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大哥等等!”瘦猴青年徐寶慌忙拉住鐵牛,轉向何隊長,臉上擠出討好的笑。
“大隊長,彆……彆麻煩公安了。我們認……認國家給的功。您看……那工分換的錢……”
何隊長冷哼一聲,王會計立刻翻開不離身的賬本,朗聲道:“徐瑩同誌工分總計1032分。按大隊去年008元每工分,可以換8256元。”
金迎花眼珠子骨碌一轉,拍開徐寶的手,又嚷起來:“還有我姑娘的東西!你們得原封不動還我!誰知道你們有沒有昧下!”
何隊長強壓怒火吼道:“趙知青,林知青,徐瑩同誌的遺物,是你們收拾的吧?”
趙紅豔在這麼多人麵前有些怯場,林初夏鼓起勇氣上前一步,聲音清晰的說:“是,我和趙知青一起收拾,互相監督。遺物裝在一個大木箱裡,包括:一套板結的被褥、一根磨禿毛的牙刷、一條發白的藍毛巾、一個褪色的臉盆和搪瓷缸、一個鋁飯盒一雙筷子、兩套打滿補丁的衣褲、一件列寧裝、幾件貼身衣物、一個帶鎖的小木匣子裡麵有什麼東西我們不清楚,還有四十五斤沒吃完的苞米麵。”
“鐵牛、大慶,跟林知青去把東西搬來!”何隊長下令。
很快,那個熟悉的大木箱被抬到曬穀場中央。
何隊長親自打開箱蓋,讓金迎花檢查。
金迎花掃了一眼,目標明確地抓起那個帶鎖的小木匣,掄起從地上撿的石頭,“哐哐”幾下就把鎖砸開。
裡麵躺著筆記本、鋼筆、幾張票據、半盒蛤蜊油,還有一卷用橡皮筋紮著的錢共計26塊8毛5分。
金迎花一把抓過錢和票,塞進自己褲腰裡縫的暗袋。
筆記本等物被她隨手扔在地上。
徐寶有樣學樣,撲過去把徐瑩的枕頭、褥子、棉被全都撕開!棉絮紛飛中,果然從褥子夾層裡又摳出卷得細細的十塊錢!
“還是我家寶兒聰明!不能便宜了這些黑心肝的!”金迎花得意地啐了一口。
曬穀場上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看著這對母子像鬣狗一樣,將趙紅豔和林初夏整理得整整齊齊的遺物翻得一片狼藉,隻為搜刮那點可憐的積蓄。
歎息聲此起彼伏,為徐瑩攤上這樣的親人感到徹骨的悲涼。
實在翻不出油水了,金迎花矛頭一轉,指著林初夏:“誰知道你們收拾的時候,有沒有偷偷藏下點啥!”
趙紅豔瞬間炸了!像護崽的老母雞,一把將林初夏扯到身後,指著金迎花的鼻子破口大罵:“滾你個老不死的狗東西!誰t私藏東西誰生兒子沒屁眼兒!全家亖絕戶!”
這聲怒罵如同點燃了火藥桶!整個二道溝大隊的怒火被徹底引爆了!
“哪兒來的老浪貨跑我們大隊撒野?當我們好欺負?!”
“老棺材瓤子擱這兒曬臉呢?信不信老娘大耳刮子抽死你!”
“給你臉了是吧?再不滾蛋把你埋後山喂野狗!”
……
東北老娘們兒的戰鬥力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儘致。
平時可能有點小摩擦的嬸子大娘們,此刻同仇敵愾,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往上衝。
唾沫星子幾乎要把金迎花母子淹沒。
林初夏趁亂,默默走過去,撿起了被金迎花扔在地上的日記本。
她常看見徐瑩在煤油燈下寫寫畫畫。
翻開本子,她很快找到記錄買鍋那幾天的賬目,拿給何隊長看。
何隊長掃了一眼,臉色更沉,直接把本子懟到徐寶眼前:“自己看!你妹妹記的賬!”
徐寶上過幾天學,認得字。
他翻看著徐瑩死前幾天的日記,臉色變幻,突然猛地抬頭,眼神像毒蛇一樣在人群中搜尋,厲聲喝問:“誰是孟曉晴?!”
人群一愣,目光齊刷刷轉向站在角落裡臉色煞白的孟曉晴。
孟曉晴嚇得一哆嗦,聲音發顫:“……是我。怎……怎麼了?”
“我姐的死都怪你!”徐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惡狠狠地喊道。
“要不是你把知青點的鍋燒漏了,我姐那天就不會去鎮上買新鍋!不去鎮上買鍋,就不會碰上劫匪!就不會死!你!你必須賠錢!”
這強詞奪理的邏輯,竟被他瞬間“閉環”了。
孟曉晴徹底懵了,巨大的委屈和恐懼讓她嘴唇哆嗦:“……關……關我什麼事?殺人的是劫匪!鍋的錢我早就賠給大隊了!”
金迎花一聽,腰杆瞬間又硬了,尖聲附和:“對!就是你這個喪門星害死我姑娘的!賠錢!”
“照你這歪理,你應該去找給劫匪打刀的鐵匠!”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帶著濃濃的嘲諷,正是那天霧氣中提醒過孟曉晴的許勇。
孟曉晴感激地望過去。村民們也立刻反應過來。
“就是!冤有頭債有主,你找打鐵的去啊!”
“哎呦歪嘴兒嬸兒!歪嘴兒嬸兒你怎麼了?是不是被這老虔婆氣的心臟病犯了?”
“快!按住她!讓她賠醫藥費!歪嘴兒要有個三長兩短,她得償命!”
……
二道溝的村民再不待見知青,也絕不允許外人騎到自己人頭上拉屎!
護短,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金迎花被這七嘴八舌,真假難辨的圍攻弄得暈頭轉向,完全招架不住。
徐寶眼看訛不到孟曉晴,立刻轉換目標,指著日記本:“我姐日記寫了,她墊了五塊錢買鍋!現在她死了,鍋也用不上!這錢,你們知青點得還給我們!”
何隊長徹底煩了:“鍋被劫匪搶走,你們要是想要錢就去找劫匪要去吧!你們要是不要大隊給的工分錢現在立刻滾犢子!”
“滾!滾出二道溝!”
“快滾!彆臟了我們地方!”
……
震天的“滾”字如同浪潮,拍得金迎花母子灰頭土臉。王會計冷著臉帶他們去取錢。
錢一到手,這對母子如同驚弓之鳥,連板車都沒顧上,轉身就朝村外狂奔,眨眼間沒了蹤影。
等王會計拿著賬本回到曬穀場,何隊長深吸一口氣,準備再次強調秋收重要性:“各小隊長,帶上……”
“何隊長!”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