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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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娥還挺期待這次的現場實踐。

盧老師和其他教學老師不同。

他是半路子出家,早些日子一直在千人機械廠當維修工,可以說是廠子裡的大師傅了,像這類技術工怎麼都比當老師強。

彆的不說,工資都得翻兩倍。

隻可惜一次意外,盧老師在搶修機器時斷了右手。

沒了右手就算一身本領也沒法在廠子裡待下去,不過廠子裡的補償再加上月月能拿的補助,就算閒在家帶孫日子也能過得去。

可是盧老師不認命。

他學了大半輩子的技術可不是用來帶孫子的,手沒了他還有嘴,他乾不了活但他能來教學生。

有本事的人在哪裡都不會缺活乾。

隻要他想,這邊幾個職工學校的大門都為他敞開著。

而這會,單手和核桃較勁的他正好聽到房門被敲響的聲音,還沒起身老婆子就開了門,“你是?”

“大娘,請問盧偉誌盧老師是住這嗎?”

來的是公社專門管農用機械的範泗,本來今天是他家老爺子六十歲大壽,這才提前離開和一大家子聚一聚。

結果聚到一半,聽到消息的他差點被嚇傻了。

難得的燉雞都顧不上吃,借了街坊的自行車就趕來,看到走過來的盧老師後,他先介紹了一下自己,跟著趕緊道:“尿素袋掉進去後機器就冒黑煙了,我們直接斷了電源不敢再啟動,盧老師能不能請你過去看看?”

附近的機械廠其實有幾個維修師傅,但要說最厲害的那位肯定是麵前的盧老師,哪怕他現在斷了一隻手,也沒人敢說他不厲害。

畢竟機械廠那幾位維修師傅可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徒弟。

盧偉誌問了幾個情況後,便道:“不著急這一時半會,等明天上午我帶人過去。”

“可是……”

盧偉誌抬起自己殘缺的右手,“沒幫手你把我叫去也沒用,放心吧,等明天我帶幾個能手過去瞧瞧,能修一定幫你們修好。”

範泗挺著急,但看著老師傅的右手也確實沒法維修,隻能耐著性子點頭,表示明天會早早在公社等著。

等人一走,黃婆子就問:“你咋不帶著盧佺過去?”

以前也不是沒人跑到家裡請老頭子出山,那會老頭子都會把孫子給帶上,一個靠嘴一個靠手,配合的還挺默契。

盧偉誌又和核桃較起勁來,他道:“其他時候也就算了,明天去公社是早就和學生們定好的,總不能這個時候帶著自己孫子去開小灶。”

黃婆子點點頭,覺得也是這個道理。

不過她小聲道:“這話你可彆讓盧佺媽聽到,不然她肯定挑你的刺。”

盧偉誌撇撇嘴。

他最不耐煩的就是這個。

本來兒子兒媳算是“門當戶對”,他是機械廠的維修大師傅,親家是機械廠的六級鉗工,那時兩家相處的還挺融洽,兒媳雖然有些小性子但在長輩們前麵也懂得尊重。

可隨著他斷了手從機械廠退下來,而親家現在成了機械廠的副廠長,這地位就有些懸殊了。

前幾年和大兒一家分家,尋了屋子讓他們搬出去,就是因為被這個兒媳婦鬨騰都受不了。

恨他不該不顧家庭冒險去搶修設備,弄的殘疾斷了家裡的生計;怨他去職業學校教書一個月隻拿二三十塊錢工資,還不如覥著臉回廠子求一求原先的老熟人;惱他教那麼多學生還不如好好教孫子,早些學會他全身的本事,也能早早謀得一個好工作。

反正他做什麼都會埋怨幾句。

說白了,就是覺得他年紀大不能給家裡多做貢獻。

而他也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不好罵自己兒媳婦就直接指著兒子鼻頭罵,一件件掰算著他們的房子工作是怎麼來的,端著碗罵娘這臉皮可真厚。

