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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血火羅店(二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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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煙在廢墟間翻湧,刺鼻的火藥味混著血腥氣灌進鼻腔。顧家生眯起被硝煙熏紅的眼睛,透過飄忽不定的煙柱望向遠處。

在幾間燒得隻剩骨架的民房後方,一座青磚灰瓦的三進大院突兀地矗立在焦土之上。屋頂上蛛網般的無線電天線在火光中泛著冷光,幾個挎著佐官刀的日軍軍官正神色匆匆地進出主屋,馬靴踏在青石台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奶奶的"

顧家生悄然轉頭對趴在一旁的程遠低聲道:

"看見那些天線沒有?至少是聯隊級的指揮部。"

程遠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騰起狼一般的凶光:

"四哥,這票乾成了,夠咱們弟兄吹一輩子!"

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槍管:

"乾不乾?"

顧家生沒有立即回答。他借著燃燒的房屋投下的光影,仔細掃視著戰場。獨立營殘存的七十多個弟兄像破布娃娃般散落在各處廢墟間,每個人身上都掛著彩,彈藥袋早已乾癟。而那座看似平靜的大院外圍,沙袋工事後兩挺九二式重機槍黑洞洞的槍口正緩緩擺動,東南角的斷牆後隱約可見擲彈筒兵鋼盔的反光。

更可怕的是,東方天際已經泛起慘白的魚肚白,最多再過半小時,天就要亮了。

"乾了!"

顧家生突然一拳砸在焦土上,震起一小團灰蒙蒙的煙塵。

"李有根!把咱們的命根子架起來!"

他轉頭低吼,隨即抓過半截燒焦的房梁,在滿是彈坑的地麵上飛快勾畫。

"程遠帶一組從西側廢屋滲透,記住,要等炮響才能動!二組跟我正麵吸引火力,三組"

木炭在"大"字型進攻路線的東側重重一點。

"從東麵強攻,得手後立即炸毀電台!"

二十米開外,迫擊炮手李有根正帶著兩個彈藥手在斷牆後架設那門珍貴的82迫擊炮。炮管上斑駁的烤藍反射著火光,李有根眯起獨眼,沾滿火藥殘渣的大拇指在昏暗中反複比量。

"三百二十米"

他沙啞地念叨著,從懷裡摸出個缺角的羅盤,

"風向東南,兩發急速射!

"彈藥手老吳顫抖著將最後兩發炮彈從木箱裡取出,炮彈底火上的紅漆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與此同時,程遠已經帶著二十多名精銳悄無聲息地潛入了西側的廢墟。刺刀挑開生鏽的鐵絲網時發出細微的"錚"聲,一個瘦小的士兵踩著戰友的肩膀翻過斷牆,像隻靈巧的山貓般落在彈坑裡。他們黑色的身影在燃燒的廢墟間時隱時現,最終全部蟄伏在距離指揮部西牆三十米處的彈坑中。

程遠摸出懷表,表盤上的熒光指針指向四點五十分,再有十分鐘,這片修羅場就將迎來最後的狂歡。

"放!"

李有根的吼聲撕破了黎明前的沉寂。隨著"咚——"的一聲悶響,82迫擊炮炮口噴出熾熱的火光,炮彈呼嘯著劃破硝煙彌漫的晨空。第一發炮彈卻在院牆上方過早炸開,隻在青磚牆上留下幾道裂痕,激起一片碎石瓦礫。

"他娘的!射偏了!"

李有根狠狠抹了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盯著簡易瞄準鏡。他粗糙的手指顫抖著調整標尺。

"裝填!快他媽裝填!"

第一發炮彈的尖嘯聲如同一記重錘砸在鬼子指揮部上空。霎時間,警報聲淒厲地劃破戰場,原本井然有序的院落頓時炸開了鍋。沙袋工事後的九二式重機槍瘋狂調轉槍口,火舌噴吐間,子彈暴雨般傾瀉向炮彈來襲的方向。碎磚斷瓦在彈雨中迸濺,迫擊炮陣地周圍的土牆被打得千瘡百孔。

顧家生見狀立即率領二組開火還擊。中正式步槍的脆響與捷克式輕機槍的咆哮交織成一片,雖然火力單薄,卻成功吸引了日軍注意。機槍子彈"嗖嗖"地從他們頭頂掠過,將後方燃燒的房梁打得木屑橫飛。

"嗖——轟!"

