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泵房破門外響起引擎聲時，林晚的刀已經抵在門縫邊。
葉子江的心腹軍官跳下車，雨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往下淌。
“葉將軍派我們來接應。”他目光掃過泵房內狼狽的幾人，在陸沉蒼白的臉上停頓片刻，“車在外麵，立刻轉移。”
裝甲車碾過泥濘，如同在驚濤駭浪裡掙紮的小船，終於衝破雨幕，將破敗的泵房徹底甩在身後。
車廂裡彌漫著血腥、河水的腥氣和劫後餘生的沉默。
嚴起華裹著濕透的毯子，牙齒還在輕微打顫。
陸沉靠在冰冷的廂壁上，臉色蒼白如紙，腹部纏裹的繃帶被滲出的血水染成了深色，每一次顛簸都讓他眉頭緊蹙。
林晚靠坐在他對麵，正用沾了酒精的棉球，麵無表情地擦拭臉上那道皮肉翻卷的刀口，藥水刺激得傷口火辣辣地疼，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隨著車駛入駐地大門，氣氛卻與離開時截然不同。
沒有劫後餘生的歡呼，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繃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道路兩旁，人群遠遠地圍著，指指點點的低語彙成一片令人心煩的嗡嗡聲浪。
無數道目光，像冰冷的針，齊刷刷地紮向這輛剛進門的裝甲車，更確切地說，是紮向車內那個胸口曾透出詭異藍光的男人。
林晚推開車門，冷冽的空氣夾雜著人群的竊竊私語撲麵而來。
“……就是他！胸口會發藍光！我親眼看見的！”
“怪物，絕對是怪物，上次屍潮來得那麼猛那麼怪，肯定是他招來的。”
“放屁，沒他指方向，源晶炮能轟那麼準？早他媽喂喪屍了，人家是功臣！”
“功臣個屁，誰知道那藍光是什麼鬼東西？會不會傳染？離他遠點。”
“滾出去，滾出駐地，彆害死我們！”一個爛番茄帶著風聲猛地砸在車門上。
“啪”地一聲爆開，刺目的紅漿濺開，散發著腐爛的甜腥味。
三人互相對視有些驚訝，陸沉的秘密這麼快就暴露了？
嚴起華的目光在陸沉和林晚之間來回了幾次，終於蹭到林晚身邊，聲音壓得極低。
“……不是我說的，我沒告密，我發誓，真的！”
林晚抬眼看了看她，眼神平靜無波：“我知道。”
嚴起華明顯鬆了口氣，“可當時泵房裡就我們幾個……”
“隔牆有眼，沒事，安心我會處理好的。”林晚打斷她，跳下車。
陸沉最後一個下車，下頜線繃得死緊，幽藍的眼瞳低垂著，沉在濃重的陰影裡，讓人看不清情緒，隻有緊握的拳頭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那些“怪物”、“傳染源”的字眼像淬毒的針，紮得人生疼。
前幾天他們還因為他的英勇保護了他們而擁護崇拜他，今日他就成了泥潭的垃圾。
林晚看也沒看地上的汙穢，一把抓住陸沉的胳膊，力道很大，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她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撥開人群投來的或恐懼、或厭惡、或好奇的視線，拉著陸沉，徑直朝著葉子江的辦公室大步走去。
嚴起華咬了咬牙，也趕緊跟上。
推開辦公室沉重的木門，葉子江正背對著他們站在窗前，背影透著一股沉甸甸的疲憊。
聽到聲音，他轉過身，銳利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陸沉身上。
準確地說是落在他胸口的位置。那裡，衣襟下似乎還殘留著某種力量的痕跡。
林晚鬆開陸沉，上前一步，聲音清晰冷靜，沒有任何廢話：“葉將軍，陸沉胸口的藍紋，是他被變異喪屍病毒感染後產生的特殊異化現象。”
“我可以給你保證，沒有傳染性，也沒有失控跡象。”
“他能感知喪屍的位置和數量，是我們數次行動能成功的關鍵，對駐地的防禦有戰略價值。”
她頓了頓，目光坦然地迎向葉子江，“外麵那些話，是謠言。”
葉子江的目光在陸沉蒼白的臉上和林晚冷靜的陳述間掃過，沉默了幾秒。
窗外人群的喧囂隱約傳來，像無形的壓力。他重重歎了口氣，聲音帶著沙啞：“我相信林小姐的判斷，也相信陸沉的為人。”
他走到陸沉麵前，仔細看了看他衣襟下隱約的輪廓。
“但這裡……”他指了指窗外，“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人心惶惶，恐懼比喪屍更可怕。”
他走回桌後，拉開抽屜，取出一張信紙，拿起鋼筆飛快書寫起來，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
“陸沉的情況，極其特殊，也可能是極其珍貴的樣本。”
葉子江一邊寫一邊說，語氣凝重，“這或許是破解喪屍病毒、甚至找到解藥的關鍵突破口。”
“但我們101駐地，沒有這個研究條件和頂尖的科研力量。”他停下筆，拿起旁邊的印章，用力蓋在信紙末尾，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將信紙推到林晚麵前。信箋抬頭印著“101駐地指揮部”，內容簡潔有力，末尾是葉子江的簽名和鮮紅的印章。
“103駐地。”葉子江看著他們，眼神複雜，“那裡有全國目前保存最完好的生物安全四級實驗室和頂尖的病毒研究團隊。”
“帶著這封信去找周博文教授，他是負責人。”
“我已經在通訊徹底中斷前，用最後的加密頻道和她簡短溝通過，提到了陸沉的‘特殊樣本’價值。她會接待你們。”
葉子江的目光掃過三人：“我會準備一輛車，備好足夠的燃料、食物、水和一些基礎武器彈藥等。這裡……”
他搖了搖頭，未儘之意清晰明了，“已經容不下你們了。越快離開越好。”
“明白了。”一直未開口的陸沉低沉的聲音傳來。
林晚看著低落的陸沉，“我會保護你的。”
“還有我，還有我。”嚴起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陸沉有些無奈的看著二人，萎靡的情緒瞬間被衝散。
次日，濕冷的晨霧彌漫，一輛滿載物資的改裝皮卡碾過泥濘的道路，將101駐地的喧囂、恐懼和那些複雜的目光徹底拋在身後，駛向一片荒蕪的曠野。
陸沉坐在駕駛位，沉默地操控著方向盤，側臉線條冷硬。
副駕上的林晚閉目養神，臉上那道傷口已經簡單處理過，結了深色的痂。
開出約莫半小時，遠離了駐地的視線範圍，林晚忽然睜開眼，聲音不高卻清晰：“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