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河橋畔,宴罷人散,趙匡胤頒發聖旨,命孔宜督運各地軍餉;繼而,隻攜王冀夫婦二人沿河漫步,共河畔賞風光。
王冀向趙匡胤細述了蜀主孟昶如何驅使鬼影門弟子羅步昌、羅步明,加害張嫣雙親之事。趙匡胤對王冀道:“愛卿不必憂慮,朕早有圖蜀之心;孟昶此人,待朕擒之,必不輕饒!然則,‘江湖事,江湖了’,那鬼影門,朕不便以朝廷兵刃相加;但朕願傳授給愛卿幾招功夫,等愛卿習武有成,與那鬼影門徒相爭,必能克敵製勝。”
王冀拜謝道:“官家大恩,微臣感激不儘!未知官家欲授臣何種武學?”
趙匡胤問道:“愛卿平日擅長何種兵刃?”
王冀答道:“微臣並無趁手兵刃,不過,微臣正在修煉韓公子的素心劍法……”
趙匡胤聞言,一掌輕按王冀小腹,試探其內力深淺,複問道:“愛卿自稱習武不過兩月,竟有此等內力?”
見趙匡胤有如此疑惑,王冀便將慕容龍城為其灌輸內力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趙匡胤。
趙匡胤沉吟道:“江湖傳言,慕容龍城以複興大燕為誌,其毓秀山莊匿於江南,朕未曾理會。然朕遲早必取江南,屆時,恐亦難容此人。如卿所言,慕容龍城之武學,委實深不可測……”
王冀心中暗道:“果真是帝王心性,看來,趙匡胤對慕容龍城已經動了殺心……”
趙匡胤繼續說:“愛卿欲往西蜀複仇,不可操之過急;待朕大軍蕩平西蜀,愛卿再尋鬼影門報仇不遲。朕亦聞那鬼影門掌門黃居寀行事仗義,愛卿若欲取其門徒性命,他必出手相護。縱然愛卿有那韓德讓相助,可是黃居寀的武學修為,未必就在韓德讓之下!”
張嫣道:“正是!韓德讓公子曾與黃居寀交手,二人上百回合不分勝負……”
趙匡胤道:“朕所修煉的乃是《指玄神功》,這《指玄神功》雖不及慕容龍城的‘鬥轉星移’,但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上乘內功!王愛卿如今既已為朕所用,朕必將《指玄神功》之精髓,傳授與王公子!那趙京娘的武功,便是朕所傳授,其如今修為亦不在韓德讓、黃居寀之下;愛卿隻需勤學苦練,必能為尊夫人報血海家仇!”
王冀問道:“官家將武學秘籍傳授於臣,就不怕臣的武功超越官家?”
趙匡胤豪邁笑道:“朕已登九五之尊,武功高低,於朕有何加焉?能撼動朕之江山者,非武林高手,乃天下民心也!”
王冀道:“官家所言極是!”隨後,王冀請旨告退,欲返歸其居所——“雁吟樓”,以收拾行囊,並與樓中眾人作彆。
且說王冀與梵正、藤原沙耶等諸位姑娘道彆之際,藤原沙耶淚光瑩瑩,哽咽道:“王公子、王夫人,你們莫要離去可好?小女子尚未有一日儘心侍奉,救命之恩,何以為報?”
一位名叫“張鬆蹈”的姑娘也說道:“我們這裡,十數名弱質女流,好不容易得二位庇佑;若二位離去,那幫無賴之徒若再欺辱姐妹,該當如何是好?”
其餘女子亦紛紛言道:“再者,我們也不舍公子與夫人離去啊……”
望著這群姑娘滿臉依戀,張嫣心中亦是愁緒萬千。張嫣此人,自幼便至情至性,有時隻與人相識一日,便視為摯友;而每與摯友分彆,皆是她傷心垂淚之時。
張嫣輕輕擁過了一位名喚“柴冬月”的姑娘,柔聲撫慰道:“冬月妹妹,姐姐也不舍你呀!隻是皇命難違!官家令我等隨王伴駕前往開封,姐姐欲往西蜀報仇之事尚且擱置,又如何能在此地久留?”
言畢,又有數位姑娘前來與張嫣相擁。梵正見狀,提議道:“二位將姑娘們收為婢女,一同帶走,如何?”
