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大學都有自己的校園傳說。
浙大也有。
最近幾年,鬼書生彈琴的傳說最火。
浙大的南華園,白天是學生們散步讀書的好去處,可一到晚上,卻鮮少有人敢靠近。
傳說,每到子時,園中的長廊裡就會傳來幽幽的古琴聲,彈的永遠是同一首曲子——《鳳求凰》。
琴聲纏綿悱惻,如泣如訴,卻不見彈琴的人。
有膽大的學生曾半夜去探過,結果回來後就連續多日每天晚上11點,準時開始發高燒。
口中胡話連篇,什麼“書生”、“有鬼”、“彈琴”之類的。
校方封鎖了消息,但流言還是悄悄傳開。
張德坤,在學校,憑本事混得風生水起。
這天,她背著貓貓狗狗,參加校園西紅柿音樂節,結束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
她哼著歌,腳步輕快地走在石板小路上,穿越南華園往學校南大門走去。
夜風微涼,樹影婆娑。
忽然,一陣琴音飄來。
張德坤腳步一頓,耳朵微微動了動——這琴聲,不對勁。
長廊下,坐著一個穿青色長袍的書生。
他低著頭,修長的手指撥弄著琴弦,月光透過他的身體,在地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卻又像是隨時會消散的霧氣。
張德坤眯了眯眼,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微微發亮:“喂,大半夜的,擾民啊?”
琴聲戛然而止。
書生緩緩抬頭,露出一張蒼白卻俊秀的臉。
他的眼睛很黑,嘴角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姑娘能看見我?”
“嗯,何止能看見,還能把你送走,老實點哈。”
小黑貓和黑狗子,也從背包裡麵探出頭,圍觀貴書生。
張德坤抱著手臂,上下打量他,“死了多久了?”
書生一怔,“五百年了。”
“謔,老鬼啊。”張德坤湊近幾步,“你在這兒彈琴乾嘛?”
“這裡是亂墳崗啊,我在這多正常啊。”鬼書生幽幽地說。
背包裡的黑狗子沒忍住,“臥槽”了一聲。
張德坤:“淡定,亂墳崗上建學校,常規操作。”
那鬼書生好奇地看了一口吐人言的狗子。
“看什麼看,本大人這就把你送走。”
“我不走。”書生輕撫琴弦,眼神恍惚,“我們說好的,我要再給她彈一首《鳳求凰》。”
張德坤挑眉:“她是誰呀?在哪呢?她聽到了嗎?”
書生的身影微微晃動,沒有說話。
張德坤從空間摸出天師令,“喂,老崔?我這兒有個老戀愛腦,麻煩你跑一趟。”
判官崔玨:“……”
張德坤:“快點啊,等你。”
片刻之後,園中的溫度驟然降低。
一道黑影從地底升起,化作一個穿黑袍、戴高冠的男人。他手持判官筆,麵容冷峻,正是地府判官崔老爺。
男鬼見到崔玨,渾身一顫,琴都嚇掉了,“判、判官大人?!”
崔玨瞥了他一眼,轉頭對張德坤,“小天師大人,您上學之後,夜不歸宿,在這兒捉鬼?”
“誰捉鬼了?”張德坤撇嘴,“我正好路過。這鬼蠢蠢的戀愛腦,快把自己折騰散架了,你把他帶走吧。”
男鬼渾身顫抖,但是倔強地堅持道,“……不,我不走,我要留這!”
崔大老爺打開生死簿看了一眼,淡淡道 ,“你們緣分儘了。”
虛空中浮現一幅畫麵:一個年輕女孩正伏案工作,她的書房一角,擺著一把古琴。
書生癡癡望著畫麵中的女子。
他知道。
他們隻有那一世短暫的緣分,所以他一直不走。
他的身體早已經分解在這片土地裡,但是,靈魂一直都在。
他等了五百年。
終於,她來了。
她每次路過南華園,他都給她彈琴。
張德坤歎了一口氣,“老鬼,終有一彆,你的時間快到了,該說再見了。”
崔玨揮筆,一道金光沒入男鬼眉心:“去吧,你有一夜時間,與她夢中相見。”
書生感激地向張德坤和崔玨深深一拜,隨即化作一縷青煙,飄向遠處的教師公寓。
曆史係的年輕的助教林老師,剛剛入睡。
她的書桌上攤開著明史的研究筆記,書房中掛著一幅古畫——書生撫琴。
書生的身影在床邊凝聚,他顫抖著伸出手,卻不敢觸碰。
崔玨的金光在他指尖纏繞,化作一縷夢境之絲,輕輕係在林老師的眉心。
林老師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裡。
月光如水,亭台樓閣籠罩在柔和的銀輝中。遠處傳來熟悉的琴聲,她循聲走去,心跳越來越快——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記憶深處蘇醒。
涼亭裡,青衣書生背對著她,指尖在琴弦上輕攏慢撚。
“鳳求凰……”
一曲結束,書生緩緩轉身,眼中含淚:“《鳳求凰》。你說過,隻要聽到這首曲子,就知道我回來了。”
林老師怔住了。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五百年前,她是他恩師的女兒,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成婚後不久,她送他赴京趕考。
分彆時,他說,等他回來,再給她彈鳳求凰。
他卻被害死在赴考的路上,從此杳無音訊。
“是你……”她捂住嘴,眼淚奪眶而出,“我等了你一輩子。”
書生想擁抱她,手臂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他苦笑著收回手:“對不起,我已經……不是人了。”
林老師搖頭,淚如雨下:“沒關係,能再見你一麵,足夠了。”
他們坐在涼亭裡,像當年一樣。
書生為她彈琴,她滿眼溫柔地看他。月光灑在兩人身上,一個凝實,一個透明,卻仿佛跨越了時空的重逢。
“我該走了。”天光微亮時,書生站起身。
林老師抓住他的袖子,卻隻握住一把虛無:“能不能……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他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儘管手指觸碰不到,“你,要好好的。”
願卿此生,平安喜樂。
第二天,林老師在課堂上講起明代古琴藝術時,忽然落淚。
學生們麵麵相覷。
“昨晚做了個夢,”她擦掉眼淚,笑道,“夢見有人給我彈了一夜的《鳳求凰》。”
從此,南華園的長廊裡,再也沒有琴聲響起。
周末,西湖畔張家大宅。
張德坤盤腿坐在羅漢榻上,和張海杏吐槽。
“杏花,你是不知道,那老鬼可真是個癡情種!五百年啊!就為了彈一首曲子!”
張海杏饒有興趣地問:“然後呢?那女老師認出他了?”
“對於林老師來說,不過是南柯一夢,有點悵然若失而已。”張德坤搖頭晃腦,“那個鬼書生,十世善人,把他最後的功德都給林老師了,以後輪回的很多輩子難善終。”
“戀愛腦,太坑了。”
一旁的張啟靈原本正在泡茶,聞言手指微微一頓。
他抬眸看了眼張德坤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又低頭繼續擺弄茶具。
這是完全沒有開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