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昱回到家中,躺在床上。
她感到是在等著什麼,是啊,等那個人,他回不來了。
可已經好幾次夢見他回來過。
他咚咚敲門,他在叫她,她不想開門,他的身上有著另一個女人的味道。
可因為他的離去,這個家裡的一切的物件都失去了色彩和生命。
她四十多了,她要把心地徹底清空,讓身體隻剩下一個殼兒,讓這個屋子徹底地靜寂下來。
外麵有了敲門聲,是他在敲門嗎?
大概他隻是被帶去喝了杯廉政茶,又被放了回來。
那樣好,紀委狠狠敲打他一回,會讓他老實起來,這個男人 老實起來,一定是個好男人。
突然就有輕輕地敲門聲,她一驚,頓時感到喘不過氣來。
那個敲門聲又發出幾聲。
是他。玲玲也仿佛聽到,飛身去開門。是他。
“爸爸。”玲玲高聲叫了一聲,進來的人忙用手將她的口捂住,他一步踏了進來。
“陶昱。”陶昱把臉背向一邊,淚水嘩啦啦地流出來。
“你究竟是怎麼啦?你怎麼會這樣,你害得這個家成了什麼樣子啦?”
“陶昱,什麼都彆說了,我就是因為舍不得你們,來家看你們一眼,又下這麼大雪,紀委的人大概不會來找我。”
顯然有許多話要說,可她看到他在顫抖,可能因為激動,因為冷,因為恐懼,還因為他還餓著肚子。
“爸爸。”玲玲叫著。
“哎。”他深深地作出應答。
“我的畫好看嗎?”玲玲拿出她畫的畫。
“好看,好看,瞧我女兒有多聰明。”
“爸爸,你到哪裡去了?媽媽說你出遠門了,你回來就不走了吧?”
“爸爸對不起你,爸爸還要走,看你們一眼就要走,爸爸不能不走。”
可就在這時,又有人敲門了。
“陶昱。”是紀委的乾部,她看到了趙組長。
他要從窗戶跳出去,她阻止了他,無論如何不可以這樣做,天下沒有過不去的坎,這扇門隻能由她親手來打開。
門一開,就衝進來四五個人,一下子衝到唐沉麵前,將他撲倒在地。
玲玲“哇”的叫起來高呼著爸爸。
她在顫抖,她衝到玲玲麵前,將她緊緊地擁到懷中,她用身體擋住玲玲的眼睛,擋住眼前這個混亂的世界。
“唐沉我恨你,你把我和玲玲都毀了。”
來人出示了搜查證,要進行例行的搜查,他們把目光投向全部的角落。
這個屋子裡原來有那麼多的角落,有那麼多的物件,它們曾經是活著的,它們提供了簡單而真實的幸福,它們集合組合在一起,傳達著某種邏輯因果關係,它們從總體上與這個家庭的主人對應,與那兩顆心對應,它們成為仆人、工具,成為某種符號,它們擁有紀律和秩序,擁有尊嚴,擁有玲玲畫麵裡的全部生動和美麗。
而現在,因為唐沉,它們頓時變成如此肮臟的東西,每一件物品仿佛都印記著罪惡與肮臟,以至於每一樣東西都要被人拿起來,翻來覆去的被檢查。
這個家早已被顛覆了。
那個像冰柱一樣立在屋子正中的男人,現在他的手被戴上了手銬。
“唐沉,你把錢藏哪兒了。”趙組長問。
“錢藏哪兒了?”他們厲聲問她。
“家裡沒有錢,他從來沒有把一分錢帶回家裡來。”陶昱說。
“錢呢?”趙組長這是在向他們兩人同時發問。
“錢都讓他在外頭嫖女人,享快活去了。”她突然咆哮了起來。
“我沒有嫖女人。”一直啞巴一樣的唐沉突然說。
“你嫖了”她用尖利的長音吼道。
“我沒嫖。”
“夠了,閉嘴。”趙組長吼道。
來人確實搜不出什麼東西。
他們要把唐沉帶走。她把玲玲緊緊地捂在懷中,她和玲玲一起在顫抖,她把玲玲帶到另外一個房間玲玲在嗚嗚哭泣,她讓玲玲在這個房間再不要出來。
她來到趙組長麵前。“趙組長,你不知道我的孩子有多麼優秀,玲玲你說,我的孩子畫畫方麵特有天賦,今天,她的世界碎了,她還能畫出畫來了嗎,你們在這方麵有經驗,你們告訴我?”
趙組長並未回答。
“我不能讓她看到他像樣這個樣子,你不知道,一個人是多麼容易失去優秀。”
“那就讓你的孩子待在屋裡,你也進去,應該沒有你什麼事情了。”
他們把唐沉帶下樓去。
她看著那個人被押著下樓,突然瘋了一樣地出門,順樓追下去。
“趙組長,你說,我能讓我的玲玲送一送他爸爸嗎?”
趙組長駐足而立,突然仰天長歎。
“你讓玲玲下來,送她爸爸一程。”
陶昱突然從夢中醒來,身上早已驚出一身冷汗。女兒玲玲正站在她麵前。
玲玲淚水漣漣。
我怎麼做了這樣一個夢?
女兒正臨畢業找工作,唐沉在位時,給她聯係了一家證券公司,她已經進入公司實習,本來實習期一結束就會轉正。可今天公司人事部門委婉的通知她,因為公司業務縮減,今年不再招收新人,請她另謀高就。
“你爸爸在這個眼上作死,害了這個家,也害了你,現在我們家的天塌了。”
她與玲玲抱頭痛哭起來。
“媽媽,我自己找工作。”
“媽媽,現在求職也用到高科技,這是人工智能向我們年輕人的變現,投入我們的求職簡曆,鼠標一點,就能解決問題,很快就能得到他們的回應,我已經投了簡曆,就等著好消息了。”
陶昱將玲玲緊緊摟在懷中。
“懂事的女兒,能乾的女兒,我女兒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