王冀道:“如此,亦非不可!官家今日賜我二百貫年俸,且義兄韓致堯家財萬貫,諸位姑娘若願隨我,生計料無大礙。”
梵正道:“那便多謝公子了。唯妾身不隨公子而去了!妾身本是出家人,隻因柴榮滅佛,才無奈還俗。如今,佛門劫數已儘,小女子欲重返寺廟,常伴青燈古佛。”
姑娘們聞言,複又哭成一片,道:“梵正姐姐,我們也舍不得你呀!”
梵正道:“緣起緣滅,皆由因果,不必強求!自今日起,我便將你們托付給王公子與王夫人了!我經營此教坊多年,雖為謀生,然做‘輞川小樣’時,亦用不少肉食。此肉食,雖是‘不親殺、不見殺、不因我而殺’,卻不知佛祖是否會怪罪於我……”
王冀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梵正師傅為養活這些姐妹,用心良苦,必有善報!”
梵正合十雙手道:“‘輞川小樣’的做法,我早已傳授給諸位妹妹了;此教坊亦贈予王公子。我閨房之中,尚有些許銀兩,亦留予你們了。我去了,你們保重……”
張嫣問道:“梵正師傅欲往哪座寺廟?”
梵正道:“隨心而行,無論至何處,遇見寺廟,便是有緣……”言罷,梵正深情的看了張鬆蹈一眼,張鬆蹈哭著說道:“師父,弟子自幼便隨您一起修行,師父欲重返佛門,緣何不帶上弟子?”
王冀、張嫣這才得知,眾多姑娘們裡,唯獨張鬆蹈是自幼跟在梵正身邊的。梵正悠然道:“你有你的緣法,你還年幼,該去感受人間喜樂,而不是常伴青燈古佛啊……”
梵正言訖,轉身離去,餘人皆隨其後。梵正也不回頭,隻是緩步前行,直至走出臨濟城。恰逢城外有座寺廟,名曰臨濟寺。梵正步入其中,在王冀、張嫣及諸位姑娘的注視下剃了度。姑娘們依舊呼喊著:“梵正姐姐”,而梵正則道:“貧尼塵緣已儘,諸位施主請回吧!”
王冀、張嫣與眾位佳人,皆雙手輕合,朝著梵正師太行了一禮,隨後帶著滿腔的不舍,緩緩轉身,步履蹣跚地離去。
眾人不知道的是,就在眾人離開之後,梵正師太竟然眼含熱淚,向著張鬆蹈的背影下跪叩首,似是歉意、似是不舍。
眾人走了一柱香的時間,一位名喚“段化蓮”的姑娘輕聲問道:“梵正師太他日能否成就佛果?”
名為“孫福艾”的姑娘聞言,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言道:“她心地如此慈悲,想來他日必能證得無上正等正覺,成就於西方極樂佛土!”
在返回臨濟城的途中,一行人忽見肖品客趴在地上蠕動,每爬三步就要對著凍土磕個頭——倒把“程門立雪”演成了“品客啃泥”。張鬆蹈見狀,不由吆喝一聲:“肖品客!你這是新練的‘烏龜聽雷’身法?”
“諸位活菩薩!”肖品客道:“賞口粟飯吧!小人的身體都快被《論語》消耗完了!”
王冀見狀,眉頭微皺,問道:“昨日見你還是好端端的,怎地今日便落魄至此?”
“都怪東家聽了小人讒言!昨夜他帶著《孟子》來拆家,說要‘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結果‘大任’就是拆我房梁當柴燒!”言罷他扯開破襖露出後背,說道:“您瞅這鞭痕,比《周禮》的禮器紋路還規整!”
王冀又問:“東家?誰是你的東家?”
肖品客答道:“小人自契丹歸來後,便租種孔有德孔老爺家的田地,孔老爺便是小人的東家。”
蕭綽噗嗤笑出聲:“孔有德倒有雅興,鞭笞無賴都帶著書卷氣。”
王冀點了點頭,道:“若要賜你飯食,須得答我幾個疑問!”
肖品客連忙點頭,道:“大人請問,小人知無不言。”
王冀問道:“孔有德派人將你打成這般模樣,又毀了你的住所,你心中可曾怨恨於他?”
“東家待我恩重如山!他常說‘君子不器’——您看我這身板,揍起來趁手得很!”話音剛落,肖品客的肚子突然發出腸鳴。
王冀再問:“你如今落得如此下場,並非異族所為,那你心中可還仇恨異族?”
