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每天孜孜不倦地給張啟靈“燙頭”，天天挨揍。
包括張德坤在內的所有張家人，都在看熱鬨，畢竟一頭卷發的族長大人百年難得一見。
夕陽西下，屋簷上，頂著一頭微卷的頭發的張啟靈，坐在屋簷上，看著底下哼哼唧唧的黑瞎子和嘎嘎樂了一天之後，昏昏欲睡的德坤小貓，金色的眼睛裡浮起極淡的笑意。
他抬頭望不遠處的雷峰塔。
暮色中的雷峰塔，仿佛一盞琉璃宮燈，點綴著西湖的夜景。
黑瞎子說：“啞巴又在看咱們的鄰居了。”
小黑貓睜開一隻眼睛看他一眼，“哦，那是法海鎮壓白娘子的地方。”
“那就是個傳說，故事，假的。那個塔是2002年重建的，哪裡來的白素貞。”黑瞎子無語。
他家小茉莉沒上學的弊端，還是出現了。
小黑貓也很驚訝，她抬爪扒掉了黑瞎子的墨鏡，“你這眼睛，也沒啥問題啊，沒看見那塔底下有妖氣嗎？”
“啥？”黑瞎子金色帶藍邊的眼睛，罕見露出茫然的神色，“等等，你說那塔底下真有妖精？”
小黑貓點頭：“啊。抱我上去，我指給你看。”
黑瞎子抱著她縱身一躍，跳到張啟靈身邊。
張啟靈沉靜地掃他們倆一眼，沒有說話。
“看見了嗎？塔那邊滲出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隱約可以看出一條白色的虛影，那就是妖氣。”張德坤說。
“這就是妖氣？我還以為是西湖的水汽和江南的地氣。”黑瞎子說。
“不對啊，不是說她是一條四川的蛇，為了浙江的男人，和河南的和尚打架，淹死了江蘇的百姓嗎？怎麼沒有業障？？”
小黑貓用爪子撓了撓毛臉，“哎，確實不對。”
她跳出黑瞎子的懷中，變成小女孩，仔細觀看這座雷峰塔。
燈火通明的塔身倒映在湖中，被水波揉碎成無數金色鱗片，風乍起，驚起一圈漣漪，塔影便扭曲變形，宛如一條掙紮的金蛇。
張德坤見狀皺起眉頭，“這個倒影好像不對。哥， 咱去看看？”
張啟靈點頭，“好。”
三人泛舟來到湖上，雷鋒塔的影子在湖水中異常清晰，仿佛不受光線影響，邊緣甚至微微扭曲。
張德坤蹲下身，指尖輕觸水麵上的塔影。
“嗡——”
塔影突然在湖麵泛起一層佛光，將她彈開。
張德坤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穩穩落在小舟上。
“果然有封印。”她嘀咕著，“和尚真煩人。”
黑瞎子：“這影子，怎麼回事兒？”
“看樣子是當年那個老和尚，將大妖的身體鎮壓在塔底，元神鎮壓在塔倒影中，塔倒了，影子也會在，大妖的元神永遠無法離開。”張德坤說。
黑瞎子冷眼看了兩眼，不怎麼感興趣地說，“那咱們把妖精救出來嗎？”
“路見不平一聲吼。”張德坤說，“和尚乾的壞事，必須由道士來主持正義。”
這下麵的妖氣乾淨，明顯是無辜受累的。
張啟靈點頭，他家小茉莉說啥都對。
他直接一步踏入塔影之中。他的身形如同被黑暗吞噬，瞬間消失。
黑瞎子：“行吧。”
張德坤拉住他的袖子：“閉眼，數三下再睜開。”
黑瞎子剛閉上眼，就感覺腳下一空，整個人猛地墜落——
再睜眼時，眼前已是一片陌生的空間。
這裡像是雷峰塔的倒影世界，卻又截然不同。
塔身不再是磚石結構，而是由無數道交錯的鎖鏈構成，每一條鎖鏈上都刻滿梵文，在虛空中無聲震顫。
天空沒有日月，隻有一片混沌的暗紅色，像是凝固的血。
半空中浮動著薄薄的白霧，霧氣中隱約可見扭曲的人影，似哭似笑。
黑瞎子皺眉：“這地方夠邪性的，可沒有什麼佛光普照。”
張啟靈走在最前，腳步無聲。他的目光鎖定在塔中央——那裡盤踞著一條巨大的白蛇，蛇身被九道玄鐵鏈貫穿，鎖鏈另一端沒入虛空，不知延伸向何處。
