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神誌不清的張誠,周芸突然尖叫著朝他猛撲過去,拽著他胳膊,哭喊道:
“阿誠!你醒醒、你醒醒啊……!”
可對方就像被釘在原地一般,手臂僵硬地伸著,喉嚨裡溢出細碎的“嗬嗬”聲,像有什麼東西在氣管裡攪動。
周芸拽得太急,被他帶得一個趔趄,眼看著張誠就要往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霧林裡走去,林可馨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周芸攔腰抱住。
“彆碰他!”
林可馨的聲音發顫,同為女人的悲戚讓她眼眶泛紅。
“你看他的腿!”
眾人這才注意到,張誠纏在腿上的布條已徹底鬆開,原本紅腫的傷口處,正有無數根黑色細絲在皮膚下遊走,像極了縮小的藤蔓,正順著血管往心口上爬。
那些細絲過處,皮膚迅速變得青紫,甚至隱隱透出樹皮般的紋路。
“是藤蔓的根……”
老周癱坐在沙地上,聲音抖得不成語調,“老楊說的沒錯,被纏上的人,最後都會變成樹的一部分……”
話音未落,張誠突然猛地轉頭,那雙原本還算清明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了渾濁的白,瞳孔被一種深黑的黏液糊住。
他咧開嘴,露出流著黑紅色涎水的牙齒,猛地朝最近的李曉寧撲過去,指甲在日光下泛著青黑的光。
“小心!”
大劉吼著撲過去,用肩膀狠狠撞向張誠。
可對方像塊浸了水的木頭,紋絲不動,反倒是大劉被彈得後退兩步,胳膊上瞬間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血珠剛冒出來就變成了紫黑色。
“他被感染了,沒知覺!”
蔡東舉著燃燒的木柴衝過來,火光照在張誠臉上,讓他的動作頓了頓,卻沒有後退,反而張開嘴,發出類似野獸的低吼,涎水順著他的下巴滴在沙地上,瞬間蝕出幾個細小的坑。
沈青嶼連忙撿起地上的斷木棍,往火堆裡一戳,待前端燃起火苗,再猛地朝張誠腿上的傷口戳去。
“滋啦”一聲,那些黑色細絲遇火便蜷縮起來,張誠隨之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著倒在地上,四肢像被抽走了骨頭般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可還沒等眾人鬆口氣,張誠後背又突然鼓起一個大包,好像有東西要從皮肉下鑽出來。
緊接著,“噗”的一聲,幾根筷子粗細的黑色藤蔓竟從他後心破體而出,帶著淋漓的血肉,朝著旁邊的周小雅迅速纏去。
“小雅!”
慌亂中,周芸瘋了似的將侄女護在身後,自己卻被突然伸來的藤蔓掃中胳膊,瞬間起了一串水泡,水泡破裂處,立刻有黑色細絲想要鑽進去。
“用火!”
也就在這時,沈青嶼大喊著將燃燒的木棍扔了過去。
蔡東反應最快,撿起身邊的柴火就往藤蔓上就猛地砸下去,火焰“騰”地躥起,將那些藤蔓燎得焦黑。
張誠在火邊抽搐著身體,隨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接著皮膚漸漸變成深褐色,與礁石的顏色融為一體。
最後,他徹底不再動彈,後心處的藤蔓卻還在微微蠕動著,像在紮根。
一旁的周芸抱著被嚇傻的周小雅,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遇到如此情況,大劉捂著流血的胳膊,臉色慘白的咒罵道:
“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沈青嶼沒說話,隻是盯著那片濃霧。剛才張誠撲過來時,他分明看見霧裡還站著數個模糊的影子,個個佝僂著背,手裡都拖著類似樹枝的東西,指甲在霧中泛著青黑的光,像極了他們在林子邊緣匆匆瞥見的那個身影。
“我們得離開這片礁石區。”
沈青嶼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
“這霧裡全是那些東西,火雖能暫時擋住它們,但我們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東西。”
“往哪走?”