偏偏有些人就睜眼瞎,嘴裡隻會念叨當副廠長的父親,好像沾了多大的光似的,那顯擺的勁他瞅著就直翻白眼,實在是懶得和那一家子接觸。

可分開了也不消停。

心裡埋怨卻還是惦記著他這一身的本領,恨不得把他身上的本領全都挖出來塞在孫子身上。

其實盧佺現在也挺有能耐。

十七八歲的年紀不靠他這個爺爺也能出去鎮場子,怎麼說也是自己從小帶到大的,他對兒子兒媳有意見,但是這個孫子不得不說挺入他的眼。

跟他一樣,是個乾維修的好苗子。

真要說起來,他十七八歲時還跟著人屁股後頭求學呢。

可盧佺媽就是好高騖遠。

擱在外麵人人誇獎的一個好孩子,在她眼裡就怎麼都不夠,恨不得他一下子成為最厲害的老師傅。

“她就是太愛較勁了,總拿盧佺跟她家侄子比。”黃婆子歎著氣,有時候看著孫子那麼辛苦她也挺心疼的。

但關心多了就像她攔著孫子努力似的,兒媳婦就不讓孫子和她多接觸,次數多了她也就不敢在明麵上提起。

“怎麼能比?”盧偉誌提到這個就生氣,“沒錯,她侄子是挺有出息,退伍回來都當上乾部了,現在還坐上獨立的辦公室,但他都二十七八了,比盧佺早走了十年的路,哪能這麼比?”

“行了行了,不提這個了。”黃婆子見他生氣,拍了拍他肩膀就道:“早些休息,明天你還得趕早去龔莊公社呢。”

龔莊公社離這邊有些距離,搭最早的早班車也得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所以盧偉誌早就安排了,讓學生們提前一小時到校。

江小娥是最早到的那個。

挎著一個布包等在早就定好的操場裡,等第二個人到時她正坐在台階上啃著手裡的饃饃。

“你咋來的這麼早。”羅朗一個大跨步坐在她邊上,說話時總會往邊上瞟上幾眼,“我住得近,還以為會是最早的那一個呢。”

話落音,又忍不住瞟了一下。

江小娥一個歎氣,將手裡的饃饃一分兩半,遞過去道:“最後一點,沒了。”

“夠了夠了嘿嘿!”瘦黑的羅朗笑得眯眼,不舍得大口大口吃,一點一點掰著往嘴裡塞,“你家饃饃真香。”

哪裡是饃饃香,隻要是能吃的糧食就沒不香的。

江小娥覺得自己是越活越過去了。

她不是那種進入學校就一股腦投入學習的人,上輩子在學校除了學習之外也懂得去結交合得來的朋友。

她向來不吝嗇誇讚,生活上也極為大方,更知道該如何對一個人表示欣賞,拉近彼此的關係。

羅朗就是一個值得結交的人選。

他家裡條件很差,不然也不會眼巴巴盯著她手裡的饃饃。

但一個家庭條件差到連飯都快吃不起的程度,很少會願意花錢把孩子送到學校讀書,除非有其他原因。

羅朗年紀也不大,在班級裡算是最小的那個,才十五歲的他能來職工學校上學,是因為有人願意資助他的學費。

原因也簡單,看中的就是他有天賦。

確實有天賦還挺努力,性格也算合得來,江小娥向來對這類人極為大方,但現在也是真大方不起來……

剛那半個饃饃,就是她為數不多的家當了,再多她真給不起。

再不舍得半個饃饃沒一會就都進了肚子,羅朗拍了拍肚子,那股餓到燒心的感覺稍減了些,他道:“過段時間山裡的野柿子結果,我也請姐姐吃!”

“你家附近有山?”

