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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回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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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屍後錢繼淵魂不附體,如墜深淵。

“滴答”過去的每一秒鐘,裡麵都包含著悅悅的氣息,悅悅已經化水化氣,化在繁華纏綿的時間裡,可眼前悅悅仿佛無處不在。

而下一秒,就可能是敲門聲。

警察出現,他束手就擒。

悅悅指引著他們,死人其實能夠指引世上的人去做事情的。

有個人殺了人,十分地害怕,天天喝得爛醉如泥,然後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半天爬不起來,就有一個人上來攙扶,將他攙著朝前走,走著走著,“轟”的一聲掉進大糞坑裡。

人是不能被彆人攙扶的,因為你不知道攙你的是人是鬼,這世界坑坑窪窪的,哪裡不是送命的地方,你被攙了,被鬼接管了,送你掉茅坑裡了。

他現在這樣是很容易掉茅坑裡的。

悅悅一定又過來了。

他睜開眼睛,四周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但聞到一種味道,是一種淡淡的香水味道。

家中悅悅的東西都全部丟棄,那些香水,那些招蜂引蝶的東西,全部丟棄了,又用各種殺蟲劑噴過,洗過,擦過。可那味道過來了,那樣濃烈,是她身體的味道,她裹挾著巨大的渾濁過來,攪擾著一片世界。她總是這樣,周身洋溢著濃烈豐富,那香水味混同了她周身生命的氣息,十六歲的淡雅和濃烈。她就在你麵前,她圍繞著你,不肯散去。

錢繼淵驚醒。

突然就收到一條短信。

“繼淵,我在精神病院,快來救我!”

他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聲音。

“喂,你好,請問你是誰?”

“我是精神病院的護士,我這樣做是違反規定的,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要我發短信的叫錢慕堯,說是你爸爸,他說他沒有精神病,是被妻子陷害進來的,要你來救他。”

電話斷了。

天啊,這大活人還能送進精神病院啊,與父親在一起這麼些天,從來沒見到他精神不正常啊。

一定是那兩百萬了,蔡紅芳吃定錢慕堯綁了兒子,弄走了那兩百萬,所以才送他進精神病院。驚魂不定的錢繼淵,想起往事,恍若隔世之感,可那曾經的驚心動魄,那推命赴死的綁架,過去的並不久遠,這件事依然在發酵,老爸正在被收拾,想到這裡,錢繼淵為自己的高招得意,也為老爹的冤屈叫苦。

是自己害了父親。

我能將他救出來嗎?

他與蔡紅芳竟然鬨到這個地步,是否徹底決裂了。過去父親對自己漠不關心,主要因為蔡紅芳那女人的淫威,如果父親因此與那女人決裂,那麼我就將父親接回家中,攛掇他們離婚,再與父親組建一個家庭。

那個家有一個服裝廠,還有八套房產,不要說爭它二分之一,哪怕爭來五分之一,十分之一,也夠我錢繼淵人模狗樣起來。

眼前是不是一個機會,天大的機會,不偷不搶不殺人,老天爺給我送來一個機會。

這樣想著,他來到蔡紅芳麵前。

“阿姨,我爸去哪兒了?”

“你爸精神病犯了,正在醫院作治療。”

“啊,我爸有精神病?我怎麼不知道?”

“你才來多久,你怎麼知道?”

蔡紅芳眼中有些得意,顯然這份得意是流露給他看的。

“你們父子一個進看守所,一個進精神病院,瞧咱家鬨的。”

這事怎麼又與自己進看守所聯係上了。

“他在哪個精神病院?我要去看看他。”

“繼淵,你最好不要近他身,他現在是個武瘋子,發起病來要人命,我差點被他打死。”

“林同,爸爸什麼時候得的精神病?”錢繼淵問錢林同。

錢林同沒有答話,他欲言又止。

“林同,爸爸得了什麼樣的精神病?他經營著那麼大的一個公司,日理萬機,怎麼得了精神病?”

“哥哥,這事,你還是問我媽吧。”

“他綁了林同,敲詐我兩百萬,僅這一條還不是精神病嗎?”蔡紅芳說這話時眼睛賊溜溜地看著錢繼淵。

蔡紅芳在逼視他,用目光在挖掘他。

老母雞會用翅膀藏匿小雞,並且老母雞是不受榨取的,但人不一樣,如果不能深沉莫測,人很容易露出翅膀下的藏匿物。顯然蔡紅芳那眼睛在審視他。

她正在逼視你,審問你。

我偷了,我搶了,我殺人了,她能將錢慕堯送精神病院,就能將我送刑場。

你終將繞不開這個女人。

在她麵前,你是個徹底的失敗者,她打敗了你,她大動乾戈才能送錢慕堯進精神病院,而她打敗你隻需動動小指頭。

你已經一敗塗地。

錢繼淵的眼睛看過去。

雙方眼神終於在空中的某個點位相遇。

怕她作甚,不行就滅了她。

上他在心裡再次問自己,要不要將父親接出來?

