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不要臉!”雷鸞氣紅了臉,“在太後娘娘跟前求我不成,轉而就打起了你的主意,你才多大呀?虧她想得出來!”
“母親也是慌急得不得了,但我想著敖家咱們得罪不起,不好撕破臉,最好能讓太後娘娘說句話,打消她的念頭,所以才想著進宮來。”雷鳶道。
雷鸞知道這個小妹雖然年紀小,卻是心思活絡,考慮周全,但這件事實在難辦:“太後娘娘的脾氣想必你也略知一二,一句話說得不對就可能適得其反。又何況那鳳名花是她的親侄女,她有心求娶,咱們雷家女兒卻不願嫁到她家,也算是薄了她老人家的麵子,她如何能樂意?”
太後也是鳳家女,她當然要維護鳳家人的利益。敖家鳳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這是不爭的事實。
雷鸞是因為侍候太後體貼得力,才免去一劫。
雷鳶就不一樣了,她的份量豈又會超過太後的侄孫?
“大姐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想要麵見太後娘娘。”雷鳶道,“這是雷家的事不假,但更是我自己的終身大事,須得我自己來說。”
“太後娘娘輕易是不見外人的,尤其是你這樣的小孩子。”雷鸞不禁搖頭,“至少今天是無論如何也見不到的。”
“大姐姐,你說的這些我也想到了,所以才想法子勾著嚴陵公主,讓她多留我在宮裡待上幾天。”雷鳶道,“母親和二舅母去了雀屏山,來回也要兩三天。瞧著鳳名花的樣子,不日就要派人上門提親。如今我進了宮,母親離開家,也算是緩兵之計。”
“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要在這兩三天裡想出對策來。”雷鸞道,“可是你見了太後娘娘又能怎樣?也不過是求著她垂憐,可這實在要看她老人家的心情,又何況……”
雷鸞不忍心說下去,太後不是一個心軟的人。眼淚和哀求並不能讓她動容,因為她見過太多的眼淚,聽過太多的哀求,一顆心早就磨得鐵石一般了。
“大姐姐,隻要能讓我見到太後她老人家,我就有把握說動她。”雷鳶看著雷鸞,神情篤定。
雷鸞看著這個小妹妹,有些不可置信:“你有把握?你有幾成的把握?”
“至少七成。”雷鳶說得很慎重。
“你有這麼大的把握?”可是雷鸞還是不敢信,“那你先跟我說說,你打算……”
話未說完,小宮女已經端著茶盤進來了,姊妹倆隻好把話頭打住。
茶還沒喝兩口,太後宮裡便有人過來,說慈和宮快要傳膳了,讓雷鸞趕快去伺候。
“你先不要輕舉妄動,”雷鸞低聲道,“等咱們商量妥當了再說。”
直到午後,雷鸞都沒有再回來。雷鳶於是便叫了個小宮女帶著她又到兩位公主這邊來。
此時天陰著,有些悶,又過了一頓飯時候,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原本想著一會兒就停的,誰想雨竟然越下越大,到了黃昏時候還是不停。
“這麼大的雨,你們今天夜裡就歇在這兒吧,彆到阿鸞那邊去了。”嚴陵公主道,“她伺候祖母,回去的從來都晚。”
公主的這個決定也正中雷鳶下懷,她想著怎生說動兩位公主明日帶她們一同去給太後請安。
這個話讓大姐姐去說多少有些為難,可到兩位公主這裡就輕而易舉了。
隻要能夠麵見太後,她就一定能把事情辦成。
更讓雷鳶感到高興的是,還沒等她開口,金陵公主就說道:“阿鷺說她想給祖母請安,不如明日一早你們便同我們一起去吧!”
雷鳶不禁看向雷鷺,那一位則專心致誌地品嘗著七寶擂茶,頭都不抬。
雨後的清晨分外怡人。
雷鳶姐妹穿戴整齊了,準備隨著兩位公主來向太後請安。
雷鳶一眼看見雷鷺頭上戴著鳳名花給的那隻七寶華勝,待要說什麼,又見滿屋的宮人,便隻好把想說話咽了下去。
鳳太後已經快七十歲了,單看身形,是個瘦小乾枯的老太太。
但她的臉卻是那樣威嚴,斷眉、薄唇、懸針紋深重。
尤其她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如同水底的長明燈,幽幽沉沉,難以捉摸。似乎永遠不會老去,卻也從未年輕過。
鳳君憐從鳳家大小姐一步步成為端王妃、皇後、太後。
陪伴了自己的夫君紹聖帝、兒子宣慶帝、孫子德安帝,以及如今的玄龍帝四任君王。
喪夫、喪子、喪孫,造反、侵略、逼宮,她熬過了每一道關隘。
尤其是乙酉之亂,人都說太後是從那以後才變成了真正的鐵石人,她沒有再哭過,也沒有再笑過。
那場變亂發生在二十年前,史書上用八個字來形容“塵蔽日月,穢毀宗廟”。
紹聖帝駕崩後,鳳君憐的兒子辛久保踐祚,是為宣慶帝。
吳王辛久付作為宣慶帝的異母兄長,心中一直記恨鳳太後害死了自己的生母。
又認定先皇原本屬意自己繼任大統,是鳳氏聯合親信矯詔,奪了自己的皇位。
宣慶帝即位後,他被分封到吳地,也是大周朝最為富庶的封地。
吳王用十年的時間厲兵秣馬,暗暗積蓄,終於在乙酉年聯合遼西、烏桓、踏頓三族謀反。
他許諾三族可以肆意屠城搶掠,劃割土地。
三族與之南北夾擊,共四路兵馬將京師圍困數重。
當時的情勢十分危急,三族甚至要鳳太後和宣慶帝行牽羊禮。
多虧了齊王辛典率軍民殊死抵抗,保住京都,終於等來了援軍。
奮威將軍鬱拱率兵衝散敵軍,援兵齊王,迫使三族議和,吳王兵敗自儘。
然而尤為不幸的是宣慶帝在乙酉之亂中被吳王的奸細投毒,雖然竭力救治,卻終究身至半殘,兩年後崩殂。
遺下幼子德安帝,二歲即位,十一歲夭折,在位九年。
鳳太後於是從皇族後嗣中選立了與德安帝同歲的玄龍帝繼位,直至如今,已是玄龍九年。
經此亂,大周頗為折損元氣。不過好在連年風調雨順,又廣開貿易,近些年已漸漸恢複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人們提起二十年前的乙酉之亂,依舊心有餘悸。
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但雷鳶知道,乙酉之亂的禍脈遺留至今。
她今天就要以此來打動鳳太後,換取自己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