“有啊。”羅朗點了點頭,誇張的用手比劃著,“老大兩座山了,當時大隊就是想在山上取水,請了人來鑽井沒想到把機器給弄壞了,嘿嘿結果好到了我。”

這事江小娥聽他說過。

資助羅朗讀書的就是鑽井隊請來的維修工,人家在維修,他這個瘦娃子就在邊上盯著。

大隊的孩子來看熱鬨不是什麼稀奇事。

稀奇就稀奇在羅朗不光光盯著,還知道在人家徒弟遞錯配件時嘟囔了一句。

人家老師傅帶著好奇考驗了一下,發現羅朗記憶力特彆好,拆開機械的步驟他記得清清楚楚,一根螺絲、一個紐蓋他都記得是擱在哪個部位上。

或許是惜才吧。

老師傅和羅家一商量,便決定出錢送他來讀中專,隻要能畢業就能去老師傅手下乾活。

這也是他們班唯一一個還沒畢業就已經有工作指標等著他的學生了。

可以說鑽井機一壞倒是改變了羅朗的一生,每次提起這事,他就會忍不住嘿嘿地傻笑。

“你們倆來的也太早了吧,這麼積極呀?”前方又來了兩個同班同學,互相打起了招呼。

羅朗一昂頭,“憑本事贏來的機會,當然得積極一些!”

這次跟著老師出外場實踐,可不是所有人都跟著去。

不然烏泱泱一群人,人家公社也不見得能同意。

一共五個名額,想去就憑本事自己爭取,這次跟著去的五個人,都是前天考試的前五名,一個個可是拚儘全力搶這幾個名額。

“江同學,試卷上最後一題的千分尺測量軸的直徑你是怎麼算出來的?”戴著眼鏡的男同學捧著一遝厚厚的課本湊了過來,“我看了一下,咱們倆最後得出的數額一樣,但明顯你的過程要更簡易一點,能不能請教一下你是怎麼算出來的?”

“過盈配合,《機修手冊》60年代工人培訓教材。”江小娥說著,“第五冊專門記載過盈配合的套用公式。”

這本書不屬於學校的教材。

隻不過盧老師提過幾次,為了弄到這本手冊她可是承包了大哥兩個月的家庭衛生,這才讓他想法子幫她弄到了這份手冊。

大哥這個人正事不做,還有些遊手好閒。

但是他腦子活歪點子多,有些路子找他準沒錯,甚至為了不在家乾活,都不用她主動提就找到了另外一本機修教材,希望她繼續把他的活給乾下去……

不得不說,這些教材對她很有用。

這是一本六零年代才普及的教材,這些教材裡的知識點過重於經驗和手工操作,隨著時間的發展有些東西早已經被各種器材和工具替代,如果她沒有接受這些知識點,根本沒法適應這個時代。

不然她還得將這些器材和工具弄出來,才能跟上其他人的腳步。

不過這也證明她選擇來學習是正確的。

這些知識何嘗不是充實了她本身?老祖宗們留下的知識和經驗真的太珍貴了。

“這本書盧老師是不是提起過?”

“我去舊書市場找過,可惜沒找到,江同學你要是有的話能不能借來看看?”

江小娥還沒開口,前方就傳來一聲大喊,“彆閒聊了,人到齊咱們就先去車站。”

盧偉誌來得也挺早,見人都到了便催促著往車站趕。

這次的外出實踐是他提起,也是他主動聯係的公社檢修,這邊過去得先去車站搭乘巴士,一人一趟就是三分錢車票。

三分錢不多,但對於一個學生來講也不算少。

盧偉誌不心疼這點,乾脆就包了來往的車費以及中午的一餐夥食。

前天的考試戰況為什麼那麼激烈?

還不是因為除了能現場實踐之外,還能吃一頓飽飯,老師請客,不說能不能吃好但一定能吃飽!

“上車上車,都挨在一起坐彆散開了。”等坐在座位上盧偉誌才透露一句,“公社這次運氣不好,但你們倒是走運了,這次過去可不僅僅是簡單地檢修,或許你們還能上手把機器給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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