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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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按捺住興奮,滿懷欣喜地離開杜家。

他回城下船之後,家都沒回,直奔瑞光寺,卻在山下撞見杜憫和他同窗從寺裡出來。

“杜三哥,顧學子,你倆今天怎麼沒在書院念書?這個月我都見你們兩回了。”孟春納悶,這念的什麼書,動不動就跑出來遊玩。

“一空大師今日講經,我們隨夫子一起過來辯經。”杜憫說。

顧無夏一手背在身後,他斜看孟春一眼,好笑地說:“小兄弟,上蒙學才要天天坐在私塾裡念書背書,能進崇文書院的,書上的文章已經刻在腦子裡了,緊要的是領悟文章,要有自己的見解。我們需要常出門走動,多長見識。”

孟春話是聽明白了,但他不理解,他隻知道住在書院卻時不時在外走動,交給書院和夫子的束脩豈不是白給了?多花多少冤枉錢啊。

“孟兄弟,你這是從哪兒過來?”杜憫問。

“你家,我在你家住了十七天,幫你父兄犁田插秧。”孟春故意盯著他說。

杜憫臉上一熱,他訥訥道:“我、我……”

“時辰不早了,我們抓緊時間回城,下次有機會再聊吧。”顧無夏打岔。

杜憫尷尬得恨不得鑽地,他匆匆撂下一句改日去家裡拜訪的話,逃似的走了。

孟春心裡一樂,被他們一耽誤,他不急著去瑞光寺了,溜溜達達去紙馬店。

孟家紙馬店外豎著一個醒目的花圈,花圈上的花是用淡黃近灰的麻布縫製的,中間大大的“奠”字也是繡的,放在太陽下不擔心會曬壞。紙馬店兩旁也是賣喪葬用品的明器店,是寺廟的私產,不過不是做紙紮的,是賣陪葬用的陶俑以及各種陶器,這類明器店的客人是富人和貴人,盈利豐厚。

孟母在守店,見著孟春,她詫異道:“你咋回來了?我還想著你要等望舟過完滿月才回來。”

“有事,有大事。我爹呢?回去吃飯了?”孟春問。

“嗯,你還沒吃飯吧?”

“沒有沒有,娘,你把鋪子關了,我們回去說。”孟春神秘兮兮的。

孟家紙馬店距嘉魚坊有二三裡路,回去的路上,孟春耐不住,先把孟青吩咐他的事交代了。

“娘,你不會阻攔我姐吧?”他小心地問。

“請和尚去給我外孫祈福,我還會有意見?”孟母恨不得拍手叫好,她痛快地說:“我叫你爹跟你一起去寺裡,有他在,你大伯好說話些。你舅舅們那裡我去通知,他們送禮的錢我們出,人去就行,老的小的都去。”

母子倆達成一致,到家後,由孟母通知孟父。

孟天水也是不怕事的,當即就同意了。

未時末,孟父和孟春走進瑞光寺,灑掃的小沙彌認識他們,迎上來問:“孟施主,可是來找空慧大師的?”

“對,他這會兒閒著吧?”孟父問。

“剛送走一個香客,這會兒估計不忙,我帶二位過去。”

三人來到寺後的禪房,小沙彌稟報過後,孟家父子倆一前一後走進去。

禪房裡點著香,一個肥頭大耳的富態和尚盤腿坐在蒲團上閉眼打坐,他長有一對佛耳,幼時就因為這一對佛耳,被路過的和尚要走入了僧道。

孟父和孟春沒出聲打擾,二人各尋個蒲團跪坐下去安靜地等著。

一柱香燃儘,空慧睜開眼,他看向孟父,用俗家話稱呼:“二弟,尋我有事?”