要接,必須接,可能是個機會,向這該死女人出刀的機會。

讓這個父親徹底地屬於我。

日本人失敗後,老蔣將岡村林次接過來作高參。今後老爸就是我的岡村林次,是我一切戰爭的高參。

“阿姨,爸爸就是有病,也不能放在那裡,那裡是什麼人待的地方,讓我把他接回來吧。”

“他在那裡好著呢,有吃有喝,比在家裡過得自在。”

“他能永遠住在精神病院嗎?他如果再出來報複你怎麼辦?”

什麼?報複?這是威脅,這是挾父之威,但你小子錯了,你那個父親已經讓我收拾得服服帖帖,還想借父之威威脅我?蔡紅芳眼角露出蔑視和冷笑,又露出極其得意的樣子,這種得意從眼角、從鼻孔,從身體的各個細部流露出來,這是如士兵突擊占領山頭,獲得製高點進行有力壓製後的勝利者姿態,自然這份自得也是要亮給錢繼淵看的,並明示他,看到沒有,前車之鑒,若不老實,對付你的就是照葫蘆畫瓢。

他與父親並未完成生命的契合,否則此時他不是求她放人,而是一個虎撲,直接將這女人撲倒在地,兩隻手像鐵鉗一樣卡住她的喉嚨,直到她斷氣為止。

我卡死的竟然是悅悅,為什麼卡死的不是這個女人,我用手若卡她,那仇那恨那火山般的憤怒,一定會將她脖子卡斷。

“那你去接他出來,不過要他寫保證書,以後不許再生出是非,你要為你爸作保,如果他生事,我連你一塊理論。”

“一定,一定,我保證將爸爸的保證書交到你手上。”

錢繼淵開車來到精神病院。

他穿過走廊,立刻身邊就走過幾個穿病號服的病人。

這些人仿佛都經曆過一次死亡,死而複活,因為某種顛倒和錯位,他們才變成這樣。

悅悅會死而複活嗎?她若複活會出現這樣的顛倒錯位嗎?這樣的人鬼臨界,這樣地瘋魔一地。

會不會突然一個鬼一樣的女人撲上來,卡住他的脖子。

電影裡經常能夠看到那樣的鬼,披頭散發,拖個血紅長舌頭,青麵獠牙地撲上來。

會嗎?變鬼的悅悅會在前麵等著他嗎?

他全身顫抖起來。

可這時已經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

錢慕堯從病區裡像犯人一樣被穿白大褂的女護士提出來。

錢繼淵站起身。

“繼淵。”錢慕堯哇哇哭起來。

“繼淵,我對不起你媽媽,這些天我一直念叨你媽媽,你媽媽托夢來看我了,我對不起她啊,繼淵,我也對不起你啊,我沒有讓你過上好日子,我的好日子被人剝奪了,老天不長眼啊,繼淵,你救我出去,我在這裡再待下去,可真要成瘋子了。”

他現在講的是一種證明,不是證明自己的懺悔,是證明自己沒瘋沒魔。他想出這個門,並且人魔兩清。

人魔兩清,他不是魔,而我是魔,我殺了人,這一輩子都不能人魔兩清了。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他真想這樣喊,在這個地方叫喊大概是沒有關係的,是人是鬼都可以來此呼喊,我要呼喊,我殺人了,要喊出來,以最淒厲的聲音喊出來,在這個地方的叫喊,閻羅能聽到,瘋魔能聽到,披頭散發的悅悅一定也能聽到。

“繼淵,我知道你會來,這幾天天天盼你,兩眼盯著窗戶,對著有光的地方,一眨不眨地看,你來了,你真的來了,我這不是做夢吧。”

錢繼淵認真看一眼父親,如今的錢慕堯淒惶無助,眼睛裡滿是哀怨,飽含了無儘的內容,要比當初他離開看守所更加喪魂落魄。精神病院與看守所是否可有一比,肯定有著一比,哪天他們父子溫一壺酒對坐,然後各自講述故事,抒發情懷,狠狠地將二者比較一番。

是否是種報應,如果身邊的女人是媽媽,那麼在他落魄之時,怎麼可能這樣置他於死地。

那麼此時,父親是不是要與他這個兒子拉近一些距離?是否要與他構築對付蔡紅芳的統一戰線?是否一出門就要與蔡紅芳離婚?是否對當初讓他切人手指懺悔?

