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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邊境可憐的賣身女(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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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 坐在門檻上的女人咧嘴笑,露出顆金牙,“我叫金花,從曼穀回來的。”

她的旗袍開叉到腰,大腿上紋著朵褪色的牡丹。阿春盯著那朵花,突然想起瀾滄江邊的野芭蕉,明明生在泥沼裡,偏要拚命往天上長。

夜裡的鐵皮房像個巨大的蒸籠。阿春躺在木板床上,聽著此起彼伏的啜泣聲,金花的鼾聲像頭老母豬。月光從鐵皮的縫隙鑽進來,在地上織出張銀色的網,網住了滿屋子的苦難。

“想跑嗎?” 金花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叼著煙湊過來,“上個月有個妹子跑出去,被蛇咬斷了腿,現在還躺在後山的廟裡。”

阿春摸了摸枕頭下的退伍證,老李的照片在黑暗裡泛著微光。“我不跑,” 她輕聲說,“我要等。”

等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許等老李的女兒回來,或許等那片被山火吞噬的土地重新長出樹苗,或許等瀾滄江的水,能洗乾淨這滿身的臟。

救助站的日子像碗寡淡的白粥。每天清晨聽著雞叫起床,跟著金花她們去菜地裡澆水,傍晚坐在門檻上看夕陽把山尖染成血紅色。有次阿春在籬笆外發現株野百合,長在石頭縫裡,花苞鼓鼓的像要炸開。

“掐了吧,” 金花路過時一腳把花踩扁,“在這裡,長太好看會被拔掉的。”

阿春沒說話,晚上悄悄把壓彎的花莖扶起來,用草繩綁在竹棍上。她想起母親種在窗台的仙人掌,明明被曬得發蔫,偏要開出朵嫩黃的花。

月底的那天,小張騎著摩托車來了,車後座捆著個鼓鼓的麻袋。“嚴打開始了,” 她把麻袋卸在地上,拉鏈拉開時滾出堆舊衣服,“這些是捐的,你們挑挑。”

女人們蜂擁而上,阿春被擠到最後,隻撿到件洗得發白的軍綠色襯衫。領口處繡著朵小小的五角星,針腳歪歪扭扭的,像個孩子的塗鴉。

“這是的。” 小張突然說,遞給她個鐵皮盒,“清理他住處時發現的。”

盒子裡裝著本日記,紙頁已經泛黃。阿春翻開第一頁,字跡力透紙背:“1986 年 3 月 5 日,今天送小雅去學校,她非要把五角星彆在我襯衫上,說這樣爸爸就像解放軍了。”

她的手指撫過那行字,突然想起老李脖子上的像章,想起竹筏上那個沉默的背影。日記裡夾著張地圖,瀾滄江沿岸標著密密麻麻的紅點,每個點旁邊都寫著日期,最新的那個點,就在她們住的竹樓附近。

“這些紅點是……”

“失蹤女孩的最後出現地。” 小張的聲音有些哽咽,“他退休後就開始找,自費跑了五個省,差點被當成特務抓起來。”

阿春翻到日記的最後一頁,墨跡被水洇開了,字跡模糊不清:“找到第十七個了,小雅,爸爸快找到你了……”

鐵皮房外突然傳來喧嘩聲。金花她們圍著輛卡車,七手八腳地往下搬東西。阿春湊過去看,是些嶄新的被褥和米麵,車身上刷著 “邊境扶貧物資” 的紅漆。

“聽說要修公路了,” 金花啃著蘋果含糊不清地說,“從這裡一直修到瑞麗,以後就不用坐船過江了。”

阿春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口,那裡藏著瀾滄江最深的漩渦。她把老李的日記揣進懷裡,軍綠色襯衫的領口蹭著下巴,帶著股淡淡的樟腦味。

夜裡,她做了個夢。夢見老李的女兒回來了,紮著羊角辮,脖子上掛著枚嶄新的毛像章。夢見母親在橋洞下擦皮鞋,手裡攥著張彙款單,笑得滿臉皺紋。夢見弟弟從礦洞裡走出來,手裡捧著把亮晶晶的礦石,說能給姐姐買花布做裙子。

醒來時,枕頭濕了大片。阿春摸出日記本,借著月光翻到空白頁,用燒焦的樹枝寫下:“今天,我是第十八個。”

窗外的野百合開花了,白色的花瓣在月光裡輕輕搖晃,像隻不肯熄滅的燈籠。

推土機的轟鳴聲震碎晨霧時,阿春正在菜地裡摘辣椒。綠色的果實墜在枝頭,像串串小小的燈籠,她的指甲縫裡沾滿了辣椒汁,辣得眼睛發疼。

“快看!” 金花舉著搪瓷缸跑過來,缸沿還沾著昨晚的米湯,“修路隊來了!”