林可馨臉色慘白,指尖冰涼的攥著他的衣角,看著他。
“沙灘那頭是海,林子又不能進……”
“那就找個高一點的地方。”
沈青嶼看向島嶼中央,那裡隱約有塊突出的崖壁。
“越高的地方,霧氣越淡,而且……”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張誠乾癟的身體:
“那些東西好像不能離開林子太遠。”
蔡東立刻點頭讚同:“我們昨天翻找東西時,看到那堆岩石後有一大塊空地,那邊沒有這種樹林,應該安全些。”
老周卻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隊員:“大劉和那小姑娘都受了傷,這妹子也……”
“我能走。”
周芸突然抬起頭,眼睛紅腫卻異常堅定,她撕下裙擺,用力勒住被藤蔓掃中的胳膊。
“小雅不能再有事。”
沈青嶼看了眼日頭,霧氣正隨著午後的日光慢慢變淡,但林子裡的腥甜氣息卻越來越濃。
“動作快,趁霧還沒再濃起來。”他將燃燒的木柴分給眾人,“拿好這個,彆讓火滅了。”
一行人互相攙扶著往蔡東說的地方挪去,眾人的腳步踩在沙地上發出沉重的沙沙聲,像在敲打著每個人緊繃的神經。
蔡東和孟萌走在最前麵,舉著燃燒的木柴探路,火苗舔著枯枝,不時爆出火星,在漸淡的霧裡劃出轉瞬即逝的亮痕。
大劉的胳膊還在滲著紫黑色的血,每走一步都疼得齜牙咧嘴,卻死死咬著牙沒吭聲,隻把手裡的木棍握得更緊。
李曉寧和男友何青跟在他身邊,時不時伸手扶上一把,她腿上的劃傷被汗水浸得生疼,卻也顧不得哼上一聲。
周芸姑侄倆則攙扶著宋玟玟走在人群中間,小姑娘嚇得沒了聲息,身子止不住地發抖。
沈青嶼與林可馨扶著羅雲一起走,而老周帶來的另外三人,則提著僅剩的一點物資跟他們在後麵。
隊伍後方,還有十來個見過剛才詭異場景的幸存者,他們個個麵色惶恐地陸續加入隊伍,緊緊盯著前方的火光,不敢掉隊。
海島邊緣,整個隊伍像一串被無形的繩線串起來的影子,在沙灘上緩慢移動。
海風卷著淡淡的腥甜氣味掠過耳畔,吹向遠處的霧林,隱約傳來樹枝拖拽地麵的“沙沙”聲,像有什麼東西正不遠不近地跟著,如影隨形。
……
人群走了將近一個小時,越過一堆淩亂的岩石,眼前才豁然空曠起來。
前方不遠處,一排椰樹整齊地立在沙灘邊緣,葉片在風中輕輕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椰樹後方,則是一片平整寬闊的草地,草葉鮮嫩得像是剛被修剪過,泛著水潤的光澤。
這地方,就像有人特意打理出來的風景灘,與剛才的詭譎景象格格不入。
眾人一路緊繃的思緒,在此時才消散了不少,臉上紛紛漾開劫後餘生的笑意,連呼吸都輕快了些。
蔡東率先往前走了兩步,踩在軟綿的草地上,回頭朝眾人招手。
“這邊應該很安全!”
隨後人群各自分散開來,或躺或坐,或四處查看環境。羅雲癱坐在草地上,剛想扯掉胳膊上的布條查看傷口,卻被林可馨按住了手。
“彆碰,等找到乾淨的水衝洗了再說。”
她從背包裡翻出塊沒拆封的壓縮餅乾,掰了半塊遞過去。
“先墊墊肚子。”
羅雲接過餅乾,手指還在微微發顫,他環顧一圈,似是歎息般說道:
“人還不少。”
沈青嶼聞言默數了一下在場的人數,連他們在內一共有二十九人。若不是先前那片詭異的叢林,說不定人數還會更多一些。
想到這裡,他心裡泛起一陣唏噓。
極光號遊輪上原本有近萬名乘客,如今存活下來的卻隻剩眼前這些。
雖然不知道彆處是否還有幸存者,但如果救援遲遲不來,這二十九人裡,最終又有幾人能活著回到原來的生活?