他將錢慕堯接出精神病院。

在車上錢繼淵努力從反光鏡中去看他,這個失魂落魄的男人,他一時可能還無法讓思緒回到人間,精神病院肯定已讓他三魂丟掉兩魂半。

“繼淵,你我一直都不順,我們去象鼻寺拜拜佛吧。”

錢繼淵找地方停了車,二人一起向象鼻寺走去。

進入寺院,隻見院落很大,一片青草地,一隻兔子旁若無人在地上啃食青草,錢繼淵看到一塊牌子:放生園。

放生,放生,這隻兔子曾瀕臨死亡嗎?肯定的,因為它落到人的手中,這落入人手的動物,這一團鮮美的肉,這血淋淋的聚合體,這或有魂兒的小動物,它曾遊走於山林水澤,像個戰士,兔子缺少攻擊的矛,但它奔跑的樣子像極了戰士,它的身形陽光生動,不似烏龜神獸般地沉重,它被放生在這裡,失去山林,失去戰士的身姿,但顯然,它死而複活了。

我能夠成為那隻兔子嗎?這世界有沒有讓人啃食青草的青草地?

錢慕堯找到凡芒法師,此前他們曾有過交往。

“錢總,歡迎歡迎。”凡芒法師雙手合十,與錢慕堯互致問候,法師約四十多歲,十分精乾。

法師向錢繼淵雙手合十,錢繼淵慌忙還禮。

雙手合十,隻有這個動作可以剪滅雙手所有的力量,人的雙手其實不斷在做攻擊狀,比如雙手套在一個脖子上,用力,那力道是多少?熊揮掌攻擊時,力量在半噸之上。當人伸手卡向彆人的脖子,那力量是多少?雙手合十,瞬間剪滅了這種力量,這是佛陀的發明。佛陀針對人性,針對人的力量引爆點,針對手的罪惡狀作了許多發明,雙手合十,讓那雙手相殺的力量歸零,這真是個偉大的發明。

凡芒法師一路走,一路為他們介紹著寺院的情況。

他們來到大殿之上,這裡木魚聲“篤篤“不停,香煙繚繞,和尚“依依呀呀”哼唱著什麼。

錢慕堯雙手合十在佛祖像前跪下,看得出來,他十分虔誠。

“阿彌陀佛,如來佛祖,保佑我錢慕堯一家大吉大利,遇難成祥,保佑我一家生意興隆、財源滾滾,保佑我一家家庭和睦,上下同心。”

錢慕堯匍匐著身子,額頭觸地,顯出十分虔誠的樣子。他連磕三個頭,依然不肯起來,抑或他此時根本不想起來,顯然他向佛祖求的東西太多。

這個已經亂了方寸的男人,他今日涉足這裡,找到自己的方寸,祈求佛陀對他再作一次拚湊。

錢慕堯要錢繼淵也這樣拜拜佛,許個願。

殺人這件事情幾乎要將他壓垮了,他現在有些明白父親在損失兩千萬後的那種失態,比起殺人,那真不算什麼。殺人,越過這個世界的邊界,生命有了新的邊界,新的疆域,殺人之後,身體被撕扯著,尤其在夜裡,在夢中,經常有一撕兩半的感覺,夢醒之後,大汗淋漓,幾乎是將碎片了的自己重新拚湊起來。

佛陀眼中,生命就是一種拚湊,不過佛陀帶著詩意,帶著對生命的敬畏,仿佛河流,每條河流都是由涓涓細流拚湊起來的,又如織錦,每塊織錦都是由無數根絲線拚湊起來的,但那是一種美好的拚湊,是一種新生命新世界的誕生,而現在的自己,軀殼的拚湊,像一個碎了的泥胎,重新被粘連塑造。

佛陀是個休止符,三生三世迷離,但求片刻的休止,那瞬間的休止,生死大關就過去了,可他沒過得去。

他想起殺死悅悅的瞬間,那時世界缺少一個休止符。

他成了現在的樣子,成了殺人犯的樣子。

他就想隨意地活著,像水那樣地活著,但卻活成石頭一樣,整個世界都在給他向下的力量,他一直朝下滾落。

阿彌陀佛!