肖品客咬牙切齒道:“恨!怎能不恨?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王冀冷哼一聲,又問:“你欺壓這群姑娘之時,可曾想過她們亦有苦衷?”
肖品客麵露尷尬之色,道:“隻是……隻是她們不尊聖人禮法在先……而且,她們未必是漢人,說不定是契丹易容術!《戰國策》有雲……”
“策你個頭!”張鬆韜甩出半塊硬饃,便巧落在了馬糞上,“傳聞開封淨事房缺個刷夜壺的,我看你這‘非我族類’的嗓門正合適!”
王冀笑道:“妙哉!品客若肯徒步爬去開封,說不定能當個太監——聽說宮裡太監頓頓有肉餅!”
“太監?可是穿紫袍騎大馬的……”肖品客道。
“紫袍沒有,紫臀倒能練成。”張嫣說道:“淨身太監的刀法,比孔有德講究多了。”
眾人哄笑著離去,肖品客攥著凍硬的饃喃喃自語:“《孝經》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過當太監也算光宗耀祖……”突然猛啃一口饃,“娘哎!這饃咋有股馬糞味?”
回到“雁吟樓”之後,姑娘們一列排開,向王冀與張嫣屈膝跪倒,齊聲道:“王公子,王夫人,自今而後,我們便是公子與夫人的婢女丫鬟了,但有差使,儘管吩咐,萬死不辭!”
王冀微微一笑,道:“晚生素來不慣驅使他人,諸位姑娘若不嫌棄,不妨拜內子為師,習練武功劍法。待得藝成之時,非但無人敢欺,更可行俠仗義,快意江湖!”
張嫣聞言,亦是興致勃勃,問王冀道:“她們若拜我為師,便是素心齋的門人了嗎?”
王冀輕輕搖頭,說道:“非也!娘子莫非忘了?你我成婚之日,韓公子便已與你斷絕了師徒名份。不如你我自創一派,揚名立萬!”
張嫣笑道:“好主意!隻是這門派之名,該叫什麼呢?”
王冀沉吟片刻,說道:“為夫自幼愛賞楓葉,咱們這門派,便叫做‘楓字門’如何?門下弟子,即諸位姑娘,也要改名,名字中皆需帶有一個‘楓’字!”
張鬆蹈問道:“可是,要如何改法呢?”
王冀道:“張鬆蹈姑娘,便改作‘鬆蹈楓’;柴冬月姑娘,便改作‘冬月楓’;段化蓮姑娘,便改作‘楓化蓮’;孫福艾姑娘,便改作‘楓福艾’;至於藤原沙耶姑娘,便改作‘藤原楓’……”
言罷,樓中眾女子皆改了名。除鬆蹈楓、冬月楓、楓化蓮、楓福艾、藤原楓五人外,尚有楓淨空、明禮楓、楓彩花、楓蕾兒、吉澤楓、楓木香、相澤楓、葵司楓等人。改名已畢,十三人一同向張嫣行拜師之禮。張嫣道:“既拜我為師,今後須得勤修苦練,爭取早日學有所成。”
王冀道:“咱們楓字門既為武林門派,門下弟子豈能沒有兵刃?不知城中可有鐵匠鋪?咱們這便去打造兵刃!”
眾人聞言,皆欣然前往臨濟市集。市集之中,果見兵器鋪一家,店內刀劍林立,熠熠生輝。王冀一眼便看中了一柄泛著藍光的長劍,劍鋒長約四尺,劍柄一尺,刃寬一寸,重卻不到一斤,劍鋒、劍柄、劍鞘皆呈天藍之色。王冀問鐵匠鋪老板道:“此劍較其它刀劍長出許多,為何卻如此輕盈?”
老板笑道:“此劍非小人所鑄,乃是從運河中打撈而出。此劍雖然鋒利,隻因其太長、太輕,故而無人問津。公子若有意,一百文錢,便賣與公子了!”
王冀當即買下此劍,連同其餘十三柄劍一並議價。一番討價還價之後,終究還是花去了一兩銀子。
暮色蒼茫,一群姑娘正忙於打點行囊,預備明日啟程前往繁華的開封府。那邊廂,張嫣與王冀二人,正以劍拆招,切磋武藝。張嫣忽地心頭一震,覺得王冀劍法較之數日之前,又是精進不少。非是其劍法無懈可擊;實則是破綻儘顯,自己也難以窺隙而入。即便是暗中運勁,亦被王冀手中長劍輕輕一帶,便化於無形。
王冀笑道:“莫非是娘子有意相讓?”