海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卻無人能給出答案。
沈青嶼把餅乾遞給老周,目光掃過散落的人群,沉聲道:
“現在情況不明,救援什麼時候來還不好說,但我們得先活下去。”
他頓了頓,見蔡東幾人聞聲湊近,才繼續道:“這裡看著安全,可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意外。當務之急是搭個能遮風擋雨的營地,再找些能長期飲用的水源和食物。”
“嗯,我們這邊傷員不少,確實不能再出岔子了。”老周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隊員,下意識地將自己歸進了沈青嶼這邊的陣營。
見對方認同自己的想法,沈青嶼沉思片刻後,說道:“這樣吧,我和蔡東去找水源,你帶著張哥、姚哥去砍些樹藤回來搭棚子。張姐她們辛苦下,幫忙照看一下我這幾位朋友。”
他這般安排,是留意到老周隊伍裡那個姓姚的男人手裡握著把瑞士軍刀。不好貿然討要,便借著分工讓他們負責需要刀具的活計,倒也合適。
“我倆也跟你們去吧。”林可馨拉著孟萌往前一步,語氣裡帶著幾分堅持。
“不用。”沈青嶼搖搖頭,目光掃過不遠處正抱著侄女出神的周芸,“周姐那邊情緒還不穩,你們留下幫忙安撫一下。”
說罷,他拿起先前張姐她們帶來的兩根尖木棍,遞給蔡東一根後,兩人一前一後的往遠處走去。
海風掀起他們的衣角,留下兩道漸漸拉長的身影。
沈青嶼和蔡東沿著草地邊緣往前走去,尖木棍在手裡攥得發燙。
陽光透過椰樹的縫隙灑在地上,晃得人眼暈,可兩人都沒有心思去看風景,腳步不停地往深處走去。
“沈哥,你說那林子的東西會不會追過來?”
蔡東忽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他時不時回頭望去,那椰樹的影子在地上晃悠,倒像是一個個佝僂的輪廓,他是真的有些後怕。
沈青嶼沒有回頭,目光落在前方一片蕨類植物上。那叢植物長得格外茂盛,葉片上還掛著水珠,顯然離水源不遠。
“不好說,但它們怕火,剛才一路走來也沒見什麼情況,應該暫時安全。”
他頓了頓,用尖木棍撥開蕨類植物,底下果然露出一汪水窪,水麵泛著淡淡的綠意,倒映著天光。
“找到了!”蔡東眼睛一亮,剛想彎腰掬水,卻被沈青嶼攔住。
“等等。”沈青嶼撿起塊石子扔進水窪,水麵蕩開漣漪,沒冒泡,也沒起異樣的顏色。
他又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水底的泥沙,乾淨得沒有雜質,倒像是雨水積成的。
“看著沒問題啊。”蔡東在一旁嘀咕。
沈青嶼搖搖頭:“最好能找到活水。這鬼地方,處處透著詭異,不能大意。”
隨後,兩人繼續往前探尋。
走了約莫二十來分鐘,前方隱約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響,像是水流拍打岩石的動靜。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欣喜!
這聲音,十有八九是活水。
……
等沈青嶼兩人回到營地時,已是晌午後的光景了。
隻見原本空曠的草地上,已支起了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窩棚。
而最顯眼的要數林可馨幾個女人身前的那座棚子。
兩米多高的棚頂借著椰樹的枝乾延伸開去,用棕櫚葉和帆布層層鋪疊,邊緣還細心地垂著些藤蔓,既擋得住日曬,又透著幾分巧思。
“找到水了?”
孟萌眼尖,老遠就瞧見了他們,立刻蹦跳著跑過來,眼裡閃著雀躍的光。
“嗯,找到條小溪。”
蔡東臉上露著憨憨的笑容,揚了揚手裡幾個灌滿水的瓶子,語氣裡滿是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