山坳口揚起滾滾黃塵,三輛綠色的卡車像笨拙的甲蟲,碾過滿地的碎石。阿春眯起眼睛,看見車鬥裡坐著些戴安全帽的男人,他們的笑聲順著風飄過來,驚飛了菜地裡的麻雀。

救助站的鐵門被推開時,女人們突然安靜下來。帶隊的男人穿著工裝褲,褲腳卷到膝蓋,露出結實的小腿,皮膚被曬得黝黑。他的目光掃過鐵皮房,最後落在阿春手裡的辣椒上。

“我是王磊,工程隊的隊長。” 他的聲音像碾路機,“接下來三個月,麻煩各位多照應。”

金花突然笑起來,金牙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王隊長要我們怎麼照應啊?” 她故意挺了挺胸,旗袍的開叉又往上滑了滑。

男人們爆發出哄笑,王磊卻沒笑,隻是從帆布包裡掏出包糖果,往孩子們手裡塞。“聽說這裡有幾個孩子?”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裡縮著的兩個小男孩身上,那是上個月從緬甸救回來的,父母都死在了人販子手裡。

阿春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表盤裂了道縫,指針卻還在不停地轉。像極了老李那枚舊像章,明明飽經風霜,偏要亮得紮眼。

工程隊在救助站隔壁搭起了帳篷。夜裡,柴油發電機的響聲像頭怪獸,震得鐵皮房的窗戶嗡嗡作響。阿春躺在木板床上,聽著男人們唱跑調的軍歌,突然想起瀾滄江的濤聲,原來有些聲音,都是讓人睡不著的。

“想什麼呢?” 金花湊過來,嘴裡嚼著口香糖,“王隊長對你有意思哦,今天看你的眼神都直了。”

阿春翻了個身,背對著她。“我配不上。” 她的聲音埋在枕頭裡,像粒發不出芽的種子。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說了算。” 金花吐掉口香糖,用鞋底碾了碾,“在這裡,能抓住個男人,比什麼都強。”

第二天清晨,阿春去溪邊洗衣服時,看見王磊蹲在石頭上刷牙。他的軍綠色 t 恤沾著機油,領口磨出了毛邊,泡沫順著下巴滴進水裡,驚起群小魚。

“早。” 他含糊地打招呼,把牙刷塞進嘴裡。

阿春低下頭,搓著手裡的軍綠色襯衫,老李的五角星在泡沫裡若隱若現。“王隊長,你們要修多久?”

“順利的話三個月。” 他漱了漱口,“這條路通了,走私和拐賣就難多了。”

溪水嘩嘩地流著,帶著山上的腐葉味。阿春想起老李日記裡的紅點,像撒在地圖上的血珠。“以前…… 這裡是不是很多人被拐?”

王磊的動作頓了頓。“我堂妹就是在這附近丟的,” 他的聲音沉下去,“九歲那年,去供銷社買鹽,再也沒回來。”

肥皂泡從阿春手裡飄起來,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然後啪地破了,什麼都沒留下。她突然想起母親說的 “掙大錢”,原來有些錢,是用命換的。

修路隊的日子像台壓路機,轟隆隆地往前碾。阿春每天都會去工地幫忙,給男人們送水,撿他們扔掉的廢鐵絲。王磊總讓她離推土機遠點,“小心石頭崩著你。” 他的安全帽太大,戴在阿春頭上晃來晃去,像隻笨拙的企鵝。

有次暴雨衝垮了臨時搭的便橋,王磊跳進齊腰深的水裡搶修,阿春站在岸邊遞木板,看著他的工裝褲被洪水泡得鼓鼓囊囊,像隻落湯雞。

“彆遞了,快回去!” 王磊吼道,聲音被雨聲劈得粉碎。

阿春卻蹲下來,把老李的日記塞進塑料布,緊緊抱在懷裡。她想起竹樓被洪水浸泡的木樁,想起老李撐著竹筏消失在浪裡的背影,原來有些東西,是洪水衝不走的。

雨停的時候,天邊掛起道彩虹,像座架在山坳上的橋。王磊躺在泥地裡大口喘氣,阿春用衣角給他擦臉上的泥,摸到他額角的疤痕,像條蜷縮的小蛇。

“這是……”

“修青藏鐵路時被石頭砸的。” 他咧嘴笑,露出兩排白牙,“差點成了烈士。”

阿春突然想起母親藏在箱底的紅布,說要給她做嫁衣。原來有些傷疤,比獎狀還耀眼。

金花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那天收工後,她堵在帳篷門口,金牙咬得咯咯響:“阿春,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王隊長這種人,怎麼會看得上我們?”