張嫣搖頭道:“非也!冤家武藝精進之速,猶如天馬行空,一日千裡,實乃匪夷所思……”
王冀聞言,低頭望向手中那柄泛著幽藍光芒的長劍,心中暗忖:“莫非真的是‘一寸長,一寸強’?”隨即對張嫣道:“娘子,不妨你來試用為夫之劍,你我調換兵器使用,再試幾招如何?”
張嫣接過長劍,輕輕掂量,心中暗付:“此劍輕盈異常,若遇使刀弄斧之敵,豈不會被輕易震飛?何以禦敵?”
待見王冀攻來,張嫣漫不經心地以長劍輕點,不料此劍較尋常長劍長出尺許,僅此一式,竟將王冀迫退數步。張嫣笑道:“冤家,請用那‘中流砥柱’之招,向嫣兒攻來!”
“中流砥柱”,乃一式淩空躍起,化劍為刀,自上而下,勢如破竹的路數。張嫣欲借此一試,此劍能否承受刀斧之劈砍。
王冀一劍劈至,張嫣橫劍相迎,但見王冀全力施為,而自己格擋之時,卻覺毫不費力,仿佛此劍通靈,自知卸力之道。不待張嫣還手,那長劍竟自行在張嫣手中調轉方向,劍尖直指王冀眉心。張嫣大驚,連忙撤劍,生怕傷及愛侶。
王冀問道:“娘子以為,此劍如何?”
張嫣道:“冤家此劍,似有靈性。區區一百文所得,實乃與冤家有緣。若那賣劍之人識得此寶,縱是紋銀百兩,亦不肯輕售矣。”言罷,將劍歸還王冀。
是夜,王冀又夢到了自己穿越之前的場景:
這一次,王冀夢到的,是自己純真的小學時光。那會兒,語文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題目是《我心愛的玩具》。巧的是,姑姑前幾日剛送給他一把藍色的塑料“寶劍”,那劍身修長輕盈,通體藍色,十分耀眼,仿佛藏著無儘的幻想。王冀在作文裡細細勾勒著這把劍的模樣:“它那麼長,那麼輕,又是我最喜歡的藍顏色,我希望它是由鈦合金製成的,可以削鐵如泥……我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青雲劍’,因為我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後可以‘平步青雲’。我要用它來守護自己,守護爸爸媽媽,守護身邊的小夥伴,守護自己未來的媳婦……”老師翻閱後,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這孩子,真是童言無忌,這麼小就惦記著娶媳婦的事兒了……”後來啊,王冀竟將那張承載著稚嫩夢想的作文紙,折成了一架紙飛機,輕輕一擲,它便劃破了空氣,墜向了京杭大運河。記得那一刻,紙飛機墜入河麵,漣漪四起,緊接著,一個漩渦悄無聲息地吞噬了它,那張承載著純真與夢想的紙,再也沒有浮出水麵,就像那段時光,永遠鐫刻在了記憶的深處。
猛然間,王冀的夢境場景轉換到了高中時代。在夢裡,他置身於高中的課堂,講台上的老師正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字靈”的奇異傳說:“世間有書靈一說,謂之人若對自己筆下之物傾注滿腔情感,便能使其生出靈智,幻化成你所期盼的模樣。相傳古時有一高僧,日日誦讀經文,筆耕不輟抄寫佛經。某日,禪房內忽現一蒙麵女子,高僧疑是狐妖作祟,未予理會。然而,每當高僧抄經之時,那女子必定現身。高僧終忍不住問道:‘來者何人?’女子輕輕摘下麵紗,露出絕世容顏,卻唯獨沒有嘴巴。高僧驚恐萬分,連忙告知方丈。方丈一番細查才知:原來高僧在抄寫大日如來經時,不慎將‘如’字錯寫為‘女’字,日積月累之下,竟生出了字靈,前來指正其書寫之誤。這便是字靈傳說的由來……”
等到王冀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王冀看著手中的寶劍,聯想起當晚的夢境,驚愕道:“這把劍,不正是自己小學時候在作文裡描寫的那把劍嗎?莫非,是我的那篇作文也成了‘字靈’,幻化成了一把真實的劍,而且陪我一起穿越回古代了?”
說罷,王冀又一次拔出了這柄長劍,仔細端詳;果然,在藍色的劍鋒上,有白色的三個小字——“青雲劍”;而且,“青雲劍”這三個字,還是簡體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