“來給你報喜,青娘在三月初一的晌午生下個小子,再有幾天就滿月了。”孟父笑著說,“你當伯外公了。”

“孩子取名了?”空慧以為他是來討名的。

“叫望舟,孩子小叔起的。”

空慧頷首。

孟春在腿上搓搓手,他看他爹一眼,探頭討好地開口:“大伯,我們想求你個事,望舟滿月那天,你能不能帶些小沙彌去給他念幾遍金剛經祈福?也給我姐長個臉。你不知道杜家老兩口可氣人了,他們看不起我們孟家人,嫌棄我們是商戶,連帶也嫌棄我姐生的孩子。”

空慧沉思片刻,他開口說:“我安排一個弟子過去,帶小沙彌就算了,人多,路費和席麵開支不少。”

“目的就是讓杜家多花錢,他們收了我們孟家給的嫁妝錢,用著我們的錢卻看不起我們的人,世上哪有這種好事。我們就要給望舟大辦滿月宴,給他們找不痛快。”這話孟父來說。

空慧無奈搖頭,“你啊你,還是這個脾氣。”

他不想過多摻和俗家瑣事,無意多勸,隻明確地問:“你想好了?主意不改了?”

“不改。”孟父堅定地回答。

“行,我讓慧明帶些小沙彌跟你去。我就不去了,初一那日寺裡有法會,我走不開。”空慧說。

“也行。”孟父見好就收,瑞光寺地位最高的和尚法號是一,接著是空,空慧在寺裡是師父師叔師祖的輩分和地位,非尋常人能見,能請動他的非世家就是士族,他這個親弟弟也沒那個麵子。

兩人雖是親兄弟,卻沒多少情誼,空慧出家的時候,孟天水還沒出生。二十五年前,空慧能從瑞光寺的私產裡昧下一塊地給他,讓他蓋房設店賣紙錢和香燭做營生,算是佛心還沒修出苗頭。

孟春心裡暗暗咋舌,他心想幸虧杜憫和顧無夏在山下絆了他一下,要是真讓他孤身一人上來,他在他大伯這裡估計要吃癟。

孟父跟空慧又閒聊幾句,他也坐不下去了。

“時辰不早了,你們下山吧。”空慧開口。

孟父立即起身,“你忙,我們不打擾你了。”

父子倆走出寺廟,兩人站在山門前大吐一口氣。

“我大伯不愧是高僧,在他麵前我都不敢大聲說話。”孟春嘀咕。

孟父不接話,“走走走,回去吃飯。”

五天後,孟春搭船去杜家灣,靠近渡口時發現杜憫也搭船回來了。兩人在渡口相遇,他故意問:“杜三哥,回來幫家裡乾活兒啊?”

杜憫察覺到他的諷意,他心頭微惱,但不跟他計較,他大大方方說:“孟兄弟,上次見麵忘記跟你道謝了,多謝你來我家幫忙。”

他正兒八經地道謝,孟春覺得沒意思,沒了趣味,他也就不提了。

二人一同前往杜家,正好趕上杜家吃午飯,杜母見小兒子回來,笑得臉都要爛了,忙前忙後地端水遞飯,把孟春這個正經的客人撂在一旁。

甑鍋裡沒飯了,杜黎把自己碗裡的米飯撥一半分給孟春,他納悶道:“你咋又來了?乾活兒沒乾夠?”

孟春端著碗沒吃,他笑看著杜父杜母,說:“我是來報喜信的,我大伯是瑞光寺的空慧大師,你們也都知道。他最喜歡我姐了,得知她生了,他打算派他的親傳弟子慧明大師帶些小沙彌來給望舟慶滿月,也讓你們杜家在杜家灣長長臉。大伯,大娘,你們多準備六七席酒菜。”

杜父杜母呆住了。

杜黎嚼著嘴裡的米飯,他目光定在孟春身上,頓時明白這小子跑回城做什麼去了。隻是孟青沒跟他透露,難不成是怕他阻攔?