第二發炮彈終於找準了角度。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炮彈精準命中指揮部主屋。屋頂的天線塔在烈焰中扭曲變形,轟然倒塌。破碎的瓦片和木梁如天女散花般四散飛濺,一根燃燒的橫梁直接砸進了日軍通訊室,裡麵頓時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弟兄們,衝啊!"

程遠的怒吼在爆炸餘音中炸響。二十多名戰士如離弦之箭從藏身處躍出。衝在最前的王大個弓著腰,像頭蠻牛般抱著炸藥包衝向院牆。在機槍子彈掀起的一串土花中,他一個側滾躲到牆根下,猛地點燃導火索。

"轟隆——"

三尺厚的青磚院牆在震天動地的爆炸中轟然洞開。硝煙尚未散去,程遠已經踩著滾燙的碎磚衝進缺口。他左右開弓,兩把駁殼槍噴吐火舌,"砰!砰!砰!"三個匆忙趕來的日軍參謀還沒看清來人,就被打得胸口綻開血花,重重栽倒在青石板上。

"殺呀!"

顧家生見缺口打開,立刻嘶吼著帶隊衝鋒。戰士們踏著滿地碎玻璃和文件紙張衝進指揮部,刺刀在晨光中閃著寒光。小鬼子顯然沒料到華夏軍隊已經殺到了他們的心臟地帶,許多軍官甚至來不及拔出手槍,就被迎麵而來的子彈撂倒。

院子裡的衛兵倉促組織反擊。一個戴著白手套的日軍少佐抽出軍刀,刀身在火光中劃出一道雪亮的弧線。他剛要發號施令,隱蔽在斷牆後的張小刀冷靜扣動扳機。"砰!"的一聲,子彈精準命中眉心,鬼子少佐的腦漿和鮮血噴濺在身後的膏藥旗上,將那輪紅日染成了暗紫色。

"噠噠噠!!"

東麵突然響起熟悉的槍聲。原來三組戰士硬是用血肉之軀衝破了機槍封鎖。十幾個渾身是血的漢子端著刺刀殺入院落,刺刀上還滴著戰友的鮮血。日軍頓時腹背受敵,狹窄的院子裡上演了最殘酷的白刃戰。刺刀捅進腹腔的悶響、骨骼斷裂的脆響、垂死者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地上很快積起一層粘稠的血漿。

"聯隊長在哪?!"

顧家生一腳踹開正廳的雕花木門,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廳內幾個軍官正手忙腳亂地將文件投入火盆,跳動的火光照亮了他們慘白的臉。一個佩戴中佐領章的鬼子軍官猛地轉身,猙獰的臉上寫滿瘋狂:

"八嘎呀路!"

"噠噠噠!"

程遠從側麵一個點射,三發子彈呈品字形鑽進中佐胸口。鬼子軍官的身體像破布娃娃般撞上後麵的屏風,將精美的山水畫染成一片猩紅。

硝煙在燃燒的指揮部內翻滾,破碎的瓦礫間橫七豎八地倒著鬼子軍官的屍體。顧家生踢開一具少佐的屍首,彎腰從仍在燃燒的火盆中扯出一麵殘破的軍旗。那是日軍第22聯隊的聯隊旗,旗麵已經被火焰吞噬了大半,但金色的穗邊和"歩兵第二十二聯隊"的字樣依然清晰可見。染血的旗角在晨風中輕輕飄動,仿佛在訴說這個黎明發生的慘烈故事。

"他娘的真他媽發財了"

顧家生攥著手中焦黑的布片,這麵殘缺的聯隊旗那金色的穗邊在硝煙中依然刺目。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每一麵日軍聯隊旗都由他們的狗屁天蝗親手授予,旗在聯隊在,旗毀聯隊亡。

"四哥,這破旗子有啥稀罕的?"

程遠湊過來,不解地盯著那麵燒得隻剩四分之一的軍旗。

顧家生冷笑一聲,手指摩挲著旗麵上燙金的聯隊番號:

"看見沒?這玩意兒比一百個鬼子軍官的腦袋都金貴。丟了這旗,狗日的第22聯隊就得從鬼子戰鬥序列裡永遠除名!"

周圍幸存的戰士們聞言都圍了過來,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燃起興奮的火光。老魏啐出一口血沫,咧嘴笑道:

"他娘的,那咱們這回可真是捅了馬蜂窩了!"

遠處日軍的炮火越來越近,但此刻沒人急著撤退。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那麵殘旗,仿佛要將這一幕刻進骨子裡。顧家生小心翼翼地將旗麵折好,塞進貼身的衣袋。

"走!"