錢繼淵跪下。

“我求一個休止符! ”

腦門著地的瞬間,一切休止,頭頂上高坐蓮花的佛陀,那是個休止符。

“施主,我們出家人修行,最高境界是要抵達正覺,什麼叫正覺?就是無知覺。人變成木頭泥巴就無知覺了,就成佛了,因此世上的佛像都是用木頭泥巴做的。”

“木頭……泥巴……它們都是休止符。”錢繼淵嘀咕說。

“是的,施主這樣說,你懂佛!”凡芒法師說。

“我們寺裡有兩個法師閉關麵壁修行,時間已經長達兩年,閉關麵壁,他們要把自己休成休止符,像佛一樣的休止符!”

錢繼淵眼前突然跳入那尊彌勒,彌勒的笑其實是個休止符!

完成之後的笑意,未完成卻放下的笑意,完成似未完成的笑意,未完成似完成的笑意,笑成一個休止符。人與佛,差了這個笑意,人的笑從來不是休止,笑是向世界發出的絕對信號,表達一種亢奮和猛烈,一種大小和形狀,一種收放情緒的衝動,一種逐浪得意的進退。

錢繼淵突然大笑起來,又突然一個休止。

一個暈眩襲來,腳下打晃,差點摔倒。

“一進大殿,耳目所及,感到許多東西,充滯在各個角落,這紛紛擾擾的,這空中飄的,散的,行止不一的東西,它們是什麼?法師你能告訴我嗎?”錢繼淵問。

“慈悲。”凡芒法師道出兩個字來。

錢繼淵落下了眼淚。

“法師,我沒有殺人。”他突然聲音顫抖起來,一邊的錢慕堯驚恐地看著他,這個兒子,難道他也瘋了,正在疑惑間,見錢繼淵一個趔趄,向後便倒。

凡芒法師趕忙去扶,隻見錢繼淵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繼淵,繼淵。”

凡芒法師忙呼人將他扶進後院的僻靜處,端茶喂水。

“法師,我隻求一個休止符!”錢繼淵喃喃地說。

“施主可能遇到坎坷,受了驚嚇。”

“哎,法師,不怕你笑話,全是我的事情,這些日子很是不順,公司破產,夫妻鬨騰,老婆送我住進精神病院,這也連累了孩子,全怪我呀,所以今天來進個香,求佛祖保佑。”錢慕堯說著流下淚來。

“施主放心,佛祖保佑,定能讓你全家遇難成祥。”

“繼淵,我們走吧。”

法師將他們送出門來。

錢繼淵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再次與放生園的那隻兔子相遇,那兔子還在啃食著青草,突然抬頭,他們目光對視,他們仿佛是認識的,仿佛它剛從前世來。前世,那個巨大的瞬間,也有一扇門麼,也有人來人往,兔來兔往麼,它來了,轉世了,轉成了一隻兔子,生而為兔,修而為兔,卻沒有受虎狼追逐的辛苦驚恐,來世,我要在這裡為自己打開一扇門。

他們出了象鼻寺,二人重新上了車子。

去哪裡?

他想問父親願不願意去他的出租屋。

這不,這老頭馬上就要回家,回到蔡紅芳身邊,而不是回到彆人身邊。

彆人,他其實是有“彆人”的,就是我,我錢繼淵是他的“彆人”。

今天之所以來接他,就是想將他接進自己的出租屋。

可他的眼神裡分明有著對那個家的期待,對那個女人的和解的期待。

他重回人間,正在作著對人間龐大地計算。人間大得沒邊,可許多人已經摸到了它的邊界,或者一眼看到了它的邊界,於是隻要駐足人間,腦海就會火山怒海一樣地翻騰。

人間,你涉足它,撫摸它,盯著它看,想著它的事情,你要計算,用數目字將人間的片斷連接起來,串連成一副副圖景,哪怕是串連成一幢幢爛尾樓。他活過來了,他的腦海重新啟動,在恢複運行,僵屍複魂一樣的啟動起來,爛尾樓一樣的啟動起來。

這個行將老邁的人,他無時無刻不夢想著自己重新變回一個戰士。

人可以變牛變馬,變銅變鐵,人很難變成戰士,這世界,戰士最難,變戰士更難,許多人潦倒一輩子,根本原因是他們變不成戰士。人海商海血海苦海,都是戰士揮刀搏殺的地方,錢慕堯幾乎就要心念咒語。變!變成戰士!