“這、這……好事,是好事……就是要多準備六七桌席麵?這是要來多少個和尚?”杜父氣得嘴角抽搐。

“有二三十個吧,我舅舅他們也要來,合起來有四五十個人。大伯,你彆嫌客多,主要是他們也是尋常人家,沒見過僧人給孩子祈福過滿月的,想來長長見識。”孟春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很是誇張地說:“大伯,這種好事百年難一遇,以後你們在十裡八鄉可有麵了。”

杜父有苦難言,又不是給他做壽,他要這種麵子做什麼。何況和尚又不送禮,給他們置辦席麵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這得多少錢啊!

“爹,娘,這是好事,你們好好招待師傅們。對了,你們記得多準備一桌席麵,到時候我帶幾個同窗回來,我之前去參加過他們準備的文會,一直沒機會回請。”杜憫環顧一圈,他斟酌著開口。

杜父強扯出笑,“行,你帶回來……”

杜母黑著臉不說話。

杜明一臉的不高興,這一場滿月宴粗略一算要花七八貫錢,一季的早稻全搭進去了。

李紅果心裡也不是滋味,不過她不是計較錢,花的又不是她的錢,這筆錢就是不花在望舟身上也是花在杜憫身上,輪不著她,她隻是心酸她的兒子沒有過這麼大的排麵。

一頓午飯無滋無味地結束在沉默聲中。

杜憫是回來拿錢的,他吃過飯拿到錢就跑了,孟春跟他一起溜走。

當晚,杜家就吵起來了,老兩口在西廂大聲吵,李紅果和杜明在北屋小聲吵。

唯有南屋沒動靜,孟青和杜黎躺在床上安靜地聽著,望舟也乖巧地不吱聲。

“二房的孩子才滿月就花七八貫錢,你兒子長到八歲也沒花這麼多的錢,這不公平。你去跟你爹娘說,我們錦書要念書,今年就送他去上蒙學。”李紅果坐在床上低聲說,她心裡非常不痛快,越想越難受,忍不住抱怨:“你一門心思供養你兄弟,你想沒想過你兒子?”

“三弟每次回來不是會教他和巧妹認字,再說錦書的心思也不在讀書上。”杜明嘟囔。

“你三弟每次回來待多久?能教他認幾個字?”李紅果踹他。

杜明猛地起身,他發火大罵:“夠了啊!家裡有幾個錢?那個在算計,你也在算計,我們杜家咋就娶了你們兩個敗家娘們。”

李紅果氣得大哭,她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衣裳帶上兒女回娘家了。

滿是雞屎的院子沒人掃,雞草沒人割,飯沒人做,水沒人挑,衣裳沒人洗,蠶也沒人喂……杜母看著亂成一團的家,她氣得坐地大哭。

杜父陰著臉踹杜明,“你們兩口子又鬨什麼?日子不過了?”

“她要送錦書去上蒙學。”杜明抱著掃帚悶聲開口。

杜母一聽,她爬起來衝向南屋,杜黎攔住她,“你乾什麼?想讓我妻離子散?”

“你給老娘滾開!孟青,你給我出來!”杜母大喊。

孟青衣著整齊地拉開門,她氣色頗好地站在門內,一派平靜地問:“娘,你這是做什麼?”

“我做什麼?你滿意了?你把家裡鬨成這個樣子你滿意了?”杜母嘶聲力竭地喊。

“滿意。”孟青坦然承認她就是故意的,她看向杜父,說:“爹,想不想好好過日子要看你們,你們是怎麼待我娘家人的,你們自己心裡有數。”

杜老丁陰惻惻地盯著她,她竟然敢承認,比他想的有種。

孟青眼不眨地回視。

“行了,都彆鬨了。”杜老丁率先垂下眼,他看出孟青是個硬茬子,是個禍秧子,不是好欺負的。他跟杜母說:“去拿錢,老二去請廚子去買酒菜,既然客人都請來了,那就風風光光地辦。老二媳婦,這口氣出了,這事就過去了,以後不準再提。行嗎?”

“行。”

“老大跟我進來。”杜老丁扭頭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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