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頭捶著胸口，聲音都打顫：“坩堝的泥沒和好！箍爐子沒箍緊！我這老把式砸鍋了，我……我對不住王師傅信我，對不住大夥兒啊！”
周鐵牛死死盯著地上那攤廢鐵，心窩子像給誰狠狠挖走了，又酸又疼。
他眼角瞥見牆上掛鐘，咬牙問道：
“都兩天多了……重來，還……趕趟嗎？”
王鐵山此時卻沒立刻說話，而是快速在腦中構建可行性方案。
這種事他前世研究了半輩子，補救的辦法還是有的。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時間！
辦法很快就成型了，王鐵山此時朝老孫頭道：“不怪你，老孫。”
“這畢竟是新方案，失敗了很正常，咱再來一次就行了！”
“記住這次失敗經驗，咱以後不犯就成了！”
“王師傅……”
老孫聞言，身子發顫，王鐵山卻沒太多時間安慰他。
他此時又朝兩側沉聲喊道。
“都彆垂頭喪氣！動起來！”
“全都動起來，咱們重新做，重新弄！”
“都快著點！”
看到王鐵山絲毫不氣餒，周圍的工人全都被感染了。
他們都沒說二話，立刻轉頭，一切從頭開始，動作極快。
車間立刻恢複了忙碌。
然而，就在大家全力準備新材料時——
“哎呦！”
一聲痛呼傳來，王鐵山當即轉頭看去，心底一凝。
周鐵牛的學徒劉小三此時趴在地上，他負責運送的混合材料已然灑在地麵上，磁軛低保費了。
整個鍛工車間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都傻了眼，呆呆看著一地狼藉，腦子嗡嗡作響。
“我……我不是故意的……腳滑了……”劉小三癱坐在地，臉色慘白，眼神躲閃，結結巴巴。
“我宰了你個小王八羔子！”
脾氣火爆的周鐵牛最先炸了！他剛壓下的希望被徹底澆滅，瞬間化作滔天怒火！他雙目赤紅，如同被激怒的公牛，怒吼著掄起砂鍋大的拳頭，朝劉小三臉上就砸！
“周班長，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王鐵山冷靜的聲音及時響起，像道清泉兜頭澆下。
周鐵牛的拳頭硬生生停在劉小三鼻尖前不到一寸。他猛地扭頭，血紅的眼睛瞪著王鐵山嘶吼：“王師傅！彆攔我！這小兔崽子毀了咱們全部希望！就剩三天了，上哪找材料去！”
王鐵山沒說話，隻是平靜上前，擋在周鐵牛和劉小三之間。
他沒看嚇成一灘泥的劉小三，緩緩蹲下身，從那片狼藉的粉料裡，撚起一點東西。兩指輕輕搓了搓，又湊到鼻尖聞了聞。
就這一聞，王鐵山那古井無波的眼裡，驟然閃過一道冰冷的寒光！
他站起身，臉上結了一層霜。
“周班長，孫師傅，”他轉向兩人，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安撫大夥兒情緒，再叫些人手，把這地上的粉料……清理乾淨，一點不留，特彆是混雜的東西，裝袋收好。”他特意補充了一句。
周鐵牛和老孫頭心頭一凜，雖然不解，還是立刻點頭照辦，吆喝人手清理現場。
王鐵山這才低頭，居高臨下看著地上抖如篩糠的劉小三。
他沒當場發作，隻用一種冰冷的、毫無情緒起伏的語氣說：“劉小三，跟我來。”
說完，徑直走向車間一個僻靜的角落。
劉小三看著那背影，心頭湧起的恐懼竟比麵對拳頭時強十倍！他哆哆嗦嗦爬起來，一步一挪蹭了過去。
王鐵山背對著他，沒回頭，慢慢舉起那根剛撚過粉料的手指，伸到劉小三麵前。指頭上，除了白粉，還沾著一層油亮亮的汙痕，空氣裡也飄著一絲若有若無、絕不屬於此地的——劣質機油味！
僅此一眼，劉小三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撲通！”他跪倒在地，一把抱住王鐵山的腿，嚎啕大哭，腦袋往地上直磕：“王師傅！我錯了！我鬼迷心竅！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大夥兒啊！”
“是……是有人逼我的！他們塞給我十塊錢，讓我在關鍵時候‘出點差錯’，攪黃了齒輪的事兒！十塊啊！我三個月工錢啊……他們還威脅我……”
內鬼，揪出來了！
當廠長馬援朝從王鐵山口中得知這一切，這位退伍老兵當場震怒！
“好！好得很！爪子都伸到我軍墾農場裡頭了！”
他二話不說，直接叫保衛科把人押走，嚴加審訊！必須挖出那個陌生人，還有他背後藏著誰！
這樁突發意外，雖然耽誤了時間，卻像把火，瞬間點燃了整個團隊的怒火和鬥誌！他們才明白，要對抗的不僅是技術難題，還有躲在暗處的卑鄙小人！
這口氣，咽不下去！
“他娘的！想讓我們栽跟頭？老子偏要成給他看！”周鐵牛拍案怒吼。
“今晚就乾！”
老孫頭也爆發出狠勁。
接下來就是精加工。
王鐵山帶著周鐵牛和老孫頭，開始了日夜不休的並肩苦戰。
終於，在三天期限即將耗儘前的最後一小時。
精加工結束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還差淬火定型！
成與敗，在此一舉。
整個車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憋住了呼吸。
王鐵山用長鐵鉗穩穩夾起爐中那塊燒得火紅透亮的齒輪。
他走向泛著油光的黑色淬火油。
三天心血，全係於此！鍛工車間靜得嚇人，空氣像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黏在王鐵山手中那把長長的鐵鉗上。鉗子尖端，那枚剛鍛造好的齒輪在爐火裡燒得赤紅透亮，如同正午的太陽，灼熱的氣浪烤得人臉發燙。
成敗、榮辱、能否創造奇跡，全看接下來的十幾秒！
王鐵山眼神銳利如鷹，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他的全部心神，仿佛與那跳動的爐火、與鉗子裡的齒輪融為一體。
就是現在！
他心中默念，手臂穩得像澆築在地上。鐵鉗夾起燒得通紅的齒輪，他大步走到那桶漆黑的淬火油旁。
手腕微沉，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將那枚烙鐵般的赤紅齒輪，穩、準、快地整個浸入油中。
預想中驚天動地的“呲啦”聲並未響起。沒有翻滾的白汽，沒有劇烈的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