他轉身吼道,"把這玩意兒帶回去,讓全華夏都知道"

炮彈的尖嘯聲由遠及近,顧家生的聲音卻壓過了死亡的呼嘯:

"狗日的第22聯隊,今天栽在咱們手裡了!"

就在顧家生他們剛要回頭的功夫,二樓突然傳來"咯吱"一聲木板響,緊接著是急促的日語喝令。兩人同時變色。

"還有活口!"

程遠閃電般抬起駁殼槍,但比他更快的是窗外飛來的子彈。隻聽"砰"的一聲脆響,二樓走廊上那個剛剛探出身子的日軍大佐猛地後仰。他的軍帽飛旋著落下,眉心赫然綻開個血洞,腦後的白牆頓時濺上一片紅白相間的汙漬。

顧家生扭頭望去。透過破碎的雕花窗欞,張小刀瘦削的身影正匍匐在對麵燒得焦黑的屋頂上。晨光為他鍍了層金邊,那支中正式步槍的槍口還縈繞著淡淡硝煙。

"好個張小刀!"

程遠吐出口帶血的唾沫,"這小子乾掉了鬼子聯隊長。"

顧家生瞥了眼癱在樓梯口的聯隊長屍體。那把鎏金錯銀的軍刀摔在血泊裡,刀柄上鑲嵌的菊花紋飾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二連長張李天翔咧著嘴,從日軍聯隊長的屍體旁拾起那把鑲金線的佐官刀,刀鞘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丟哢咩!這刀靚得黑紋!"

他操著濃重的廣西口音,興奮地搓了搓手,轉身又去翻其他軍官的屍首。

"這把也靚!這把更靚!今日老子要發達咯!"

他一邊念叨,一邊麻利地解下幾柄軍刀往腰間彆,還不忘從鬼子口袋裡摸出懷表、鋼筆等戰利品,塞進自己鼓鼓囊囊的衣兜裡。

顧家生卻啞著嗓子吼道:

"李天翔!你他娘的摸屍摸上癮了是吧?快!炸電台!帶文件!兩分鐘內必須撤離!"

"得令!"

李天翔這才回過神來,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地上最後一具軍官屍體,轉身一個箭步衝到電台旁。他抄起兩顆手雷,熟練地用牙齒咬掉保險銷,往機器底下狠狠一塞,

"小日本,食屎啦你!"

"轟——"

電台在爆炸中四分五裂,零件迸濺得到處都是。與此同時,程遠已經帶著幾個戰士將重要文件塞滿了整個挎包。

"撤!"

顧家生一聲令下,幸存的戰士們迅速向預定集合點轉移。李天翔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看了眼滿地狼藉的指揮部,拍了拍鼓鼓的衣兜,咧嘴笑道:

"丟!這趟值了!"

遠處,日軍的炮火已經開始向這個方向延伸。但此刻,顧家生手中緊攥的那麵殘破聯隊旗,仿佛在宣告著這場慘烈戰鬥的最終勝利。

程遠像頭豹子般躥進作戰室,一腳踹翻了精致的紅木茶幾。他抓起桌上標滿紅藍箭頭的作戰地圖胡亂卷起,又將幾份墨跡未乾的電報塞進懷裡。王鐵栓更乾脆,直接把兩顆手榴彈塞進電台底座,拉弦時還順走了鬼子的望遠鏡。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昂貴的電台設備化作漫天碎片。氣浪掀翻了整麵書架,日軍機密文件像雪片般紛紛揚揚飄落。

顧家生最後環視這個曾經指揮數千鬼子的指揮部。他的目光定格在牆上那張巨大的作戰地圖上"羅店"兩個毛筆字旁,不知哪個日軍參謀用紅筆畫了個觸目驚心的叉。

"去你媽的!"

他拔出刺刀狠狠紮進地圖中央,"哧啦"一聲將整張作戰部署圖撕成兩半。破碎的圖紙飄落在地,正好蓋住那個死不瞑目的聯隊長臉上。

"撤!"

幸存的三十幾個弟兄拖著傷軀迅速集結。他們像一群傷痕累累的狼,沿著事先偵察好的排水溝向鎮外轉移。顧家生走在最後。

東方天際,朝陽終於衝破硝煙。血色的陽光潑灑在斷壁殘垣間,給每個戰士的背影都鍍上了金邊。他們渾身是傷,步履蹣跚,但脊梁挺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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