阿春手裡的鐵絲突然刺進掌心,血珠滲出來,滴在生鏽的鐵絲上,像朵小小的紅花。“我沒想什麼。” 她轉身要走,卻被金花抓住胳膊。

“當年我在曼穀,比你風光多了。” 金花的聲音突然軟下來,旗袍上的牡丹在夕陽裡蔫蔫的,“有個美國軍官說要娶我,結果呢?還不是把我甩在紅燈區,自己回紐約了。”

阿春看著她大腿上的牡丹,突然覺得那朵花疼得厲害。原來有些紋身,是刻在骨頭上的。

工程隊的爆破聲驚醒了沉睡的山坳。阿春站在山坡上,看炸藥把巨石炸成碎片,煙塵像朵黑色的蘑菇,慢慢爬上藍得發脆的天空。王磊說,炸掉這些石頭,路才能通,通了路,孩子們就能去上學了。

“你看,” 他指著遠處的山口,“以後這裡會有學校,有醫院,有……”

“有超市嗎?” 阿春突然問,“我弟弟說,想看看超市裡的巧克力是什麼樣的。”

王磊的聲音頓了頓。“會有的,” 他握緊她的手,掌心粗糙的繭子蹭得她發癢,“都會有的。”

爆破後的碎石堆裡,阿春撿到塊亮晶晶的礦石,像塊凝固的星星。她把它塞進王磊的口袋,“給你,當護身符。”

他掏出懷表,打開時發出哢噠聲,表蓋內側貼著張照片,穿婚紗的女人抱著個嬰兒,笑得眉眼彎彎。“我老婆和兒子,” 王磊的聲音柔得像溪水,“兒子跟你弟弟差不多大。”

阿春突然想起老李日記裡的小雅,想起那個即將回國的女孩。原來每個男人心裡,都藏著個需要守護的人。

鐵皮房的夜晚開始變得安靜。女人們不再整夜啜泣,而是湊在一起縫補工裝褲。阿春把老李的日記抄在煙盒紙上,每個字都寫得工工整整,像在寫作業。金花偶爾會湊過來看,金牙不再閃得刺眼。

“這個,是個好人。” 她歎了口氣,幫阿春把煙盒紙釘在牆上,“比那些嘴上喊著救人的強多了。”

牆上的煙盒紙越來越多,像片小小的竹林。阿春每天都會在上麵添些新內容,有時是修路隊的進度,有時是菜地裡的收成,有時隻是畫個簡單的五角星,像老李襯衫上那個。

暴雨又來的那天,王磊的工程隊遇到了麻煩。山體滑坡把剛修好的路段埋了半截,推土機陷在泥裡,像頭受傷的野獸。男人們冒雨搶修,阿春帶著女人們送薑湯,看見王磊跪在泥地裡,用手刨著堵住排水管的石頭。

“讓開!” 他吼道,聲音嘶啞,“再不通,設備就要被淹了!”

阿春突然跳進泥水裡,和他一起刨。指甲縫裡塞滿了泥漿,像塊被揉皺的抹布。女人們愣了愣,也跟著跳下來,二十多個女人的身影在雨幕裡晃動,像片頑強的蘆葦。

金花的旗袍早就沾滿了泥,可她笑得比誰都開心,金牙在雨裡閃著光。“他娘的,這輩子沒這麼痛快過!”

雨停時,排水管終於通了。王磊抱著阿春,在泥地裡轉了個圈,她的軍綠色襯衫蹭到他的工裝褲,留下片深色的印子。“我們做到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阿春趴在他肩上,聞著他身上的機油味,突然想起瀾滄江的晨霧,原來有些擁抱,比竹筏更讓人安心。

牆上的煙盒紙快要貼滿時,小張騎著摩托車來了。她的警服沾著塵土,眼睛紅紅的。“的女兒…… 找到了。”

阿春的手抖了抖,煙盒紙飄落在地。“她…… 還好嗎?”

“不太好,” 小張吸了吸鼻子,“被賣到妓院五年,染上了病,現在在昆明治療。”

鐵皮房裡突然安靜下來,隻有柴油發電機還在嗡嗡作響。阿春撿起煙盒紙,上麵寫著今天的日期,還有她畫的五角星,歪歪扭扭的,像個流淚的眼睛。

“我想去看看她。”

王磊走過來,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他的掌心溫熱,“路修得差不多了,我請幾天假。”

金花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塞到阿春手裡。“這是我在曼穀攢的,” 她的金牙閃了閃,“給那孩子買點吃的。”

布包裡的美元帶著股香水味,阿春捏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紙,突然想起老李塞給她的那張人民幣,帶著煙草和柴油的味道。原來有些錢,是帶著體溫的。

去昆明的前一天,阿春在菜地裡摘了把野百合。白色的花瓣沾著露水,像群展翅的蝴蝶。她把花插在鐵皮房的窗台上,然後看著王磊給孩子們講修路的故事,他的聲音像台壓路機,轟隆隆地碾過每個人的心跳。

夜裡,她又夢見了瀾滄江。老李撐著竹筏在江心對她笑,軍綠色的背影越來越遠,最後變成顆星星,落在她的日記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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