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抗旱準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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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2月的奉天火車站,站台上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陳樾緊了緊身上厚重的軍大衣,呼出的白氣在眼鏡上結了一層薄霜。從大連開來的列車剛剛進站,車頭噴出的蒸汽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氣中瞬間凝結成白霧。他的三位秘書早已在站台等候多時,小張手裡捧著的搪瓷缸子冒著熱氣,在寒風中格外顯眼。

"陳工,先喝口熱湯暖暖身子。"小張小跑著迎上來,軍棉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這一路辛苦了,聽說列車在遼陽段還臨時停車了?"

陳樾接過缸子,掀開蓋子,熱氣氤氳中聞到熟悉的雞湯香味。他啜了一口,滾燙的湯汁順著食道滑下,凍僵的身體頓時暖和起來:"還是老劉家的燉雞?這當歸的味道錯不了。"

"可不是嘛,"小張笑著接過空缸子,又從挎包裡掏出個油紙包,"劉廠長聽說您要回來,特意殺了隻三年的老母雞,加了當歸、黃芪,燉了整整一宿。這還有兩個剛出鍋的豬肉大蔥包子,您趁熱吃。"

回到奉天兵工廠的辦公室,陳樾發現這裡比他離開時更加擁擠了。原本寬敞的辦公室現在擺滿了圖紙櫃和樣品架,牆角還堆著幾個木箱,上麵用紅漆寫著"精密儀器,小心輕放"。他脫下大衣掛在門後的衣鉤上,立刻召集了各車間主任開會。

寬大的會議桌上攤開著"泰山號"的優化方案,足有半尺厚的文件堆占據了桌麵中央。陳樾的手指在文件上輕輕敲打,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這些資料明天就發往大連。"陳樾拍了拍文件堆,激起一小片灰塵,"老李,你親自送一趟,要親手交給王總工。"他頓了頓,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這個單獨給他,就說是主炮穩定係統的補充說明。"

老李點點頭,在本子上工整地記下"大連,王總工,主炮資料",又在旁邊畫了個五角星作為重點標記。這位四十多歲的前部隊文書做事一絲不苟,三個秘書裡數他最讓陳樾放心。

散會後,陳樾獨自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望著廠區裡忙碌的景象。三年前這裡還隻能生產些簡單的槍械,車間的機器都是日偽時期留下的老古董。如今嶄新的廠房一字排開,國產的機床發出有節奏的轟鳴聲,工人們穿著統一的藍色工裝來來往往。他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牆上的日曆——1958年,一個在他記憶中特殊的年份。

"小張,"他突然轉身,差點撞到正在整理文件的小張,"去把氣象局的年度報告找來,越詳細越好。特彆是華北、華東地區近五年的降水數據。"

小張愣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差點掉在地上:"氣象報告?陳工您要改行當天氣預報員啦?"她開了個玩笑,但看到陳樾嚴肅的表情,立刻正色道:"我這就去聯係氣象局的老同學。"

當晚,陳樾的辦公室裡燈火通明。桌上攤開的氣象資料顯示,今年北方的降水量明顯偏少,黃河部分河段已經出現曆史最低水位。他翻開筆記本,在上麵寫下"抗旱"兩個大字,又重重地畫了三個圈。墨水滲透紙張,在下一頁也留下了痕跡。

三月的奉天,積雪剛開始融化,廠區道路變得泥濘不堪。陳樾的辦公室裡多了十幾張新麵孔——從全國各地抽調來的農業機械專家。這些穿著各式各樣工裝的技術人員圍在一台奇怪的機器旁,議論紛紛。有人戴著厚鏡片的老式眼鏡,有人穿著沾滿油汙的棉襖,還有人拿著算盤在計算什麼。

"這是鑽井機?"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工程師彎著腰,用放大鏡打量著機器側麵的齒輪組,"但和傳統的衝擊鑽不同啊。"

陳樾點點頭,拍了拍機器側麵的一個圓筒:"這是旋轉鑽頭,效率能提高三倍。"他轉動一個手柄,內部的齒輪組發出清脆的咬合聲,"采用液壓驅動,一個班組就能操作。"

年輕的技術員小王蹲在地上,好奇地摸著那些鋒利的合金齒:"這材料沒見過啊?這麼硬卻又這麼輕。"

"碳化鎢合金。"陳樾簡短地回答,實際上這是係統根據後世技術優化過的配方,"可以鑽到地下200米,一天能完成三口井。"他沒說的是,這個設計參考了二十一世紀的水文鑽機技術,隻是用現有材料進行了替代。

