有深究。

“嗬”

他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什麼趙家老祖,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糊塗罷了。”

他放鬆下來,轉身走向桌案,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正被老祖的神識儘收眼底。

他顫從貼身處掏出一封燙金密函,指尖因緊張而微微發白。

信箋展開的刹那,縣令的朱紅官印突然泛起淡淡的青光,在昏暗的廂房裡如鬼火浮動,正是朝廷特製的防偽法術!

老祖的神識如附骨之疽,將密函上的字跡儘收眼底:

“孝廉保舉已備,速將鹽鐵賬冊藏於老地方。”

信紙邊緣還殘留著半枚血色指印。

那分明是朝廷六扇門“血鑒術”的標記!

老祖的瞳孔驟然收縮。

三十年前,青州陳家滿門抄斬那夜,他在死者掌心見過同樣的印記

老祖注意到密函角落畫著個不起眼的墨圈。

這正是當年導致陳家滅門的密探暗記!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膝頭,想起三十年前那個血月當空的夜晚。

當時的陳家家主,也像今日的趙明德一樣,拿著一封帶著墨圈標記的密函,信誓旦旦地說朝廷已打點妥當

“蠢貨!”

老祖在心中冷笑,“你以為縣令真會保你?當年陳家嫡子,也是這麼天真!”

廂房裡的趙明德突然打了個寒顫

趙明德顫抖的手指死死攥著密函,燭火在他慘白的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巡按禦史”

他喃喃自語,喉結滾動,咽下一口發苦的唾沫。

這些年趙家做過什麼,他比誰都清楚。

強占民田、逼良為娼、私販鹽鐵

哪一樁不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更彆提他自己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為修煉邪功殘害的童男童女,與魔教往來的密信,還有去年那個被他活活打死的佃戶

冷汗順著脊背滑下,浸濕了裡衣。

“不行”他猛地站起身,在廂房裡來回踱步,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必須給自己留條後路!”

縣令的密函此刻仿佛救命稻草。

隻要交出趙家走私鹽鐵的賬冊,就能換來“孝廉”身份。

有了這層官身護體,即便趙家倒台,他也能全身而退!

他撲到床榻下,從暗格中抽出一本黑皮賬冊。

翻開時,密密麻麻的記錄讓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正在趙明德細細觀看上麵的內容時,

“嗚嗷。”

窗外的老槐樹上,一隻夜梟突然發出淒厲的啼叫。

這一聲尖嘯,嚇得趙明德手中的燭火猛地一顫。

“該死的扁毛畜生!”

趙明德猛地抬頭,惡狠狠地瞪向窗外。

他抄起桌上的茶盞就要砸向窗外,卻在抬手的一瞬間想到還有賬冊要看。

於是,他接著看賬冊上的記錄。

觸目驚心,趙明德忍不住默讀起來。

“景和三年冬,私鹽三千斤過青龍渡,賄漕幫紋銀八百兩”

這些字跡在他眼前扭曲,仿佛化作索命的鐵鏈。

“老祖,彆怪我”

他神經質地咬住嘴唇,眼中閃過狠色,“要怪就怪您自己。這些年趙家造的孽,夠誅九族了!”

趙明德不知道的是,他方才的每一個字,都通過老祖的神識,在祠堂內回蕩

趙明德的嘴角緩緩咧開,露出一抹陰冷的笑意。

他指尖輕輕撫過賬冊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記錄,仿佛在撫摸自己的保命符。

“有了這個”

他低聲呢喃,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何止是活命?說不定還能”

燭火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將他的表情映得愈發猙獰。

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身著官服的模樣。

縣令的保舉信會讓他以“孝廉”之名參加科舉,而這份賬冊則會成為他日後要挾縣令的籌碼。

“老祖啊老祖,”

他輕輕合上賬冊,聲音裡帶著譏諷,“您總說趙家基業要靠血脈維係,可這世道分明是權術為王!”

窗外夜風嗚咽,老槐樹的枝丫在窗紙上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

趙明德渾然不覺,他的思緒早已飄向那光明的未來。

縣令的提攜,朝廷的官職,甚至

“說不定連那個楚雲舟”

他眯起眼睛,“日後也得跪在我麵前稱一聲'大人'!”

