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襲來,將燭火吹得明明滅滅。
宋懷景的眼睫似是隨風打了個顫。
“可有聽到賀星芷如何答複?”
宋墨鮮少見自家主子有這般神態變化。
他垂下頭如實答複:“有的。賀東家嫌麻煩拒絕了,定遠將軍府離金禧樓實在有些距離。”
“好,繼續盯著,最重要的是保護她的安全。”宋懷景揮揮手,示意讓他退下。
宋墨卻站定,又開口道:“大人,還有件事。”
“何事?”
“定遠將軍發現了我們安插在金禧樓的暗衛。”
金禧樓後院,蟲鳴聲窸窸窣窣。
賀星芷見燕斷雲忽地拔出了腰間的短刀,她屏住呼吸,十分不自在地咽了咽唾沫。
“啥,啥意思。”
“阿芷姐姐彆怕,你院裡有會武功的人,你可有侍衛?”
賀星芷搖頭,“沒有侍衛,最多隻有門衛,京中治安向來好極了,我都沒留意過這些。”
她話音剛落猛地想起什麼,扯了扯燕斷雲的衣袖,“小燕啊,我想起來了,可能是宋大人派來金禧樓的暗衛。”
賀星芷才說完,一位有過交集的暗衛大哥便從天而降。
“宋大人?”燕斷雲瞧清暗衛手裡的令牌,才默默收起自己的短刀,他想起前一日在金禧樓見到宋懷景,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宋懷景好像和賀星芷也相識。
“阿芷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賀星芷隻好隱去了假錢案的細節,大致同燕斷雲交代一番。
“我還在納悶呢,尋思著姐姐怎麼會和宋大人這樣的人相識。”燕斷雲環視四周,隻能感覺到暗衛的氣息,這些人可是實打實的練家子。
他放鬆時甚至都沒有察覺他們的存在。
“你和宋大人相熟這件事倒是讓我感覺更驚訝……”一個在京城,一個在昭朝與突厥的邊境之地。更何況燕斷雲此前可是從未來過京城的。
“說來複雜,總之宋大人對我有恩。”燕斷雲撓撓頭,沒有細說。
“宋大人是個好人,可惜孤家寡人連個親人都沒有。”燕斷雲囔囔道。
賀星芷又想起崔汐真那日與她說的那些秘辛,她探著頭望向燕斷雲,好奇道:“你也知道他亡妻的事?”
他搖搖頭,高高束起的馬尾連帶著一起晃蕩,“不是很清楚,隻是略有耳聞,和坊間傳言差不多吧。”
“宋大人真好,連在感情上都能那麼忠貞長久,世上很多男子都做不到這樣。”燕斷雲隨意感慨道,又像是故意在賀星芷麵前提起這件事。
他轉身將剛剛抽出防身用的短刀塞到賀星芷手裡,“雖不知這案子如何,但阿芷姐姐你身上理應帶些防身用的物件,這把刀給你。”
“好,多謝。”賀星芷沒有客氣推托。
燕斷雲趁手的武器定不止這把短刀,這刀質輕但硬且鋒利無比,確實適合她尋常防身用。
賀星芷拿著短刀在空中比劃幾下,還沒舞幾下就累了,就困得哈欠連天。
“阿芷姐姐,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快些歇息吧。”
“嗯,你也是。”賀星芷實在是還沒用習慣這樣的刀,又怕割傷手,連連小心翼翼地將刀收起,學著燕斷雲那樣將其彆在了腰上。
……
一盞燭火徹底燃儘,屋內暗了兩三分。
宋懷景望著那盞燃儘的蠟燭,聽宋墨彙報完,他撐著頭問道:“她可歇了?”
“嗯,房內的燭火均已熄滅,估摸著該睡著了。”
“好,你先退下吧,我也該歇了。”
宋懷景揮揮手,站起身緩步走回內寢。
他確實不再像是克己複禮的君子,而像是個登徒子。
自從因為假錢案一事明麵將暗衛安插在金禧樓中,他也將自己的眼線插到其中。
參政府離金禧樓不遠,同是在京城最繁華的禦街上。
宋懷景也有很多機會見到賀星芷,隻是這樣對於他來說遠遠不夠,隻是再怎麼樣看她,都無法填補過去八年的光陰。
他想知道現在的賀星芷每日都在做些什麼事,想知道她平日最喜與誰打交道,想知道她可會喜歡上其餘人。
他明裡暗裡都在窺探著屬於她的一切,她與從前的她很像,唯獨不像以前那樣歡喜他。
誠然他有權有財,大可直接使些計謀強迫她重新嫁與他。
但宋懷景如何會做這般事,他想要慢慢地將阿芷重新攬回自己的身側,想要步步為營循循善誘攻心為上,想要的是讓阿芷真的愛上他。
他的指尖摩挲過賀星芷的舊寢衣,彎著眼角任由嘴角露出了一絲笑。
初夏的風還未帶上熱意,蛐蛐翅鞘摩擦出急促的“唧唧”聲。
螽斯“滴滴”鳴起來,纏繞悅耳,宛若指甲掛過琴弦。一隻蟲鳴起來,緊接著更多蟲跟著一起叫喚。