接下來的日子裡,陳樾帶領團隊開始了瘋狂的設計工作。設計室裡煙霧繚繞,六個大功率電扇開到最大檔也驅散不了三十多人呼出的熱氣。黑板上的公式擦了又寫,寫了又擦;地板上散落著草稿紙,上麵畫滿了各種機械結構圖;角落裡堆著十幾個空暖水瓶,食堂的大師傅每天要送三次茶水。

"抽水機的密封問題怎麼解決?"來自上滬的老技師推了推眼鏡,"橡膠密封圈在高溫下容易老化。"

陳樾從樣品架上取下一個黑色的圓環:"試試這個,丁腈橡膠,耐高溫性能好很多。"

"聚乙烯管材的配方還差點意思"年輕的女技術員小劉皺著眉頭,"低溫下容易變脆。"

"加入5的碳酸鈣試試。"陳樾在筆記本上畫了個分子結構圖,"可以提高韌性。"

"人工降雨彈的碘化銀配比需要再測試。"負責火工品的老趙叼著煙鬥說,"昨天的試驗雲層形成不夠理想。"

四月中旬的一個雨夜,陳樾正在審閱拖拉機傳動係統的圖紙,突然一陣眩暈襲來。他下意識抓住桌沿,卻把墨水瓶碰翻了,藍色的墨水在圖紙上洇開,正好覆蓋了變速箱的關鍵部位。

"陳工!"值班的小張驚呼著衝進來,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陳樾擺擺手:"沒事,就是有點"話沒說完,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前栽去,額頭重重磕在桌角上。

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廠醫院的病床上。額頭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右臂上插著輸液管。小張正紅著眼睛和主治醫生爭論什麼。

"必須臥床休息一周!"醫生斬釘截鐵地說,手裡的病曆本拍得啪啪響,"他的血糖低得都快測不出來了!血紅蛋白隻有8克,胃潰瘍又犯了,還有輕微腦震蕩!"

小張轉頭看見陳樾醒了,立刻撲到床邊:"陳工您嚇死我了!突然就"她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白色的床單上,暈開一個個小圓點。

陳樾虛弱地笑了笑:"圖紙拖拉機變速箱的圖紙"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圖紙!"小張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她從口袋裡掏出一麵小鏡子,"您看看您自己,眼窩都凹進去了!知道您這三個月瘦了多少嗎?十五斤!"

陳樾試著坐起來,卻被聞聲趕來的醫生按了回去:"躺著!從現在開始,你被強製休假了!"醫生轉頭對小張說,"去告訴廠領導,陳總工需要絕對靜養,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擾!"

說是休假,陳樾的病房很快變成了臨時辦公室。每天都有技術人員來"探病",實際上卻是彙報進度。病床上的小桌板堆滿了圖紙,護士來打針時,常常要先把圖紙挪開才能找到下針的地方。小張不得不站在門口當"門神",嚴格控製每個人的探視時間。

五月底,第一台手扶式拖拉機樣機下線。陳樾不顧醫生阻攔,拄著拐杖親自到試驗場觀看測試。當那台紅白相間的小機器"突突突"地開進田間,黑煙從排氣管噴出,輕鬆完成耕地、播種等一係列動作時,圍觀的技術人員和農民都歡呼起來。老農們粗糙的手掌撫摸著鋥亮的金屬外殼,眼中閃著驚奇的光。

"神了!比牛快多了!"一位滿臉皺紋的老農摸著拖拉機的輪胎,愛不釋手,"這一上午乾的活,頂我三頭牛乾一天!"

陳樾蹲下身,這個動作讓他額頭的傷口一陣抽痛。他強忍著檢查發動機的溫度:"油溫怎麼樣?"

"比預計的低20。"負責測試的小夥子興奮地說,手裡的記錄本寫滿了數據,"一箱油能耕三十畝地!而且操作特彆簡單,老王頭學了一小時就能自己開了。"

七月,陳樾帶著全套設計方案進京彙報。外交部的會議室裡,長條桌上擺滿了各種農機和抗旱設備的模型。領導們傳閱著設計圖,不時發出驚歎。陳樾站在投影儀旁,用教鞭指著牆上的圖表,聲音因為連日的疲憊而有些嘶啞。

"這個人工降雨高射炮很有創意!"一位軍方代表拿起炮彈模型仔細端詳,"用的是37毫米高炮改造?"