趙明德心滿意足地吹熄燭火,仰麵躺倒在床榻上。

緊繃了一整日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他很快便沉入夢鄉,嘴角還掛著誌得意滿的笑容。

窗外,夜風卷著枯葉拍打窗欞,發出細碎的聲響。

無人察覺的是,一縷黑霧正從門縫緩緩滲入,如活物般遊向桌案上的賬冊。

“嘩啦。”

賬冊無風自動,紙頁輕輕翻動。

黑霧凝聚成枯爪般的形狀,在“私鹽三千斤”的記錄上輕輕一抹。

墨跡詭異地蠕動起來,竟自行改寫為:

“景和三年冬,勾結魔教左使,獻童男童女各十人,換血煞功秘籍一部。”

黑霧繼續遊走,又在另一頁添上:

“景和四年春,與魔教密謀,於青龍渡設伏截殺朝廷稅銀。”

每改動一處,賬冊上的字跡就泛起一絲血光,隨即又恢複如常,仿佛這些駭人聽聞的罪證本就存在。

完成這一切後,黑霧悄然消散。

而沉睡中的趙明德,正夢見自己身著緋紅官服,全然不知懷中抱著的,已是一本足以讓他萬劫不複的催命符

祠堂內,老祖緩緩收回枯瘦的手指。

供桌上的鎮魂燈突然爆出一朵燈花,映出他臉上陰冷的笑意。

那本被改動的賬冊,明日就會經由趙明德之手,親自送到縣令麵前。

老祖凝視著鎮魂燈跳動的火焰,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惜,但轉瞬便被決絕取代。

他緩緩撫摸著手中的血玉令牌,令牌上趙明德的心頭血正微微發燙。

“明德啊”

老祖低聲呢喃,聲音沙啞如枯葉摩擦,“你可知當年老夫是如何坐上這家主之位的?”

燭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扭曲變形,似有無數厲鬼在張牙舞爪。

三十年前的往事浮上心頭。

那時他還隻是趙家旁支的一個不起眼的庶子。

為了上位,他親手毒殺了自己的兄長,又設計讓嫡係子弟接連暴斃。

最疼愛他的叔父發現端倪後,他更是毫不猶豫地

“哢嚓”的一聲。

老祖手中的茶盞被捏得粉碎。

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卻像絲毫沒有痛意一般。

“這世道,心不狠如何立足?”

老祖冷笑一聲,眼中最後一絲溫情也消散殆儘。

他緩緩起身,走向供桌最深處,取出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

這正是當年他用來手刃叔父的凶器。

“你既敢背叛趙家”老祖將匕首輕輕擦拭,寒光映出他的麵容。

猙獰又平靜,非常矛盾的一種結合。

“那便用你的血,來給其他子弟做個榜樣吧。”

第二天清晨

天剛蒙蒙亮,趙明德便悄無聲息地從思過崖溜了出來。

他腳步輕快,神色間帶著一絲急切。

今日必須儘快將賬冊交給縣令,否則夜長夢多。

然而,就在他剛繞過回廊時,一道人影突然從假山後閃出。是趙家的護院頭目,趙寒鬆。

“明德少爺?”趙寒鬆眉頭一皺,目光警惕,“您不是在思過崖麵壁嗎?怎麼”

趙明德心頭一緊,但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緩緩抬頭,目光陰冷地盯著趙寒鬆,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怎麼,我堂堂趙家嫡孫,去哪兒還需要向你稟報?”

趙寒鬆被他這一眼盯得後背發寒。

趙明德是老祖最寵愛的孫子,未來極有可能繼承家主之位。若是得罪了他,日後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趙明德見對方猶豫,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隨即從袖中掏出二十兩白銀,隨手拋了過去。

“寒鬆叔,這些年你在趙家辛苦了。”

他語氣放緩,帶著幾分虛偽的親近,“這點銀子,就當是我孝敬你的。”

趙寒鬆下意識接住銀子,心中掙紮。

“你放心,我隻是出去辦點小事,不會惹麻煩。”

趙明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壓低,“老祖那邊你什麼都沒看見,如何?”

趙寒鬆捏了捏手中的銀子,最終歎了口氣,側身讓開一條路:“少爺早去早回。”

趙明德滿意一笑,大步離開。

趙寒鬆快步穿過趙府的回廊,來到祠堂外,輕輕叩了三下門。

“進來。”老祖的聲音從裡麵傳出,平靜得有些反常。

趙寒鬆推門而入,恭敬地單膝跪地,低頭稟報:

“老祖,明德少爺剛剛溜出府了。”

他本以為老祖會震怒。

畢竟趙明德違背禁令私自出府,依老祖往日的脾氣,定會雷霆大怒。

可令他意外的是,老祖隻是緩緩抬起眼皮,淡淡地“嗯”了一聲。

“可要派人將他追回?”趙寒鬆試探性地問道。

老祖枯瘦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血玉令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不必了。”

趙寒鬆心頭一凜,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老祖的反應太過平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寒鬆。”老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趙寒鬆一怔,隨即答道:“回老祖,三十七年了。”

老祖點點頭,目光深邃:

“三十七年那你應該知道,背叛趙家的人,會是什麼下場。”

趙寒鬆後背一涼,連忙叩首:“屬下不敢!”

老祖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望著趙明德離去的方向,淡淡道:

“去吧,繼續盯著府裡的動靜。今日之事,不必再提。”

趙寒鬆不敢多言,恭敬退下。

而在趙明德懷中,那本被篡改過的賬冊,正悄然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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