變!他錢繼淵心念咒語,他變不回來,他還是一個鬼,悅悅披頭散發在身後拽著他,他披著一張人皮,他無心無肺,赤足獠牙,他變不回來了,人變鬼易,鬼變人難。

錢繼淵突然猛踩刹車。

“爸爸,你就這樣讓蔡阿姨欺負?她將你送進瘋人院,哪對夫妻能夠下這樣的死手?你怎麼還能忍受,這樣下去你是要被弄死的。”

要攪擾他們,要讓他們之間發生戰爭,這老東西,這樣坐著,廢物一個,總得找點事情讓他做做,讓他變成戰士,將那老女人徹底打趴下。

“繼淵,爸爸老了,你想的問題爸爸都想過,爸爸經曆過許多事情,眼下最大的問題是老了,傷了,累了。繼淵,我知道你想進來,不要進來,我也不想把你拉進來。我曾經拉你進來過,把你害了,不過那次你並未傷筋動骨,但就是這樣,我心裡是有愧的,時時心裡受到責罰,覺得對不起你媽媽。你想進來,想進到我的世界裡來,想拉著我反擊,你不了解蔡紅芳那個女人,不是不可以反擊,但反擊的後麵可能是屍山血海。這個家弄成這樣,我是有責任的。因為我的貪心,對情勢估計不足,犯了盲目冒進的錯誤。繼淵我想對你說幾句知心話,應付複雜的世界,你能力不夠,心有餘而力不足,不足也沒關係,去過簡單的生活,欲望不要太強,儘可能丟棄一些空想幻想。人這一生會有許多幻想追著你跑,你跑到哪裡,它們能跟到哪裡。不理它們,丟棄它們,過簡單的生活。我也學著這樣,一方麵是你蔡阿姨逼著我這樣做,另一方麵,我也算是悟了,丟掉許多東西,讓腦子空出一大片位置,一直讓它們空著,這樣生活就會簡單下來。”

“爸爸,你這樣回去,想過最壞的結果嗎?”

“最壞的結果是我與那個女人拚命。”

“爸,會不會被她用鐵鏈鎖著,拴在陽台上,像拴狗一樣。”

“她拴我像狗,還有你呢!”

“老爸,你想沒想過,和我回去。”錢繼淵話才出口,喉嚨就被什麼東西卡住,差點哭出來。

“啊,繼淵啊,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不給你添麻煩了,送我回家吧。”錢慕堯說。

他要回家,回那個蔡紅芳的家,顯然他還生活在夢中,這家人永遠待在輝煌的夢裡,他們有過曾經的曾經,有過奮鬥與輝煌,所以他們是不會認輸的。不像你,你生活在世界的邊緣,不知道成功是什麼,更不知道關於成功的一切鬥爭和博弈。

錢繼淵將一紙協議遞到他麵前,那是依照蔡紅芳的意思寫的保證書,需要錢慕堯簽字,錢慕堯欣然簽字,一如做老總時大筆一揮。

正要發動汽車時,錢慕堯突然問:“繼淵,我隻問你一件事情,那次對林同的綁架是你找人乾的嗎?”

錢繼淵頓時如五雷轟頂。“爸爸,你真的瘋了。”

“繼淵,這事我早看出來了,不想捅破這層窗戶紙。你和林同,雖不是一母所生,但你們是骨肉兄弟,無論如何你們不能骨肉相殘,那樣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爸爸,一定是你被關進精神病院後,他們對你進行了摧殘和折磨,你腦子裡出現了幻覺。”

他以為老爸在精神病院呆了一個月,不瘋也半呆半癡,竟然頭腦如此清醒,比進精神病院前還清醒,你偷過東西,綁過票、殺過人,這些是不是一眼都能被他看穿?

錢繼淵終於明白,自己將錢慕堯從精神病院接出來,是又一個大錯誤,不僅不能得到分毫利益,可能讓他天機儘泄,萬劫不複。

剛才我在象鼻寺裡說什麼了?我說我殺了人,我說了嗎?我說了。我在他麵前說的,他是什麼反應,他詫異,用一些話來搪塞,他肯定聽明白了,他是個老狐狸,進了精神病院,仿佛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又煉了一次,現在火眼金睛了,現在他能洞察一切了,而你不打自招。看來他領你進象鼻寺是一個陰謀,一路上他不言不語,實際上他設了機關,就是讓你不打自招,你招供了,你說你殺了人。他馬上就要回家,回到蔡紅芳身邊。隻要他嘴巴動一動,你的小命就沒了。他會告訴蔡紅芳這一切嗎?他會說嗎?會說的,叛徒都有這樣的嘴臉,並且他這樣回去,要得到蔡紅芳的寬恕,必須交投名狀,必須拿出一些乾貨,為了生存,他會變節叛變,從而將你錢繼淵徹底出賣。蔡紅芳徹底勝利了,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人家根本沒有出槍使棒,人家搖了搖折紙扇子就讓你土崩瓦解,就讓你人仰馬翻了。

這個爸爸原來才是最危險的人。

怎麼辦?

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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