白蛇察覺到有人靠近，緩緩抬頭，金色的豎瞳充滿了不甘和恨意，“……又是佛門中人？”
張德坤搖頭：“不是，道門中人。”她特意換上一身道袍，怎麼就是佛門中人了。
白蛇上下打量他們仨人，沉默片刻，“小道士，你來作甚？”
張德坤：“主持正義？”
白蛇：“……”她的正義雖遲但到了？遲到的正義屁都不是。
她可太冤了。
千年前，白素貞確實在西湖畔順手救了一名落水的書生。
那書生見她孤身、貌美、頗有家資、還有一門治病救人的手藝，便三番兩次上門求娶。
白素貞是正經人家的大妖怪，當然拒絕了。智者不入愛河，找對象隻會影響她的修煉速度。
但是，不巧，這事兒被外來的和尚法海撞見。
法海當時正需一隻修為強大的大妖元神，以此為養料煉製紫金缽，便以“妖孽禍世”之名將她鎮壓。
他動用禁術將她困在“塔影”之中，時時刻刻抽取元神供給紫金缽。
黑瞎子：“所以民間傳說全是假的？”
白蛇蛇眼一翻，“當然是假的啊。我小時候確實有人救過我，和那許仙完全沒關係啊。”
張德坤掐指一算，突然皺眉：“不對，這封印裡還摻了有彆人……”
她小手一揮，白霧散開，露出鎖鏈儘頭——那裡竟纏繞著一縷殘缺的魂魄，依稀是個男子的模樣。
“許仙？”黑瞎子眯起眼。
白蛇搖頭：“不是。他才是當年真正救過我的人，我有因果沒有還他。法海抽了他的魂，煉成器靈，聯通塔影和紫金缽。”
張啟靈上前，抽出麒麟淬火刀，準備砍向鎖鏈。
黑瞎子一把攔住她，“彆介，我來。”他的新本事，除了天天給啞巴“燙頭”，還沒有正經用過呢。
張啟靈看他一眼：“雷？”
黑瞎子點頭，指尖電光閃爍，“讓你們好好見識一下黑爺我的本事兒。”
深夜突然，一道紫色雷霆自虛空劈落，正中湖中倒影的塔頂！
“轟——！”
現實中的雷鋒塔劇烈搖晃，警報聲響徹西湖。而在常人看不見的維度，塔影也隨之震蕩，鎖鏈一根根崩斷！
白蛇長嘯一聲，身形在光芒中縮小，最終化作一名白衣女子，跪坐在地。她臉色蒼白，長發如雪，眉心一點朱砂，正是傳說中的白素貞。
塔影界開始崩塌，虛空如鏡麵般碎裂。
張德坤見狀趕緊將半空中的殘魂收入一顆養魂珠中。
張啟靈抱起她：“走！”
黑瞎子拉起白素貞一同離開。
四人衝出即將閉合的裂縫，回到現實世界的湖邊。
身後，雷峰塔的燈火忽明忽暗，塔頂寶刹突然斷裂。估計明天要上新聞頭條。
白素貞站在湖麵上，衣袂飄飛，朝三人深深一拜：“多謝。”
張啟靈淡淡道：“你的元神虛弱，走吧，回家修養去吧。”
張德坤：“彆啊，建國後，東北最適合修行，尤其是長白山天池，你可以考慮一下子。”
白素貞點頭，目光卻望向遠處：“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件事要做。”
張德坤眼珠一轉，“帶著幾張五雷符，出口惡氣。”
金山寺藏經閣。
一隻古樸的紫金缽供奉在佛前，缽中清水無端泛起漣漪。
守夜的小沙彌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缽前竟站著一名白衣女子。
“你……”小沙彌剛開口，便昏睡過去。
白素貞伸手觸碰紫金缽，缽中浮現出一張模糊的人臉——正是另一半魂魄。
“我來帶你走。”她輕聲道。
缽中清水突然沸騰，一縷青煙升起，飛入養魂珠。等靈魂養好之後，便可重入輪回。
當晚，金山寺忽遭五雷轟頂，藏經閣付之一炬，鎮寺之寶紫金缽，消失的無影無蹤。
坊間議論紛紛，這是作孽遭報應了？
金山寺的營業額，驟減。
張府院內，黑瞎子翹著腿啃西瓜，看著手邊的紫金缽，“所以這是咱們劫獄的報酬？”
張德坤翻了個白眼：“咱們是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