"是的,射高能達到5000米。"陳樾點點頭,"一發炮彈含50克碘化銀,可以影響方圓十公裡的雲層。"

"塑料管?這東西能代替鐵管?"管工業的副部長懷疑地彎折著一截黑色管材。

"重量隻有鐵管的十分之一,耐腐蝕,壽命長。"陳樾接過管子,輕鬆地把它打了個結,"看,柔韌性也好,適合山區使用。"

"鑽井機一天能打多深?"農業部來的專家翻著技術參數。

"在平原地區,一天三口井,每口深150米。"陳樾擦了擦額頭的汗,"全套設備可以用卡車運輸,適合流動使用。"

會議從上午一直開到深夜。當陳樾終於拿著批準文件走出會議室時,已是滿天星鬥。他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走廊儘頭,小張正抱著他的公文包打瞌睡,聽到腳步聲立刻驚醒了。

"批了?"她小聲問。

陳樾點點頭,突然覺得雙腿發軟,不得不扶著牆才能站穩。小張趕緊撐住他,發現他的襯衫後背已經濕透了。

八月,第一批農機廠在華北平原破土動工。陳樾坐著他的"貓貓車"奔波於各個工地之間。這輛經過改裝的全地形車成了他的移動辦公室,後座上堆滿了圖紙和樣品,副駕駛位置固定著一台軍用電台,隨時與各地保持聯係。

在河北的一個工地,陳樾指著圖紙對負責人老周說:"這個車間的布局要調整。裝配線應該呈u型,而不是直線型。"

老周撓著頭:"可是毛熊專家說應該"

"相信我,"陳樾拍拍他的肩膀,指著圖紙上的流程圖,"這樣能節省30的工時。物料從這邊進,成品從那邊出,工人不用來回跑。"

十月的華北平原,金黃的麥浪翻滾。嶄新的手扶拖拉機在田間穿梭,引來無數農民圍觀。在河南的一個村莊,陳樾親自示範操作。當他輕鬆地駕駛拖拉機完成一畝地的收割時,老支書激動地握住他的手,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在微微發抖。

"這可比我們全村勞力乾一天還快啊!"老支書的聲音有些哽咽,"往年這時候,小夥子們都要累脫一層皮"

村口的大槐樹下,婦女們圍著幾卷黑色的塑料管嘰嘰喳喳,像一群歡快的麻雀。孩子們在管子堆裡鑽來鑽去,被大人嗬斥後又嬉笑著跑開。

"這軟管子真能引水?"

"輕飄飄的,比鐵管子好搬多了!"

"聽說還不生鏽呢!"

陳樾走過去,拿起一段管子示範如何連接:"這樣用卡箍擰緊就行,不用焊接。"他的示範引來一陣驚歎。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摸了下管子:"叔叔,這個能當跳繩嗎?"

眾人大笑。陳樾蹲下身,這個動作讓他聽見自己的關節發出輕微的響聲。他輕輕捏了捏小女孩的臉蛋:"這個可不行,太硬了。叔叔下次給你帶根真正的跳繩,紅色的,好不好?"

十二月的四九城,外貿部的會議室裡熱鬨非凡。東南亞各國的貿易代表爭相下單,不同語言的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翻譯們忙得滿頭大汗,工作人員不停地添茶倒水。

"我們要五百台手扶拖拉機!"

"播種機優先供應我們!"

"價格好商量,我們要現貨!"

陳樾站在角落,捧著一杯已經涼了的茶,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他的目光越過喧鬨的人群,望向窗外飄落的雪花。這個冬天,北方的旱情已經開始顯現,黃河部分河段出現了罕見的冬季斷流。但他知道,有了這些新設備,來年的春耕將會是另一番景象。

回到奉天的那天晚上,陳樾獨自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望著廠區星星點點的燈火。夜班工人們還在忙碌,車間的燈光透過窗戶,在雪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桌上攤開著一份新的設計圖——滴灌係統。這是他為明年準備的又一個秘密武器,圖紙上的管道像毛細血管一樣覆蓋著整片農田的示意圖。

小張輕輕推門進來,放下一杯熱茶:"陳工,該休息了。"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陳樾點點頭,卻沒有動。他的目光落在牆上的日曆上——1958年12月31日。這一年,他們跑贏了旱災,跑贏了時間。窗外,雪下得更大了,但廠房裡的機器聲依然轟鳴,仿佛在回應著他的思緒。

"明年會更好。"他輕聲說,像是在對自己承諾。茶杯上升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眼鏡,但他沒有去擦。遠處,1959年的第一縷曙光即將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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