是雄蟲的求偶聲。
這樣的聲音日夜不停歇,看來夏季是真的到了。
賀星芷坐在蘭亭納涼,亭子邊的草叢窸窸窣窣傳來這些蟲子的鳴叫聲,她蹲下來瞧著地磚上兩隻疊在一塊的蛐蛐。
她有些使壞地撿起地上的一根草,撥弄著它們的觸角長須。
近半個月來相安無事,賀星芷偶爾做點自己能做的任務。
升升級彆讓自己的等級拖了金禧樓營收的後腿,偶爾領領積分逛逛積分商城。
最近這段時日她見宋懷景的次數倒是少了些,她猜參政大人有更重要的公務。
假錢案相關的事宜都是陸決明或者大理寺的女官來尋她協助。
燕斷雲光是受賞安頓休養都花了好一段時間,好在他皮實,有事沒事便跑來找賀星芷,幫紅豆打下手。
李知晦也早早選好生日宴的菜品,生辰宴在岐王府辦,其餘全由金禧樓包攬,最近幾日負責宴會工作的
倒是國師,猶如他的身份那樣神秘,明明是遊戲裡第一個觸發劇情點的男主,但後續一直沒有再多交集。
日子倒過得格外安逸。
過著過著便也到了李知晦生辰那日,前一天賀星芷特意睡了個早,未及辰時便領著金禧樓的傭工鐺頭才岐王府側門入府。
前一日男役們已然備好桌台,搭好炊具。
這還是賀星芷正式進入遊戲後為金禧樓接到的最大的一單,主人又是遊戲男主之一的李知晦,她自然重視。
巳時,廚娘們正在布置看盤。
李知晦請了皇宮梨園的小部音聲1來府中表演,王府正廳前傳來清亮的樂曲音。
“東家,可累了?”李知晦接待了好一批客人,才搖著扇緩緩走來與賀星芷打了個招呼。
“不累不累。”賀星芷這會兒才得了空閒,尋了塊地坐了下來。
她笑眯眯道,心裡想著的是賺那麼多銀子,累點是應該的,何況做活的都是下人,她隻是負責盯看他們的工作罷了。
“賀東家要是累了,可去西邊的水榭歇息,有一池子肥鯉魚,你可去那逗樂。”
李知晦道,“也有女眷,我記著你與睿王妃是閨中密友,她今日與皇叔一同來了。”
“真的嗎,那我去找她玩。”
“當真……”
李知晦還未說完話,便聽聞有好友叫喚他,他隻好匆匆回道:“東家,我先去招待朋友,你先自便。”
“好咧。”賀星芷望向西邊,水榭距離這很近,她循著小路走了過去。
崔汐真倒還沒找到,卻見到有好幾日沒見過的宋懷景。
其實她沒看見宋懷景,是宋懷景先瞧見她的。就她這視力,崔汐真從她眼前走過去,她可能瞧不見。
“賀姑娘,好巧。”宋懷景止步同她招呼道。
“宋大人,你今日也來了啊。”賀星芷眨眨眼,不知是否因為今早起得太早了,眼皮跳個不停。
“嗯,算起來我與岐王也相識有十年了。”宋懷景解釋道。
“對了,宋大人,我想問一下,您認識睿王嗎?”
“嗯,賀姑娘尋睿王做甚?”宋懷景實則明知故問,他哪能不知現在這個阿芷與睿王妃崔氏是好友。
“不是不是,我是想找睿王妃,我和她是閨中密友,想尋她敘舊。隻是這王府太大了些,我眼睛又不太好使,怕找不著她。”
宋懷景指向水榭一處最高的石山,“女眷貌似都在那邊,賀姑娘可去那處找找。”
“謝謝宋大人。”
“不客氣。”宋懷景見她拎起衣裙小步跑了過去。
她以前走路也愛拎著衣裙,好似不太適應這長至腳踝的衣裙。
望著她的背影在自己麵前徹底消失後,才走向一處亭子,這處亭子落在高處,眼力好的話,完全能看見站在池子邊的賀星芷。
她果真在那尋到了崔汐真,兩人挨在一起說著什麼悄悄話。
不過一會兒,不知兩人說了什麼,阿芷抬手掩唇笑了起來,很快笑得東倒西歪,鬢邊的步搖跟著顫巍巍地晃啊晃。
宋懷景靠在亭柱邊,瞧著她這副模樣,自己也不禁輕輕地笑了一下。
隨後肩上忽然一沉,一隻手搭在宋懷景的肩上。
宋懷景下意識蹙眉,轉身回望,“聖上?”
“噓。”李成璟走到他身側,示意宋懷景不要驚動了他人。
李知晦這裡許多親朋是認得出他的,但這些下人以及辦宴的鐺頭夥計們估計是不認得他的。
他本就隻是以李知晦兄長的身份來參加他的生辰宴,可不好奪了壽星的風頭。
宋懷景頷首沒有再多言,依舊如鬆一般地站在原地。
“那是金禧樓的賀東家?”明明宋懷景此時並沒有再看賀星芷了,但李成璟依舊這般說。
宋懷景隻輕輕點了點頭,“此次岐王生辰宴是由金禧樓包攬。”
“婚否?”
宋懷景搖頭,“還未。”
李成璟眯起笑眼,不愧是與李知晦是兄弟,兩人笑起來總像隻狐狸那樣精明。
他用手臂輕推了下宋懷景,“可要朕為你做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